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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情澜木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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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溪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盏边缘,杏花酒的甜香混着木樨气息在席间萦绕。她抬眼望向云澈,宫灯的柔和将他的轮廓镀上暖光,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在集市上的 “叫花子” 身影重叠。
“公子……” 她话到嘴边又咽下,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您可曾扮作寻常人游历市井?比如…… 微服私访之类?或者扮作“叫花子”之模样?”说到“叫花子”三个字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毕竟这个身份和他王爷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呀...万一有雷霆之怒也说不好。
云澈正端起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垂眸掩去眼底转瞬即逝的暗芒。再抬眼时,眸中只剩平静的疑惑:“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本王确实偶尔会乔装外出,但从未刻意扮作乞丐模样。”接着蹙眉道:“本王很像叫花子吗?”
落溪的心猛地一沉,强装镇定地笑笑:“不不不,公子您芝兰玉树、雅人深致,尊贵无比,怎么会呢?我只是随口问问,想着说不定能从王爷这儿讨些有趣的故事。” 她低头抿了口酒。
云澈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喉间滚过一声无声叹息。
“是有什么心事?” 云澈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落溪慌忙摇头:“没有,只是酒有些上头。” 她不敢抬头,生怕被他看穿眼底的失落。
可转念间的不甘心,将又一个念头突然拎了出来,她抬首问道:“对了公子,若水进府前,说是被个好心人所收留,安置了流民,那恩人原来…… ?” 她紧紧盯着云澈的表情,试图从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中找到蛛丝马迹。
云澈神色未变,打断了她下面的话,淡淡道:“若水?那孩子不过是逸风带清河卫例行巡查时发现的流民,见那孩子机灵,便带了回来。” 他伸手为落溪添酒,酒液注入杯中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你与他相识在先照拂感化,他对你感激顶礼,你倒忘了本王府中事务繁杂,哪能事事过问。”
这番说辞明显在拒绝落溪继续探问,可落溪总觉得哪里透着蹊跷。但此刻云澈坦然自若的模样,又让她心生迟疑。
或许真如他所说,不过是巧合?要不,改天问问若水?可那天叫花子满脸污垢,和如今的清雅王爷云泥之别,自己尚且认不出,若水肯定也更无头绪。
她摩挲着酒杯,半信半疑地想着,却没注意到云澈垂眸时,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紧张。
落溪暗自感叹,原来那些曾以为的命运牵连,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个神秘的 “叫花子”,依旧是她心底未解的谜团。
夜风吹过,木樨花瓣簌簌落在席间,也落在她发间。落溪望着满地花影,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分不清此刻的怅然,究竟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人,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云澈的心意,远比想象中更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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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口酒下肚,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无关紧要的府里琐事。
落溪已经满面酡红,忽然开口:“公子,你喜欢我...”
“当啷”坠地声起,这一句话没说完,云澈夹菜的筷箸突然停了下来,准备放下筷子,却不小心弄掉在地上,小啜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的时候,手中的杯子竟然掉了下来,杯中的酒洒落一身。
“瞧公子这笨手笨脚的...”落溪咯咯笑着起身,脚步虚浮地扑过来,拿起晴湖给的罗帕要为云澈擦拭,罗帕还没碰到他衣襟,整个人便栽进他怀里。
杏花酒气混着少女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云澈的手臂本能地环住那纤细的腰肢,却听见她在耳畔呢喃:“你身上的味道... 和救我的叫花子好像......公子,我是问......你喜欢我......待在你身边吗?”
“你喝多了?”云澈的脸色苍白,喉结咽下内心的慌张。
“是...是有点点...无妨...公子...”落溪挣扎着起身,仍不忘拿起罗帕要继续擦拭。
花酒的醇香与怀香交织弥漫,在春日的晚风里翻涌缠绕。
云澈定了定神,看着蹲在膝前为自己擦拭衣服的落溪,握住她正在为自己擦拭衣裙的手腕,轻声问道:“如果我喜欢。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落溪抬首,朦胧微醺的双眼湿漉漉的,像只撒娇的猫儿,但星眸闪烁,眼神里尽是纯真。
她停下手里的罗帕,好似思考了一番,顿了片刻,一脸认真,道:“公子,你知道我是谁”。接着,如云烟出岫轻轻问道:“你...还会...喜欢我...?”落溪总是不能一次性问完,每次发问,“我”后的几个字都让云澈心里期待不要再添加什么。
所以,云澈直接打断她的问话,“我喜欢。”
落溪怔怔望着他,脸颊瞬间滚烫,醉意似乎更浓了几分。她突然将脸埋进云澈的裙裾里,闷声说:“不许骗我...” 娇柔的女孩声音在衣襟间呢喃,带着醉意的鼻音。
说罢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动作太急,酒意让眼前一阵眩晕,她伸手扶住额头,道:“可是,我要的喜欢... 才不是朝露,是... 是永远...公子可知道?”
落溪的这话,不仅是问询,也是负责的试探。她要的喜欢,一定不是暂时晨起的朝露,而是亘古不变的东方日出。她的身份与他而言,是一种政治地位的威胁,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致王府于万劫不复之地。这句句字字,落溪为自己负责,更是为他负责。
“傻丫头,你真的醉了。”云澈松开落溪的手腕,手掌轻柔地覆上她滚烫的脸颊,拇指怜爱地摩挲着她因醉酒而泛红的肌肤,同样认真地看着落溪道:“我喜欢,从来和你是谁无关。”
云澈这看似轻巧的回答,实则是他无数个日夜深思熟虑的真心。
云澈的指尖温热,纤长却带着一些茧,应该是常年手握兵器而致,而落溪只觉得,他的指尖在耳畔在脸庞轻柔摩挲着很温暖,听着云澈这样的回答,她很想要一直贪恋下去,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反握住他的手,然后闭上眼睛,沉下这一侧的面庞在他的掌心滑动,好继续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安宁,长长的睫毛因宫灯之下弯弯地投在脸上。不管今晚话语的力量能够持续多久,不管今夜发生的回忆日后会带来多少伤痛,她都愿意沉沦在这一刻。
云澈看着此刻的落溪恬静的模样,裙摆铺在地面,温泉旁的花树,不时经风一吹,花朵随风飘落在粉紫色的衣裙上,她闭着眼睛,眉眼自然和乐,流淌着温婉,像极了一个圣洁干净的婴儿,这一刻,让云澈觉得只在天上有,仿佛世间最珍贵的珍宝。更不忍心去惊扰,仿佛随便一动,她就会像蝴蝶飞过溪涧,不会归来。
乖巧的没有一丝声音。
过了一会,落溪睁开眼睛,俏皮地歪着脑袋,问道:“公子,我的脸把你身上的酒都擦拭完了,可以起来用膳了吗?”她指了指面庞下、云澈膝前的衣裙。
云澈唇角扬起笑意,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落溪站稳时,身子还摇摇晃晃,伸手紧紧抓住云澈的衣袖才勉强稳住身形。
此后的晚膳时光,她时不时撑着脑袋,眼神迷离,筷子夹菜时总有些不稳,好几次差点把菜掉在桌上。而云澈则默默将她爱吃的菜一一夹到她碗里,偶尔与她对视,两人眼底都盈满了醉意与柔情。
“公子,我明天就去一趟西舟别院。”落溪一只手撑着脑袋道。
“我和你一起。”云澈道。
落溪一听,忽然眉目间浮上焦急,向云澈说道:“公子!不管今晚,我们说了什么,你记住,我都不想成为你的任何负担,或者隐患,你只相信我就好。”她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到云澈的丝毫前途和计划。
落溪的神色郑重,却因醉酒,脸颊通红,说话时还忍不住眨着酸涩的眼睛,模样既严肃又可爱。
“就算今晚什么都没说,我也不会弃你不顾。”云澈笑着说道。
“公子,我在心里很确定,此生你都不会不管我。”落溪的眼睛里都是笃定。
“你哪里来的自信?”云澈饶有兴致地问道,又接着宠溺道:“先好好吃饭”。
“不告诉你。”落溪歪着脑袋道,紧接着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来了精神,蓦地拧眉道:“公子,这件事,需要我先去处理,我作为她们背后的少主,我必须要为她们负责,以前,是我不知道内情,但是如今,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我必须要学会去保护她们。我要用自己的方法去为母弟讨回公道。”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还挥了挥拳头,却因醉酒动作绵软无力。
云澈点头应允。此刻的信任,如同夜空中的孤月与恒星,彼此辉映,无惧前路风雨。
落溪眼神笃定,但说罢那一席话,酒意如潮水般彻底漫过神志,支撑着脑袋的手臂突然发软,整个人顺着桌面缓缓倾斜,她正要顺势倒下,云澈的手掌赶紧接过,只听见她呓语一般,“好困... 想睡觉...”尾音像融化的蜜糖般拖得绵长,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软糯。
云澈笑了笑,那染着酒香的呼吸轻轻拂过他手腕,仿佛春日里最轻柔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