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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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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舒郁闷了。
他敢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郁闷过。
心底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合门而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的记忆里越发的深刻起来。尤其是苏洛白在阳光中的浅笑,如同旋落纷飞的梨瓣,轻轻的飘在心上,却怎么也融化不去。还从未有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如此鲜明,如此突出过。
凌舒的脑袋,一时间空白了。
该如何……才能接近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呢?
夜里,二胡来找凌舒的时候,就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蹲在床上。二胡放下手中的一壶烧酒一盘小菜,凑到凌舒身边仔细瞧。凌舒有些颓废的转过头来,虚弱的对着二胡道。
“小二,我难过。”
“公子,今晚老爷说打你戒尺打的太重了,特地准你喝烧酒暖暖身子,希望你别太难过。”二胡也不把自家公子的伤心放在眼里,只是从凌舒的怀里揪出木枕,继续道。“还有上乘的青椒凤爪……”
话音未落,只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一阵风划过。
待二胡再看的时候,面前那个颓废的黑影早都不见了。
橙色温和的烛火照应的房间里暖融融的,凌舒和二胡面对面的坐着分鸡爪。
“你一个,我一个。”凌舒仔细的将鸡爪分在两个小碟子里,一边分一边道。“我一个,你一个。”
二胡坐在原地不动,继续看凌舒分。
“我一个,我一个。”
“……”
“我一个……我还一个……”
“公子,你的碟里有六个,我的碟里有两个。”半个时辰过后,二胡望着自己瓷碟里的两个弱小缺凤指的凤爪道。“难道……不光是不识字……公子你的数数水平也下降了吗?”
“小二,你冤枉我。”凌舒坚定神色道。“明明是你看着我分的。莫非……你的数数能力也有问题?”
“其实我刚才……”二胡辩解道。
“其实刚才你在我分的时候已经自己偷吃了?”凌舒接话道。
“没有啊,我……”
“小二,你想吃就告诉我啊,这么偷吃多不好。”凌舒大度微笑道。“我若是吃不完,一定会留下来给你的!”
“……”
实际上,两个人吃到最后已经不分谁的瓷碟里有什么了,看见什么就吃什么。他们一边喝着烧酒一边哈哈大笑的聊着天,不分你我。这是十多年来,两人的习惯。二胡看着烛光里满面笑容的凌舒,一点也想不到他正在为了什么事情忧虑。
“小二,把窗户打开。”
“可是,公子……”
忽听凌舒这么说道,二胡抬头看自家的公子。发现棉球一般的凌舒已经热得满脸通红,连领子都敞开了。他默默走到凌舒身边,将凌舒的衣领系好,转身去开窗户。纸窗被打开的瞬间飘进来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寒冷的风吹进窗口,二胡看看院子,已经又是银白一片。他呵了一口气,唇边立马冒出一丝白雾。再回头看看自家公子,那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二胡记得那个情景。凌舒在烛火中睡的很沉,长长的睫毛静静的向下延展,白皙的皮肤温润如玉还泛着些许的微红。他的胳膊垂在桌缘下面,微微的晃了几下,两只被戒尺打的好似猪蹄一般的手忽然让人觉得心疼。
二胡知道,他的公子平日里喝酒也没什么大毛病,喝两口就会睡着。而且只要睡着了,在天亮之前就别想叫醒他。
“公子,回床上睡觉。”二胡习惯性的这么劝说了一下,发现自己抱不动凌舒。“公子,陆公子已经回流剑山庄了,可没人抱你上床了。”
睡着的人咂咂嘴。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还用老方法。”二胡看着凌舒半响,而然后道。“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吧。”
只见二胡架着凌舒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拖。别看桌子离床上只有那么点距离,却把二胡累的满头都是汗。待到把凌舒安顿好,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二胡看着床上熟睡的凌舒,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低头凑到凌舒耳边道。
“公子,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却发现凌舒蹭向自己的方向,贴在自己的身边继续睡着。二胡忽然不想动,因为他忽然发现,凌舒已经很久没有抱着自己睡觉了。之前自己总是不情愿的躲开,但是日子久了就会觉得,没有凌舒的拥抱,冬日的夜晚还是会有些凉的。二胡就这么靠着床沿蜷成一团,任凌舒贴着。
他望着看似高远的帐顶,轻声道。
“公子,二胡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跟在你身边,侍奉你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里,凌舒都是愁眉不展要死不活的。凌府又因为养着一个凌舒而开支极度增大。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凌舒就抑郁的晃出门去。晚上,天全部黑透的时候,凌舒才兴高采烈的带着二胡挂着大包小包回来。二胡心下担心,若不是每次带的银子都刚刚好,说不定买到兴头上的公子会把他拿去换东西。
自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四天,凌舒被凌老爷叫道房间里彻夜长谈,二胡等在门口打瞌睡。到了后半夜,凌舒又肿着两只爪子出来了。
“公子,疼么?”
“疼。”凌舒泪眼迷蒙道。
“那下次别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了。像是今天买回来的那把折扇,根本就用不上的,居然还花了三定银子。”二胡苦口婆心的劝阻道。“还有前天的丝帕,明明是……”
“决定了!”凌舒这么听着,忽然一拍手,恍然道。
二胡怀着感动的目光看过去,激动道。
“公子……你终于肯听我一……”
“下回我们先回来,半夜再把东西搬进来!”
“……”公子,银子的锐减是骗不了人的!
二胡在心底悲凉的喊道。
很显然,帐房里的银子继续锐减的事情很快就被凌老爷查到了。凌舒又被叫去彻夜长谈,而且还被勒令除了凌府的院子里,凌舒不能去其他任何地方。一听到这消息,凌舒当场就感觉被雷劈中似的,半天都没回神。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好不容易散去的黑影子又拢了上来。又过了两天,大家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凌舒,蔫了。
几日过去了,凌府传出闹鬼的流言来。凌老爷唤了一组仆役守在院中的角落里,结果当他们扑住那个鬼影一顿狂扁之后,才发现那鬼影儿竟是精神抑郁的凌舒。
偌大的凌府里,瞬间鸦雀无声。
别见凌舒这么抑郁着,但是一旦有什么有趣的,新奇的事情,那坨黑影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扎进人堆里,与大家探讨交流。很快的,大家便可以听见嚣张到快要将房顶掀起来的尖锐笑声。但是,待到热闹散去,那个刚才还哈哈笑着的人又变成了一坨黑影,继续静悄悄的走来走去。
“小二,这几日我都不能去偷看洛白,也没亲到洛白,眼睛和嘴巴都好难受。”
“公子,请不要在吃完四碗米饭,啃了一只烧鸭,吃了三叠青菜,满足的打完饱嗝儿之后说这样的话好吗?”
“我这是化悲痛为食欲。”凌舒忧伤道。
“你平时的食欲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二胡一边麻利的收拾着碗筷,一边道。
“对了,我前几日买的折扇,你放在哪了?”
“靠窗柜子的第三个抽屉里。”二胡道。
“把它拿去给洛白。”
“恩。”二胡默默走过去,将折扇收在袖子里。
“爹说了什么时候让我出门没有?”凌舒躺在床上,打了个滚,道。
“老爷说了,直到你不乱花银子的时候。”
“那估计是出不去了。”凌舒叹口气,悲伤道。
“……”公子,难道就没想过要收敛一点吗?!
“你说……这几日洛白没见到我,该是多想念我呢?”凌舒望着房顶眨眨眼。
“大概……”没有想你吧?
二胡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了。
收到扇子的时候,苏洛白正在院子里扫雪。二胡冻得面颊发红,将手中的扇子递过去。苏洛白接过扇子,展开一看,却是笑出了声。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精美的扇面上,赫然写着这句话。
苏洛白问道。
“你家公子最近食欲不好?”
“倒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老爷不准他出来,睡觉的时候多些。”二胡答道。
“看来,他是不晓得这扇子上写了什么。”苏洛白一边回话,一边心下了然。难怪这几日没在店铺外面看见凌舒的人影儿,原来是被禁足了。
“这扇子,写了什么?”二胡好奇,凑上前来看,无奈却看不懂。
“没什么。”苏洛白笑着合扇,又道。“替我向你家公子道谢。跟他说,等开春了,梨花再开,便准他光明正大的摘。”
当天夜里,凌舒包膝坐在床上,望着窗户发呆。果然没过多久,窗子开了。一个敏捷的身影迅速的从窗子蹿进来。眨眼的瞬间,已经到了凌舒的床边。
“就知道你会从窗户进来。”凌舒向边上挪了挪,让那个人坐在他身边,而后又问道。“师父说什么?”
“师父交代了,任务有变,明日你就同我一起,前往火镰教。”那人低沉温润的嗓音亲昵的响在凌舒耳边。“灭教。”
“我回到霁月城的任务不是一直都是保护大皇子安全么,现在为何要去灭教?”凌舒有些诧异,问道。
“三师弟放风出来,说是火镰教即将派大批人马赶来霁月城。虽然我们已经将霁月城的教众基本歼灭,但是苏洛白的身份一旦暴露,若是他不迁移,此次必死无疑。即便是迁移了,如何都有找得到的一天,只是时日早晚问题。”那温润的声音里面待着几分凛冽。“若是你想保护好那位大皇子,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将人派来之前先去灭教。”
“为何……火镰教变得如此快。”凌舒鼓气道。“明明之前不像是想杀人灭口的样子。”
“因为,他们的教主归来了。”
“那又如何?”凌舒转头问。
“之前火镰教一直都属于群龙无首的地位,现在却是凝结成一条心了。”
“时限?”沉默了好久,凌舒问。
“两个月内,如果我们不能做到的话,一切都将无法阻止。”陆无涯用双手圈住绵团一样的凌舒,柔声说道。“而且这次的任务……”
“会死。”凌舒接口道。
“还没见你如此悲观过。”陆无涯皱眉道。“师父是相信我们……才……”
“你,我,三师兄。”凌舒轻声道。“我们三个人,去灭一个江湖闻名的大教。而且,还是善毒之教。”
“会有后援。”
“是有后援。只是后援就算同时出发的话,也会比我们晚半个月才能到。”
“……”
看见陆无涯皱眉的模样,凌舒咧嘴一笑。他一边捏着陆无涯的脸,一边道。
“开玩笑的。只要有我凌舒在,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我都知道的,怎么有东西难得到我们的小师弟。”陆无涯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俊逸的微笑起来。“早些休息吧,明日好赶路。”
“本来……还想和洛白一起过年的。看来是来不及了。”
凌舒望着从窗口泄进来的银白月光,如此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