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小姐见闻录》冰美式天下第一

23、23

　　我明确回绝阿德里安主教以后，主教在给我的答复中充满了惋惜之词，但他当时也没有强求我什么，他只是说没关系，等我回心转意，教会随时都可以和我继续之前的谈判。

　　在最后一封邮件的结尾段落中，阿德里安主教特意嘱咐我说：“这座城市里的幻影最近有逐渐增多的趋势。还请莱卡小姐务必要小心那些特地找空间猎手下手的幻影。”

　　“我是不懂这里面的原理，但我也还是想特意提醒您一下。”

　　阿德里安最后还这样写道：“总之，感谢你在这些天里为我母亲和我所做的事情。”

　　“祝您往后也一切顺利。”他习惯性地加上了这句无差别的祝福。

　　我最开始也没有多想，就是和平常一样洗完澡，和神明小姐说过晚安，随后倒头钻进被窝。

　　被窝里，我祈祷着今夜的一梦过后便是下一个崭新的清晨。

　　有时候，我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我始终理解不了这些碎片化的梦境和现实之间到底有没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今夜的情况正是如此。

　　我明知道自己是躺在酒店的床上，但是我的眼里却出现了一幅破败不堪的场景。

　　如此矛盾的场景一下就让我辨别出我的现实与我的梦境。

　　梦里，天边的云雾像是尚未散去的硝烟。日出，平和的阳光穿透层层灰烬，无声地铺撒在断垣残壁之间。

　　我和好几只乌鸦并排站在坍塌了一半的墙壁上面。

　　迎接我们的或许是今日的黎明，又或许是此时仅有的片刻宁静。

　　墙上的涂鸦依稀可辨。粗糙的线条与明亮的色彩仍然掩盖不了那面围墙早已四分五裂的事实。

　　破碎的街道旁，某个怪兽模样的幻影正在低声嘶吼。

　　瓦砾与废墟之中传来了还在挣扎的声音。

　　我张开翅膀，悄然降落在那片烧焦的土地上。

　　还没等我找到废墟中的脸庞，那只幻影巨兽便扭转过头，抬脚踩扁一众汽车，一摇一晃地奔向我所在的这个方向。

　　正当我准备直面巨兽的那一刻，我枕头边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

　　我睁开眼，利可的名字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屏幕里面。

　　我划开屏幕并把听筒放到耳边时，利可的声音着急地对我说道：“前辈，卧倒！”

　　尽管我不知道利可想干什么，但我还是按照她说的，翻身下床，俯身躲在酒店的大床后面。

　　这时，最早出现于我梦境中的那只幻影巨兽一头撞开酒店的玻璃窗户，张口咬碎了全部的窗帘和一把放在窗边的躺椅。由于幻影巨兽的脑袋过于庞大，它的头颅居然好巧不巧地卡在了还未裂开的墙体当中。

　　“利可，什么情况？”我爬到房间门口的同时朝电话里问道。

　　“前辈，你先往城外走。”利可在电话里催促道。

　　我刚想问她为什么，利可就抢过话说：“那些幻影的目标是你。”

　　“前辈，你变成乌鸦，一路向东飞会比较快。”利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市内还有未疏散的市民，不要在街道上和幻影开战。”

　　“行，我回头再联系你。”我在扔下手机前说道。

　　虽说疑点很多，但我还是暂时采纳了利可的建议。

　　我打开门，朝着走廊里的那扇窗户拼命地奔跑。到了窗口，我特意撞破玻璃，飞身而出，在吸引了那只幻影巨兽的注意力后，我才变成更加灵巧的乌鸦形态。

　　我扇动翅膀，向上拉出一段安全的高度。

　　飞过酒店的楼顶时，我才注意到夜晚的街道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无数幻影。从正常的人形到几层楼高的巨兽，各种类型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满城的警报与尖叫如雷贯耳。

　　也许利可说得没错，这些幻影真的是冲我而来的。

　　在我张翅挡住月光的那个瞬间，所有的幻影统一地调转过头，停下了手头的破坏行为，随后把全部注意都集中在我身上。

　　各条街道里的幻影像是接到了的同一个指令一般，开始疯狂地跟着我的飞行方向奔跑。

　　我从事空间猎手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百鬼夜行。

　　我没带手机，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距离利可口中的城外还有多远的距离。但我别无选择，只有奋力向前飞行。不然我也无法预估这些疯狂的幻影会不会把自己的魔爪伸向其他地方。

　　城市的上空，仅有我一只乌鸦在展翅飞行。我不敢飞太快，因为太快会让那些地上的幻影丢失目标；我又不敢飞太慢，因为有不少像是猛禽模样的幻影正在沿着我的飞行轨迹一路加速。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我也不记得自己穿过了多少的桥洞和路口。

　　我身上的羽翼极限地擦过一个又一个树枝。变化多端的路边灯火入如流线般在我的视野中闪过。

　　终于，我看到了那座出城的斜拉桥。

　　我调整好角度，贴着桥面一路飞翔至斜拉桥的另一头。

　　超速穿过那个测速摄像头以后，我自信地变回变回人形，转身看向那些挤在桥面上向我狂奔的各类幻影。

　　看来不拿出全部实力是很难平定这场混乱了。

　　于是，我抬手变出那把被我自己封印已久的长柄伞，心里默默念道：“神明小姐，请你再借一次力量给我。”

　　神明小姐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受到加倍的力量正在不断地凝聚至雨伞的顶端。

　　天开始下雨。狂风四起。震天响的雷鸣释放出巨大的威能。

　　我单手握住伞柄，伞尖与桥面中间的行车线齐平。

　　桥头，路灯一亮。

　　风、雨、雷齐聚伞尖。

　　我按下开伞的按键，伞面没开。

　　但碾碎一切的气旋已然笔直地射穿桥面上的全部幻影。

　　没有残渣，没有灰烬，城外这头，听不见大桥另一头的警报与嘈杂，只剩下我与我身后那片宁静的树林。

　　成千上万的幻影瞬间被我扫平。若不是自己的实力磨炼至此，我估计我也不值得被这么多的幻影围剿。

　　幻影破灭时，我仿佛在桥面上看到了那些战时才会设置的路障。一地的瓦砾与我梦中所见的那个场景相差无几。

　　不过我也知道，这一击针对的只是那些幻影。藏在树林里的人影并不在我瞄准的范围内。

　　“精彩，精彩。”那人从树林中走出来说道。

　　她一边拍手，一边面不改色地走过我的身边。

　　虽然她带着口罩，披着戴帽子的外套。但她那粉色的尾巴与指尖蓝色的光芒直接出卖了她的真实身份。

　　“呦，找我有事吗？”我抓住她的尾巴问道。

　　她随即化作一阵烟，缓缓飘向被我轰出了一个大坑的桥头。

　　“放下武器，继续抵抗对谁都没有好处。”入戏很深的她强硬地对我说。

　　我追上那阵烟雾，赶在她恢复人形时撕掉了她脸上的口罩。她外套的帽子也随之滑落。两只粉色的狐狸耳朵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留情面的揭穿道：“利可，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说，你和这些幻影之间有什么关联？”我把雨伞架在利可的脖子上问道，“还是说这是有人指示的？”

　　利可在情急之中亮出锋利的狐狸手爪，我从容地推开她，向后拉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保证了她在攻击不到我的同时，我又能将她覆盖在我的中距离射程之内。

　　大桥上的利可好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她背对着我说：“前辈，你若执意抵抗，那我……”

　　“我会阻止你的。”她有点不自信地说道。

　　我抖了抖手上的雨伞，哭笑不得地问：“凭你？”

　　我伞尖溢出的一道光线瞬间烤焦了利可脚边的路面。

　　“你是在威胁我吗？”我不解地问利可。

　　慌了神的利可赶紧转身面对我说：“阿德里安主教说了，哪怕幻影全军覆灭，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里。”

　　“违者……视为敌人处理。”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利可此时的表现就好像是一个不合格的演员在出演一个不适合她的角色那样。

　　“这里好像就你和我吧。”我反客为主地对利可说，“你别闹了。”

　　“还有啊，你是没看到我刚刚处理幻影时的招数吗？”我反问利可说道。

　　我看利可没有反应，随即加大力度说：“你要是不招，我不介意把你当做幻影处理的。”

　　谁知道利可真的解除了自己的战斗姿态，摆烂说道：“前辈，你要动手的话，我估计早就变成灰了。”

　　疑似在变向拖延时间的利可继续对我说：“阿德里安主教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前辈，如果前辈愿意就此离开，主教可以保证前辈依旧享有目前的荣光，并且他以教会的名义允许你与其共享‘圣人’的称谓。你要是愿意，教会津贴的数字随便你开口。”

　　我知道这种好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砸在我的身上。

　　果然，利可很快就补充道：“前提是，交出特蕾莎教授的全部文档，承认阿德里安主教主教才是追回全部秘典的功臣，最后认可其身上所发生过的‘神迹’。”

　　“利可，阿德里安主教给了你多少？”我面露失望地询问利可。

　　“前辈……这不是钱的问题。”利可欲言又止。

　　我把放电的伞尖再次对准她的额头。

　　被我这么一吓唬，利可才如实交代说：“我从来不是你所见到的那样，事情也从来不是你所知道的那样。”

　　“我一开始就是阿德里安主教派来监视你的空间猎手。”利可说，“我之前告诉你的都是些提前准备好的话术。事实上，我的双亲早已将我托付给途径前线的阿德里安主教，随后他们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片无人生还的战场。”

　　“若没有主教带我离开战火纷飞的故乡，我恐怕也会被抓去当炮灰。主教他有恩于我。为他做事是我无法回避的义务。”

　　“从这个层面讲，主教他是拯救了我的人，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主教他才是更值得我效忠的存在。”

　　说到这里，利可似乎是用某种理由强行说服了徘徊不定的自己。

　　利可挥手召唤出的层层路障拦住了我的去路，同时也拦住了她自己仅有的那条退路。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无奈地说，“我懂这个道理。”

　　“但，你要是还像现在这样执迷不悟地阻拦我，那我也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来突破你这条形同虚设的防线了。”我重新提起雨伞说道。

　　满头大汗的利可一连后退好几步。她背靠自己召唤出来的路障，心神不宁地警告我说：“前辈，你再往前走，我就要动手了。”

　　我装作没有理会利可，继续拿着雨伞往前走。

　　退无可退的利可张开双爪，朝我扑了过来。

　　我反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为防止她进一步反抗，我单手用雨伞按住利可，接着又一拳打烂了她身后的好几排路障。

　　然后，我低头俯视利可，说：“我同情你的过去，我也能理解这种无处可归的感受，可我始终不认为这会是你发自内心的抉择。”

　　“所以呀，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引导利可说道，“你现在是站在谁的那一边？”

　　“我……”利可慌张地说，“我不知道……”

　　“前辈，你下手利索一点……我……怕痛……”利可绝望地捂住脑袋说道。

　　“利可，我要真想动手，你根本就不可能活得到现在。”我忍无可忍地说，“同样的，你要真想做掉我，你之前就不会特地打我电话了。”

　　“而且，人是会变的。你仔细想想，现在送你来阻挡我的阿德里安和那些想送你去填线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我大声地质问倒在地上的利可。

　　在利可产生动摇之际，我补充道：“你再好好想想，现在的我和那些逼你走上战场的疯子究竟是不是同样的一种存在？”

　　“如果你非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也可以让你活着战败在这里。而我的前提是，你不再具有任何的战斗和追踪能力。”我收回雨伞说道。

　　听到这里，利可终于幡然醒悟。

　　她十分配合地举起双手，认真地恳求道：“前辈，别打脸。其他的随你。”

　　我一步上前，按住利可的肩膀说道：“抱歉了，这个由不得你。”

　　我不记得自己的脸上是何种神情。或许是眼含泪珠，或者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又或许两者皆有。

　　具体的细节恐怕只有被我按进路障里面的利可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