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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秘苑寻迷踪 ...


  •   春色如纱,漫过松林间的石屋。檐角悬挂的铜铃在穿堂风里轻晃,撞出细碎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梁上的雀鸟。黛青窗前的竹叶手工被风掀起边角,几片松针簌簌落在案几上,在光线里投下斑驳的影子。

      “当然还有一个完美之法,你想知道吗?”落溪接着问道。

      “什么完美之法?”黛青从来不知道,落溪说起道理来丝毫不输于公子,好奇地问道。

      “无欲则刚,所向披靡。”落溪看着黛青的眼睛,一字一字,铿锵自若,本是娇小柔婉的面庞绽放出强大耀眼的光芒。

      黛青怔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惊得梁上灰雀扑棱棱乱飞:“无欲则刚?我若无欲,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她抓起案上的松果狠狠砸向墙壁,木屑四溅,“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吗?每到夜里,松针落地的声音都像公子的脚步声!”

      落溪静静等她发泄,待那刺耳的笑声渐渐弱下去,才从袖中取出一卷今日正在读的竹简:“姐姐可读过《韩非子》?‘人有欲则计会乱,计会乱而有欲甚,有欲甚则邪心胜。’你以为执着是深情,实则是作茧自缚。” 她展开竹简,光线照亮 “恃人不如自恃也” 几个朱砂字迹,“就像这竹简要经火烤杀青才能传世,人若不放下执念,又如何破局重生?”

      黛青的手指紧紧抠住木椅边缘,指节泛白:“你说得轻巧!你根本不懂我看着他眼里只有你的滋味!”

      “我懂。” 落溪突然握住黛青冰凉的手,掌心的薄茧硌得对方一颤,“自我有记忆起,我就无父无母,有段时间,我经常趴到各家墙头去看别人的父母如何疼爱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不听话不乖,可是父母却长陪身边,我明明不比他们差,我的父母却都不要我,我也疯狂嫉妒过他们,越来越不开心。可我后来发现我只要这样,师傅每次在我身后的那棵海棠老树上静静陪着我...而且还有其他的花姐姐们也都陪着我...后来我就不再嫉妒他们了。”

      落溪想到了花棠居,想到了海棠树,想到了那些姑姑口中的仙子,这些...带给她太多温暖和陪伴了。顿了一会,才有抬眸道:“司徒府家的大姑娘也因为嫉妒妹妹而最后落得满盘寥落,想必你也略有耳闻。所以,嫉妒、执念,最终伤害的人是自己。你觉得公子疏远你,可曾记得你感染风寒,公子特意交代过如何照顾你,还说‘黛青最是怕冷’。你从来不记得公子对你也颇有照拂。”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黛青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可、可我背叛了他……” 黛青的声音终于带上哭腔,泪水大颗大颗砸在裙摆上。

      “真正的背叛从不是犯错,而是放弃救赎。” 落溪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肩膀,像哄孩子般拍着她的背:“还记得你教我在园中辨认草药时说的吗?‘越是带刺的植株,根须越能扎进岩石深处’。我们都该像那些野草,在绝境里也能找到向上的路。”

      黛青抽噎着拾起地上的松果,在掌心缓缓摩挲:“落溪,你说…… 我还能回到从前吗?”

      “回不去了。” 落溪望着窗外,声音温柔却坚定,“但我们可以走向新的开始。就像月亮,缺了会圆,暗了会明,春花,落了仍会开。”

      “那我怎么做才能救赎自己?”黛青望着眼前的落溪,问道。这不是黛青所熟悉的落溪,初入王府之时,落溪处处小心谨慎,自卑求生,虽然机灵聪慧,口甜勤快,却不曾显露过凛冽飒飒之气。黛青此时似乎才知道,落溪也许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安然此处。”落溪道。

      黛青思索了好一阵,情绪稳定下来,“你说得对,无欲则刚,我被自己的贪欲辖制,自拘自束。”黛青喃喃道。接着端正身子,道:“今日我好似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我又为何嫉妒公子待你和常人不同呢?只怪自己目光短浅,只困于小小私情。”

      “姐姐,你想清楚就好,而且公子待我不错,只是因为我曾经救过陛下,公子怎么能怠慢我呢?我呢,更是无根浮萍,你所说的那些我都没想过。”落溪循循说道。

      黛青本来语气已经平缓,可听落溪这么一说,又有些愠恼:“可是就是你这种什么都不在乎,却能轻易拥有的样子最让我羡慕又嫉恨。我在公子身边多年,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自从你的出现,公子的眼睛里多了期待,公子的话语里多了对你的牵挂。”黛青道,“对待一个恩人,自是不必请回府里,让陛下好生赏赐即可,哪怕良田百亩,桂殿兰宫都可以;既是请回府里,府里自有好吃好穿好房招待客人,何必要假意让你做近身侍女,却时刻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什么,亲自为你挑选衣裙,亲自交代膳房改善伙食,哪怕你做错了,也生怕你受委屈……统统这一切,这不是心悦你,是什么?”

      落溪第一次听到这些,顿时哑口无言。心里只觉得咚咚乱跳,多少次,她只想打断黛青,让她别再说下去,可是心里又在希冀,她可以多说一些。

      于是她侧首看向别处,说道:“你不要胡说,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黛青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这世间最多的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事。”

      “目前,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落溪道:“黛青姐姐,你既然如此看重公子,更不应该与他人合谋而伤害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没有与他人合谋,这不是我的任务吗?我在公子身边的使命就是掌握公子的一切行踪,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致命一击。而不是对他有情。”黛青垂首道。“如今我已经对差遣我的人来说,也是毫无价值,又无颜面对公子……”

      “可是假如公子原本就知道你入府来意,却并未伤害你呢?”落溪本能地相信云澈,云澈的智慧一定对黛青的来意早已掌握,而云澈的为人……假如黛青没有真正做伤害王府和大魏的事情,云澈会在某一日终将释放黛青,拯救黛青。

      黛青猛地抬头,茫然的眼神在寻求肯定答复,落溪轻轻点点头。黛青怔怔地透过这一扇小窗看向外面随风摇曳的竹叶,在安静的时光里,竹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告诉她,其实她从来都是在风雨飘摇,只是云澈让她这些年安居此隅。

      安静了半天,黛青问道:“落溪妹妹,你来想知道什么?定然不是为了告诉我你想我了。”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心里一直想念你,挂念你,这并不假。”落溪道,“我想知道,去往默儿特的密信是你写的吧?”

      “是,但是当晚,就是小年夜那晚,公子发现了。”黛青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仿佛心头已经放下了一切。忽然又问道:“对了,听说你受伤了。现在都还好吗?”

      “我还好。”落溪思绪却已经飘远,想,如果公子已经发现,那为什么还会有默儿特被授意去侵犯北然?难道当时还是没有被拦下来吗?于是接着道:“公子发现的时候,密信还是在你手里吗?”

      “没有,所以说,我已经铸成了大错。”黛青悔道。

      落溪却不解,一切都在掌控,最后一步,云澈却为何失算?

      ——

      回去的路上,落溪一直低头沉思,逸风也安静不语。

      落溪本想直接到云澈那里去讨问一切事情,在快到地方之时,却突然停住脚步。

      黛青的那些话突然一股脑涌上心头,让她无法定神。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公子不会对你心生欢喜!这一切不开心的都不会有!”
      “对待一个恩人,自是不必请回府里,让陛下好生赏赐即可,哪怕良田百亩,桂殿兰宫都可以;既是请回府里,府里自有好吃好穿好房招待客人,何必要假意让你做近身侍女,却时刻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什么,亲自为你挑选衣裙,亲自交代膳房改善伙食,哪怕你做错了,也生怕你受委屈……统统这一切,这不是心悦你,是什么?”
      “这世间最多的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事。”
      ……

      缠绕在心间的这些话一直挥之不去,落溪的脸颊也不由得泛起红晕。

      逸风看落溪迟迟定住,思绪飘荡又略带赧意,便问道:“落溪,是哪里不舒服吗?”

      落溪蓦地回神,道:“逸风大人细心,我无碍,只是有点疑惑想请教你。”

      “何事?”

      “小年夜当晚,我和公子去虞侯府,你不是去了王军营了吗?”

      看逸风略有迟疑,落溪了然作为属下的难处,更知道一个忠诚的属下只会得令而行。便赶紧好语说道:“逸风大人不必为难,我改日可以自问公子。”

      逸风却镇定言道:“如今这般,诉与你也无碍。”

      “小年夜那晚,公子假意去赴宴,假意命我去王军那里犒劳将士。其实都是在等当面揪出公子将被陷害的证据证人。”

      落溪静静地认真地听。逸风见落溪有意要知道下文,便接着说道:

      “黛青的身份,公子很早就察觉,我曾问过要不要处理掉,公子否然。我们也眼见黛青服侍无微不至,尽心尽意,偶有通信,也是无关痛痒的府内琐事,应该只是为了应付任务,因此公子不忍。此次,公子凯旋以后,见云淮在朝堂之上小动作颇多,且黛青和其联系也忽然频繁,便故意借小年夜赴宴之时,以待鱼儿上钩。”

      “后来呢?公子应该算无遗策,为何还会有默儿特侵犯之实?”

      “谁知道那晚,却突增变数,你和公子被偷袭,我得知消息便心里急念,从暗处去营救,心想待你们平安回府,我再去执行任务。奈何公子看到你身负暗器,心急如焚,让我亲自去营里去请大夫,我再回来之时,因计划中断,赶到时与黛青接手之人刚好逃遁,不过当场的黛青毫无辩驳之力,便被关押起来了。估计对方拿到密信就加急送到默儿特,才有了默儿特侵犯北然之事。”

      落溪听到云澈是因为自己,却改变计划,宁可涉险,心中再次咚咚响起鼓点。

      “那……后来呢?”落溪是想问,如此乱传军令之事,未经魏帝同意,定然会被朝堂拿捏。

      “最庆幸之事,是黛青最后还是告知了密信内容,便又加急写了一封密信,默儿特攻打北然战事,一天便停了。”

      “可是,北然那边怎么解释?魏帝那边又怎么解释?”

      “你受伤当晚,伤情稳定以后,公子就连夜进宫请罪,北然那边,苏和王子和北然大汗还算睿智的真英雄,当时被侵犯边境,因为谈好的休战议和,于是就头顶云雾,不知何意,只能疑惑着应战一天,后来听得公子的解释以后,并没有恼羞成怒,认定是我们儿戏议和,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好险啊,逸风大人。幸好没有连累到公子。”

      “那是公子早就有所防备,如果没有,默儿特大肆侵犯,我们还浑然不知,局势定然不同。不过,公子还是被朝堂的主战一党攻击了,说他身居要位却疏忽大意,险些酿成战祸,陛下削了公子一半兵力兵权。”众所周知,云澈爱兵如子,这一惩治,对于云澈而言,实在是够痛。且主战派折云澈之翼,也为云淮铺路。

      落溪的心被一根线紧紧牵拉着,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伤情,算无遗策的云澈竟然首次怀揣侥幸心理,以至于折损如此。

      落溪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整天在心里想的是如何和云澈周旋,好保全自己,可是云澈却一直在保护自己,落溪的心被这根线缠了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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