《花棠之上》静之泽

64、侯门深似海

　　逸风站在门口，仿似对这一屋里的情况不甚满意，继续面无表情道：“王爷差人回来，让我和姑娘知会一声，他午膳回来后，就带姑娘一起赴苏和王子之约，请姑娘安顿好时间。”

　　在面无表情这块，不得不说，有其主必有其仆，看上去，云澈清冷如霜，逸风漠然如冰，如果不是落溪会让王爷忧心挂怀，让逸风手足无措过，大家还真以为王爷和逸风都是不可亲近之人，是不会有多少情绪起伏变化之人。不过今天，切实是因为她们让逸风可敬可佩的王爷寝殿一片狼藉，逸风心怀不满，面带愠色，自然是可以理解。

　　“逸风？”落溪似乎对刚刚逸风带来的消息不感兴趣，唤了一声。

　　“姑娘唤在下何事？”逸风低头一瞬，看到落溪那清澈如水的眼神盯着自己，便赶紧侧过头去，眼睛不自觉眨了一下，脸上的严肃稍有缓解。

　　“好了，这会顺眼多了。没那么严肃了。”落溪转过身去，笑语晏晏地说道，“晴湖、雨彩，赶紧收拾一下王爷的屋子，免得逸风大人‘心—疼’。”心疼二字说的格外缓慢而俏皮。

　　“姑娘，言重了。”逸风因为落溪的这句话，知道自己的心思在落溪面前已被了然，“王爷交代过，姑娘在这里随意自由，全凭姑娘自己的心意，不拘时日，不拘形式。”

　　“可是逸风大人，落溪也明白，礼从宜，使从俗，是我们昨晚放纵形骸，王爷的房间才是如今模样，本就是我们有所逾矩，没有客尊主俗。逸风为主烦扰，也是忠心使然。”落溪蹲下收拾地上的碎屑，还认真说道，语气里满是真诚。

　　“还是让在下来吧，姑娘有伤在身，不宜劳动。”逸风听罢，自觉心虚，赶忙让雨彩拉起落溪，自己帮助她们开始一起整理。落溪的懂事反而反衬自己的心胸不阔，明明是她们的问题，为什么到头来觉得自己不是了呢，逸风也觉得纳闷。

　　这些年对云澈投怀送抱的女子大有人在，身份地位尊贵，可别说是云澈，就连他自己都认为没有一个可以和王爷相配。王爷看重落溪，他自然知道，落溪一定是不一般，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确实看到了落溪身上有其他女子比不上的地方。

　　“怎好劳烦逸风大人，逸风大人话已带到，若有其他要事可忙，还是不要耽搁才好。”

　　“也好。今日正旦初一，在下确实还有其他琐事，那就劳烦各位自己拾掇了。”逸风直起身来，掸了一下自己的长衫，就利落起身出门，突然想到什么，又恢复了自己的严肃。“对了，姑娘，伤势要紧，切莫饮酒。”

　　“多谢逸风大人。落溪记下了。”落溪莞尔回应。

　　近些日子，雨彩晴湖也习惯了跟在落溪身边，看落溪和各样的人物对话，发现落溪姑娘讲话总是有其他意思，至于用意如何还需细细思来。就比如这次，姑娘拉进和逸风的关系，让严肃的逸风稍有松懈，此后那一番话贬低自己是虚，让逸风有愧不对她们责备是实。三人对视而笑。

　　雨彩晴湖不愧是云澈挑出来的出众侍女，动手能力果真非常厉害，不一会，整个屋子立马恢复如初。窗外的阳光投进来，光影之下，更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了。

　　雨彩去膳房，用乌漆茶盘端来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和桃羹，还有元日不可少的五辛盘。落溪吃了几口小菜，看上了芙蓉白玉盅里面的桃羹，就喝了两口，至于这个五辛盘，看着都没有一点食欲，一口都不吃。

　　“五辛盘，寓意是新，姑娘，五辛盘是必须要吃的。让我们新的一年康乐顺心，福气满满。”雨彩又在劝吃，毕竟照顾好落溪，才是她们目前的紧要职分。

　　“也好，承你吉言。”落溪拿起莲花纹亮银箸，夹起一块看起来白白亮亮的方形食物，吃到嘴里，才知道只是一块白萝卜，因为味道辛辣，这才入了五辛盘的家族。

　　吃饱喝足，再说洗漱打扮的身外之事，晴湖雨彩手脚利落，不一会，给落溪洗漱打扮完毕，俩人便各忙各的去了。

　　落溪一个人坐在案旁发呆，百无聊赖。忽然想到刚起床，就吃了那么多的东西，觉得自己应该活动一下。

　　逸风交代的出行时辰还没有到，自己这多日养病，武艺生疏，若还能活着见到姑姑，一定会被她好一顿教骂。

　　想到这里，便恨不得穿林而过仗剑而飞，正心花怒放地要出门，找块空地好练练身手，哪知一侧脑袋，便从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插屏里后的铜镜里，看到自己这一身繁缛细软的打扮：只见镜中的女子袅袅绰绰，凌云髻如云盘回，凌托其上，红翡金步摇晃晃来去，估计一个旋身飞剑就要青丝凌乱了；再看看身上这云雁细锦衣袖幅翩翩，月蓝色软毛织锦披风也已系好，估计刚拿到剑，自己的裙服就把自己绊倒。

　　“晴湖，我记得以前送来的服饰没这么累赘。”落溪有些沮丧地又坐到紫檀木香案旁，拿起笔随意地写写画画。

　　晴湖在整理门口那一盆红梅，左搬搬不是，右挪挪也不好，听到落溪这么问自己，总算是找了个理由不再管这盆红梅了，便赶紧走近屋里来，说道：“姑娘，许是因为王爷吩咐过，姑娘受伤不适宜再练习各样的武艺，所以才会给姑娘订做这雅致拘谨的锦衣。”

　　落溪头也没抬，她并不在意什么答案，只是心里依然乱糟糟的，本来心情还是很愉快的，女子总是这样，不开心的情绪甚至没有具体的来由说来就来，想到自己无法掌控很多事情，真是焦躁不宁。手中的笔写写画画也依然没停，好像这样就能够减轻内心的烦躁。

　　“晴湖，现在什么时辰了？”落溪突然看到手边窗外斑驳的树影儿正指屋内，便紧接着说道：“晴湖，不用去看了，快到午时了。”

　　晴湖停下去看漏壶的脚步，“哦”了一声，便坐在落溪身边，要给她研墨。

　　“姑娘，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晴湖能为姑娘分忧吗？”晴湖拿起墨锭，在上好的鎏金红珊瑚砚台里加入一点水，将宿墨轻轻磨开。

　　落溪的笔尖一顿，听到晴湖这么问道，倏然一惊。突然想到姑姑曾经说过，自古至今凡成大事者，必是喜怒不形于色，若轻易被别人看穿你的心思，很容易将自己赤露敞开的心怀送给对方做利用的筹码，重者危及生命，轻者至少也是对方茶余饭后的闲谈。

　　只顿片刻，落溪带着一丝无奈摇头嘟嘴地说道，“没有什么心事，只是因为想练习一下身手，却不想被这繁华琐碎的衣着给羁绊了，有些扫兴不畅。”

　　虽说是晴湖的话里满含关怀，但毕竟和她们相处不过有几日之久，便能够被她轻易捕捉到自己心有烦事，落溪不得不再次将姑姑的话谨记于心。目前为止，她对任何人都有警惕之心，也并没有真正相信过任何人，包括高汐蓁！包括云澈！

　　“是为这个啊，姑娘，姑娘身上有伤，虽不能畅快习武，但是一会可以出去，倒也是可以开怀一些的。”晴湖喃喃道。

　　“说的极是，”落溪的脸上瞬间笑颜如花，“出去看看这洛都的正旦初一，想想也是极不错的。”

　　“姑娘还真像小孩子，一哄便好。”晴湖看着落溪俊秀的脸庞上漏出了满足的表情，也开心地说道，“姑娘这会心情畅快了些，能不能好好写几个字了呢？”

　　落溪看着纸上，被自己乱糟糟的心情影响，而生出满页的潦草字迹和错乱涂鸦，就拿起扔在一旁，端正地抄起书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研墨，一个写字，静谧温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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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对话传来：

　　“姑娘在呢。”
　　“...太妃娘娘请落溪姑娘共用午膳。”

　　雨彩和其他婢女的对话隐约传入耳中，落溪收起笔尖，看向手边那幅太妃相赠之画。赶紧对晴湖说道，“快请进来。”晴湖当然也将门外的对话尽收入耳，便赶紧停下手中的墨锭，踏门而出。

　　三位侍女进来的时候，落溪已经将那副相赠之画展开端详了一番，丹青寓情，笔墨言志，她想如今要去应太妃之约，虽不知将会遇到什么情境，但多些了解总是不会出错的。

　　落溪款款相迎，前来邀约的侍女说明了来意，收到了落溪肯定的应约，便在客气的礼送之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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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溪依着昨晚的记忆，和晴湖来到岸芷院。这去时路，白日的景色和夜色中的样子甚有差异，一切在日光之下都有了鲜活的生命，幽静整洁的路径上，不时冒出不知名的小花乖巧安静，惹人爱怜，就连昨晚看到的竹林也并没有了夜色之中的森然冷清。王府的规制一般不会比皇宫差多少，但是如此清幽雅致的地方在贵门府邸却甚少可见，这个太妃想必也不同寻常，落溪寻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