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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茨宓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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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钺睁开眼,身边是一把重剑,还有一个昏迷的琼,半边翅膀垂在维尔摩拉城里寻常的喷泉里,滴滴啦啦挂着水。
重剑造型简单,外表毫无花纹,和血族内部追求的繁复精致一点也不搭边。但商钺一见它就喜欢,提在手里转了转,剑身在特定的角度折射出冰冷的暗红色污渍。
剑尖毫不客气地抵了抵琼湿答答的翅膀。
“谁敢拔我羽毛......”琼幽幽转醒,看见重剑时翅膀条件反射地连连扑腾,迎面给商钺甩上一脸水。
商钺掐住翅膀尖:“再扇就剁了。”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早知道就让你被天使的羽毛活活扎死,”翅膀上的灰羽根根倒立地炸毛开,琼极力抻远脖子,恨不得离重剑越远越好,“这把剑你从哪来的?”
商钺张口欲言,却莫名卡了一下,愣神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顺理成章地接下去:“在茨宓希的肚子里啊,它把我们两个都吞进去了,我的血律被削弱,你又没用地昏倒了,全靠我一个人拖着你在肚子里拔出这把剑才把它削成肉泥。”
“我,昏迷?”琼略有些怀疑。
“不然呢?难道昏迷的还能是我吗?”记忆里出现一些令人作呕的景象,商钺忍不住低头打量了遍全身,确保没有一丝脏污,“你认识这把剑?”
闻言琼将疑惑抛置脑后,强忍着鸡皮疙瘩凑近了瞧:“不是很确定,但可能和原罪有关。”
指间凝聚出一团灰色光晕,转瞬便被重剑吞噬殆尽,只见琼面色忽而一变,脖颈青筋直蹦,抵住剑身的手指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见势不对的商钺飞快分开重剑和琼,手指离开剑身时竟有“砰”的轻响,“怎么回事?”
琼捏住自己的手,“这把剑可以吸收原罪。”
“啊?”
琼耸耸肩,“恭喜你,找到七大原罪的克星了。”
*
“天国有一面审判镜,可以照出人心底的原罪。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审判镜的镜底是可以吸收原罪的。”琼懒洋洋地梳理羽毛,“七大原罪一日不消,镜底的石头就会源源不断地吸收原罪的力量,直到有一天承受不住,‘咔嚓’崩裂,将从创世伊始积攒的原罪一口气释放出来。”
“所以神为了遏制这块石头,把它打成镜托的样式,在上面封了一层镜面。镜子之所以成为审判镜,也是储蓄原罪的魔石发生感应,将照镜人的罪恶呈现在了镜面上。”
“看起来魔石做成镜托后还剩下了些边角料,被啥都吃的茨宓希吞进肚子里,又被你捡到了,”琼感慨道,“早知道你有这个运气,省的我来一趟,还弄脏了羽毛。”
商钺表示自己明白,但还有个困惑,“可现在没有镜子去封印它了?”
“是啊,现在你就是那个封印了。”琼幸灾乐祸完又正色,“不过还好,这些边角料恰好做成了剑的模样,剑的属性是攻击,吸收的原罪被剑身指引向外,伤敌不伤主,是把绝佳的武器。”
商钺拎着剑横看竖看,从巨剑普通到甚至有几分简单的外表上怎么也看不出它竟然有这等威力,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拔出来的。
记忆里只有猩红的血海滔天,但是迎面浇上后,那血竟然还有几分透彻,像是清水,水面的深处是一座隐约的十字架。
他心下一动,莫名开口问道,“这把剑有过主人吗?”
琼:“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有过吧,总不会是石头自己磨成剑的。但也很奇怪,这把剑造出来做什么呢?经手过审判镜铸造的天使早已湮灭,神自己也没理由需要再造一把剑,除非——”
他和面色凝重的商钺对视了一眼:“除非是为了圣战。”
能吸收原罪的重剑,自然是铲除原罪的最好武器。
琼的面色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一个滑稽的复杂神情。他拍拍商钺肩膀,“这把剑在你手里,看来至少对于我还真是一个天大的好事。”
商钺:“……”
“那可不一定,”剑尖在翅膀根部比划,“以后看不顺眼了就削你。”
打发走骂骂咧咧的琼,商钺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根伊瑟的羽毛。
当时事出突然,琼没来得及丢走所有天使羽毛,在茨宓希的胃里一通折腾之后恰好只剩下这么一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商钺竟从羽毛表面看出了几分萎靡,流转的华光微微暗淡,羽尖染红,尾端有被火烧灼的痕迹。
他皱眉,将羽毛对准日光再看,透明的毛边融化在晴朗的天色中,看不出什么端倪,正欲放下手,耳边却忽然“咚咚”响了几声。
商钺手一抖,差点把羽毛丢出去,喷泉边喝水的流浪猫“喵”地惊恐一叫,直着尾巴跑开了。
他惊疑不定地摸到心口,再摸了摸脖颈鼻下,一片死寂,没有体温,也没有呼吸,刚刚应该只是误听了猫的心跳。
这猫居然也不怕人,更不怕他,走远几步后又试探着走回来,软倒在地翻开肚皮,喵喵地朝他叫。
“没吃的,小心我喝了你的血。”商钺呲牙。
把猫吓跑后,商钺不甚熟练地双手捏住羽毛:“……伊瑟?”
没人应答,只有一声熟悉的猫叫。
商钺睁开眼,果然看见这只猫又跑回来,努力舔开自己身上打绺的毛,一边舔一边朝商钺叫。
“……骗子,说好想见你就能见你呢,”商钺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难道这真是用来暗算我的?”
他走开几步,又回头,冷冷地盯住地上眼巴巴的猫。
“没人要的东西,你也跟我走吧。”
*
商钺拎着一只猫出现在秘党,连毓休都面露惊讶,然而他懒得解释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恩秘找出了茨宓希。”
毓休蹙起眉头,“有证据吗?”
“我就是证据,还有琼,”人间的流浪猫猫仗人势,坐上商钺肩头之后连秘党领袖都不怕,昂高了头左看右看,“茨宓希差点把我们吃了。”
茨宓希是血族的天然克星,在百年前曾因难以遏制的食欲对弱小血族大开杀戒,最后在秘党的十字审判中被全族判处极刑,在拂晓的日光中消散为灰烟。
如今茨宓希再次出现,说明早年的审判还有漏网之鱼,不是件可以轻视的小事。毓休当机立断,召集长老议会。
圭重伤,由奥菲莉亚暂代族长之位。她一出现就皱起眉头,并不赞同地对商钺微微摇头,但商钺耸耸肩,这可不是他找事,是恩秘先犯上他。
如商钺所料,恩秘亲王拒绝承认和茨宓希的关联,并毫不犹豫地甩锅给人类荷亚,将人衣不蔽体地摔到众目睽睽之中。
有一块硬物飞至商钺脚下,他垂下目光,看清那是一个微缩的天使雕像。
荷亚的脸色唰地白了。
他下意识朝雕像的位置爬动几步,最终跪在原地,后腰的血奴契约和青紫伤痕战战兢兢。
“这个人类,为了成为教廷圣子向我许愿,作为代价成为我的血奴。”恩秘亲王满不在乎地说,“我看他可怜答应他,但是我族近期追查销金窟被毁一事,发现他其实是天国埋伏的暗哨。”
商钺阴阳怪气地“哦”了声,被奥菲莉亚打断了,“销金窟被天使毁去,不是有定论了么?商钺殿下因身有嫌疑被烙下血纹至今,现在您突然说另有暗哨?“
对着长相好看、没有威胁的男男女女,恩秘亲王总是很温柔,“当初证据不足出此下策,我可以道歉。”
商钺:“……”
你的道歉能值几个钱。
毓休微抬下巴,示意继续。
恩秘亲王打了个响指,荷亚血奴契约的附近亮起另一道纹路:“因为怀疑这个人类居心不正,我在他身上下过一道契约,一旦他接触到天使,我就会知道。”
“我知道你们也许会质疑,他是教廷的人,平时总会接触到天使。但事实恰恰相反,这道契约自从种下以来从未有过反应,直到茨宓希出现的那一天。”
一幅画面被抽出,展开在众人眼前。
荷亚不住发抖的身体忽然顿住,一直低着的头抬起,露出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盯向画面里在他怀抱里咽下最后一个气的法瑞尔。
“……他是天使?”
商钺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发音咬字都很奇怪,像是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看到不远处救命的绿洲,带着压抑不住就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嘴角想要上扬,却因为场合不对时间不对拼命下压而扭曲出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
没人听见这句话,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血奴在血族中形同物件,谁会在意一个物件说不说话、说什么话呢?
众人寂默,只有恩秘亲王兴致盎然,甚至招手将地上的天使小像纳入指尖把玩:“这人忠于天使,信仰虔诚,恰逢天国欲意盘查销金窟,不惜以身作饵。至于茨宓希......”
画面在法瑞尔死后戛然而止,商钺眼尖,看见法瑞尔身体消散为人类看不见的金光汇入天际时,有一部分竟没进茨宓希流淌的血肉里。
“真巧,天使的人身死后,本该停止的契约竟依然持续感应。”恩秘亲王的眼尾在笑容中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我实在好奇,就多调查了一些,没想到这只茨宓希居然和天使有关联。”
“倒也合理,既然百年前茨宓希已尽数剿灭、血族内部再也找不出半点线索,如今尚存的那只只能是天国庇护。所以,小商钺,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族有所微辞,但茨宓希这一件事确实不能算到我族头上。”
他言语轻佻、故作遗憾,弯腰捏起荷亚下巴,尖利的指尖在荷亚脖颈划开血线,眼睛却一直看向商钺,“这是我最喜欢的血仆,可惜了,但如果能让你撒气,也算是值得。”
商钺直皱眉,“一个人类,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能否认不成?”
他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实在说不出恩秘亲王除了栽赃还隐藏了什么。
恩秘亲王哈哈大笑,“我知道这打消不了诸位的怀疑,但如果我说,这都是毁掉销金窟的那个天使招供呢?”
“什么?!”众人齐齐色变,商钺肩膀上的小猫在剧烈的起身动作间摔倒在地,龇牙咧嘴地绕着商钺脚踝打转,但在震怒的血族威压下叫不出一声。
恩秘亲王手指竖在唇前,神秘地“嘘”了声:“现今我族正在拷问销金窟的事由,待到盘问清楚,自然会向诸位分享‘佳肴’。但是诸位,切记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