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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棠园今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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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见状,浅勾一瞬笑意,淡入清风霎时不见,道:“小王离国去都,至此大魏举世佳节,成想能和云大将军一道体会一番中原盛景,必是人生快哉之事!奈何小王俗人一个,如若小王独自游走闹市,岂不是无聊乏味吗?”
说到此,苏和顿了顿,看向落溪,眼神从清澈化为柔和,接着随性道:“昨日初到王府,见王府之中如此玉人,就倾慕不已,便让云大将军携玉人一道前来。并无不妥吧?”
云澈未露声色。
苏和复又缓缓道:“况且小王请云大将军过来,欲是想知云大将军,看这大魏歌舞升平、丰年乐业,会否和我看到北然的炊烟绵延、和乐团圆一样动容?亦不知云大将军和小王一样心向往乐长久,并愿和小王一道尽心守护之?”
云澈顿时眼眸带光,冰晶一般澄澈,露出颇为赞赏的表情,颔首思虑片刻,适才缓缓道:“苏和王子此番言论,在下深以为然。如若居高堂者都如苏和王子这般,自省体察,感通鱼水,乐民之所乐、恶民之所恶,乃北然之福,大魏之幸,你我同淋沙场弥漫硝烟,熟谙帷幄周旋坚壁清野,深知黄沙百战只为苍生云开月明,世间一片升平,如若世间再无征战,乃是苍生之幸。”
苏和亦是神色舒缓,赞誉之情溢于言表,待云澈话音及至落地,便旋即举执茶盏,洒然道:“云兄高见,在下深心附和,以茶代酒,愿止戈为犁,化刀为镰,草原花常开,大魏月长明。”
云澈亦为灿然,仿若云开天阔,亦执杯回应道:“王子请,愿天涯皆静,永无征战,兵气皆销,化光日月。”
男子的世界,家国大义之间,总是霸道而简单,寥寥数语,浓酒薄茶一杯会意,便知对方立场。
落溪懵!一个冰凌透骨的冷君子,一个炙烈如火的火凤凰,本在话语之间相互较劲,适才,一个气不过为女子的缘故被邀约,一个偏说为了女子才邀约...竟然彼时,在一个快要落日熔金的清冷时下,升起互为相惜的微妙气息,称兄道弟了?英雄所见略同了?...
落溪虽然赞成二人的家国大义之辞,但还是在一旁表示不懂的弱弱啜了一口茶,静待二人继续陈词忧国忧民。男子之间,也委实怪异,落溪吧嗒着眼睛思考着,不过庆幸此刻谈话焦点不在于自己,还是想想晚膳会不会有自己想吃的物什。
落溪不知道的是,和女孩子需要表白许多心迹试探才能确定是否可以做朋友,男子的世界里,意志相投的肯定,只需要一件事,或者几句话,足矣。
茶盏掷下余声犹在,苏和迫不及待地转眼看向落溪,脸色仿佛由巍峨峻山瞬间幻化为三月春风,眼神由凛冽之气幻变为雪山尽融,“不识时务”地问道:“落溪姑娘,今日这些不明之人胆大妄为,在此兴风作浪,没吓到你吧?”语气还带着迫切而柔和的关怀。
落溪在心里暗暗“问候”了一下这个苏和,心想,这个长毛不会飞的火凤凰,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是真不知道公子看自己的脸色刚刚好转吗?又来??刚刚你们二人的表现甚合我意,谈你们自己的事甚好,莫要牵扯我一句!
但脸上却带着梨花轻盛的微笑,“多谢苏和公子挂怀,落溪自小习武,并无如此娇弱。”
“如此便好”苏和称赞之意愈加明显,“没想到中原女子的气魄也都不让须眉,同在一处的那位小姐,言语也颇为豪迈,并无丝毫惊惶。”
想到和高汐蓁屡次涉险,高汐蓁天不怕地不怕地愤慨宣说,“纵然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群歹人的来历”的时候,落溪还真觉得高汐蓁是个女侠客的好苗,如若答应她见一次就嚷嚷一次的要求,囊其为徒也不是不可。下次她要是还嚷嚷要学武艺,就让她称呼自己为师。
那么...现在...就认了也并无不可,这丫头定然高兴地跳起来,于是落溪嘴角扬起一抹从容洒然的笑意道:“汐瑧小姐没有豪门闺家的娇气羸弱,更没有王室之女的目无下尘,落溪身为其学艺之武师傅,甚感宽慰甚感宽慰!”
话说在这里,还没有等到惊讶捧场的苏和王子一语一音,云澈那厢就被刚刚入口的茶水呛了一口轻咳起来。
云澈这反应......落溪见状,自知适才的话定会被云澈这厮认为是自我抬举,得意忘形,难免有些“关公门前耍大刀”之意,便低头不语,赶紧又捧起茶杯佯装无事,小啜一口,暗想如何“补救”刚刚的自我得意惹下的隐患。
忽然想到此刻哪能这般任主子拖着不适,赶忙于袖口处扯出一方白玉兰散花鲛绡,款款步于云澈足前,以纤纤素手执上一方素帕,待云澈轻轻拭了嘴角复又接回坐下,谁人不知云澈的嘴角勾起了云霞绕山的完美弧度。
苏和不得已收回一直在落溪身上的视线,面上升起一抹如雾一般的迷惘怅然,手持面前的茶盏说道:“小王来时匆忙,并未带上北然茶制,这是我差下人专门去街市上采买回来的上等好茶,看云大将军这等反响,应是劣次之属,必然是小王被骗了。”说罢,赶紧招呼小童,赶紧去集市茶肆采买新茶。
苏和王子误以为是云澈对他这里的茶品有所不满,落溪此刻心里又暗暗以短暂的感激之情“问候”了一下苏和王子。
饶是难得,云澈并没有再次当面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反而略带宠溺的眼神触及落溪那一方素帕,温言道:“茗茶无过,苏和王子不必介怀,乃是我品茶之时思及一些趣事,一时失了神。”估计只有落溪知道这趣事是为何事了。
“如此便好,小王初来乍到,待客之仪多有不妥。难得二位不与我计较。”苏和当然知晓云澈所说不真,便也敷衍一语。
“甚好甚好,王子多虑了。”落溪见云澈没有回礼的表示,温言道。
顿了片时。
苏和肃然而语:“虽你我共盼盛世和乐,然,今日之事,似乎让小王也有所感触,这洛都,并不平静。不知这帮歹人为何冲落溪姑娘所乘坐的马车。”
“苏和王子宽心,如此两国议和要时,我定保境内无虞。”云澈并无正面回答,因他也对今日之事充满疑惑。
“大过年的,定要说个打啊杀的,也不怕染了晦气,王子,属下内里有五脏之地,此刻已然呼喊已久,问道什么时候开饭呢?”刚刚为云澈包扎的医倌穆哲察从外面进来,不拘一礼,随处找一席落座,飒飒翩翩带有草原的豪爽作派。值此,云澈便知此人在北然王室的地位可见一斑,定是医术了得之人。
苏和王子浅笑婉拒,非常尊敬地向穆哲察解释了中原一日餐时定点的种种缘由,不比草原上随手抓饭随时吃的习俗,顺势推延了晚膳的时辰。
但,经穆哲察这么一说,大家才发觉申时过半。洒金的日光已无暖意,园中各色被拉长了日影,在将近日暮的清冷寒风中恍恍摇曳。
不多时,逸风护送高汐蓁姐妹二人也已经回来。听逸风说,清河卫和禁卫司的人皆在搜捕今日不明之客,洛都大街秩序也在安定有序恢复之中。
众人在堂内座谈,云澈和苏和王子言谈之间总是围绕议和对策,斗智斗勇斡旋分辨的话,落溪大概听得明白一二:
大魏和北然去年一战的根源,乃是有人从中作梗云云...议和进程任由什么缘由都不应该被终止云云...苏和王子带父命十二人诚意愿和中原永结秦晋之好云云...大魏此次要收回北然多年之前侵占之地,云云...
枯燥沉重的国事经过了一首能谱就长诗乐调的时间议论,暂告一段落。
园子里的侍女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佳美菜肴,在穆哲察医倌的“有青有白又有黄,味道不若烤全羊”的摇头喟叹之中,大家围席而坐。
落溪虽总自称是侍女身份,无论何人都看得出她在王爷的眼中究竟纳了多少宠溺,只是她自己恍然不觉。今日,再加上苏和王子的高高抬举,落溪总是在一众关照中畅快地又温雅地享用着珍馐美馔。
然,美食前端坐,执杯箸,云澈却在细思遥想:
一早,苏和遣人到云澈面前说邀约自己前往新搬居所,并务必要带上落溪姑娘,云澈以为定是苏和的医倌找到了解毒之法。
苏和作为异邦王子,从昨晚到此刻之表现,对于落溪似乎并不只是因美色而临时起意,这让云澈很是费解。如今落溪的身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并无告与其他任何人,苏和究竟和落溪之间又有什么隐晦的渊源?
今天的不速之客又是何人?意欲何为?为何对落溪下手?虽有混乱伤害之意却并无致人死地之狠意,委实让人费解。
云淮虽和自己势如水火,多次表示要对自己不利,但不到关键改天换地之时,纵然不会再无谓地打草惊蛇,而致使处于被动之地。
重重谜团,约莫是终究需要静观其变,方知对手意欲何为。
晚膳毕,未至戌时。落溪借口膳食太过美味,过了口腹之欲,便要去园子散走消食而游,晴湖雨彩随行。
二人在身后兴致盎然地说说笑笑,落溪一人安静地走在前面,享受着久违的冬晚。
这样的傍晚总有一份孤寂和惆怅,让人忍不住遐想。晴朗一日的天空留下最后一片墨蓝画卷,清冷落晖处,犹有余霞散开到天际的瑰丽多绮,墨空、绯霞在暮色将深之中投下沉沉的孤寂,静谧无声的天边诉说着白昼里每个人的悲欢情愁,将一日的繁华和空落都尽收卷起,待夜的华光将其重整愈合,于次日携第一缕晨光再次铺洒人间,赋于崭新的爱恨苦乐。
暮色愈沉,掌灯的小厮已然点起了园子里的两边灯盏,踏出厅前廊右侧转,随即步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隐隐约约脚下起伏不平,于是徐徐然而行,庭院不大,但回廊有致,因没有温泉行宫的暖意缭绕,此等寒意料峭之际,园子里各样植物都剩下枝干安静的缄默,只有几株墨兰和腊梅欣然开放,点缀了些许寂寥,临近俯身,似乎还有幽香缕缕如丝。
不多一会,徐徐行至园子的大门,路上有多株光秃秃的树,因着入了昏,再者离开了叶子和花朵的样子相差无几,因此都甚无分辨,唯有!那棵海棠的树冠枝丫探进院内,落溪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和海棠有天然的亲近之情,于是疾步走到跟前,怪不得园子要起名叫做“棠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