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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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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LE的前任游侠退役突然,队内首发人选断代,不在外买恐怕要开天窗。商量买尹云楼时江影没说什么,等要分寝室了,又让于潜抓着他磨嘴皮子。
“我不想跟蜃影一间。”江影抱着胳膊窝在电竞椅里。
现在是全明星表演赛前夕,新队员家中有事延迟报道,提前将行李寄来,说明天直接去赛场汇合。
于潜:“为什么?你这间空着也是空着。”
江影一直对新游侠人选没异议,眼下却闹别扭,张嘴说不出个四五六,憋出一句:“没为什么。让他跟小北住,或者单独一间。”
团队比赛非常忌讳内讧,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于潜怀疑道:“小江,你得给我个理由。你们以前有过节?”
“没有。”
“讨厌他?”
“……不是。”
江影无意识捏紧怀里的抱枕:“尹云楼没问题,我也没问题。”
于潜百思不得其解。
安弘泽选江影接班不是乱选,他性格内向稳妥,份内的事都会做到尽善尽美,绝不乱找麻烦,更不会放着队内矛盾不管。
因此,这么强烈地拒绝和新成员当舍友简直可疑,就差把“有隐情”三个大字扣在头上了。
于经理一琢磨,暂且放下疑问好声好气商量:“但你们的位置联动最多,总端着夹生饭像什么话,住一起很快就熟悉了。”
江影抿唇不答。
“你看,小尹这两年挨那么多骂,肯定会对他心态有影响,大老远来GALE人生地不熟的,再让他自己住不是显得我们孤立他吗?”
江影还想挣扎:“小北……”
于潜:“小北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灵毓灵秀是女孩子不方便。”
江影:“……”
的确,一队里就他别扭慢热,既没过节也不讨厌,没道理拒绝和即将到来的搭档同寝。
见他态度松动,于潜伸出两根手指:“就两个月?先住一起试试看,要是两个月后还不愿意我再帮你换。”
抱枕被挤得变了形。
“一个月。”江影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道,“一个月之后我要换寝室。”
结果一晃三个月过去,别说换寝,两人的关系甚至和谐得有点太顺理成章,形容出双入对都不为过。
昨天钟灵毓还开玩笑,说尹云楼是队长的固定刷新点,找到影神等于找到队长。
于经理捧着茶水,问已经石化的江影:“不好意思说?没关系,哥替你去说。”
看着对面极力忍笑的表情,江影语塞,慢吞吞摇头。
“游射可能存在矛盾”这一问题不攻自破,于潜心情大好:“逗你玩儿呢,不换就不换。你跟哥说实话,真没过节?”
江影还是那句话:“没有。”
“不讨厌小尹?”
“不讨厌。”
“有事要说,知道吧?”
“知道。”
“行,回吧。”
这是明摆着有不愿意说的隐情,于潜不多问,江影求之不得。他刚走出门就被一座软绵绵热乎乎的小山绊个踉跄,站稳一看,是棉花和尹云楼。
熟悉的门口,熟悉的人物,还有一条狗狗祟祟斜眼看人的大白狗。
不等尹云楼说话,江影先慌慌张张来一句:“你听见什么了?”
好一个不打自招。
尹云楼起了玩心,故意站得很近,迫使江影不得不与他对视:“队长在和于哥说我不能听的话吗?”
棉花抬起爪子挠两脚兽裤脚。
江影心乱如麻,压根没反应过来自个儿漏了陷,一把拽住尹云楼往回走:“少乱猜。”
尹云楼假模假样“嘶”了一声:“痛。”
他眼神直直落在手腕上,江影方觉不对,触电似的甩开手。
“队长,有你家人的电话。”尹云楼晃晃手机,好笑道:“这儿隔音好,里头说话外面听不见。”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管在说什么我不能听的。”
江影接过手机,咬牙切齿:“尹云楼。”
“嗯?”
“你真烦人。”
棉花精力旺盛,睡前要溜一遍,回来要玩拔河,一来二去耽误到将近凌晨一点才肯回窝睡觉。
收拾完狗收拾自己,尹云楼吹干头发,见对门卧室门缝还透着光。
明天要早起训练呢。他敲门:“队长?”
门里没动静,但门缝的光被一道阴影遮住些许。
他说:“队长,你没睡。”
门开了,江影瞪他:“干嘛?”
“不干嘛,监督你睡觉。”尹云楼指指挂钟。
宋子年的安插眼线是真话,隔三差五钦问江影的睡眠状况,尹云楼说是包庇,实则每到这时候就来队长门口当门神,直到对方妥协睡觉为止。
此招效果显著,江影很久不通宵了,并养成十二点提前犯困的生物钟。
“我知道,正打算睡。”江影选择性遗忘正在运行的游戏。
尹云楼点头:“晚安。”
“晚安。不对,你等等。”江影上前一步:“我有话问你。”
难得队长主动在训练以外抛出谈话意愿,尹云楼当然奉陪。他轻手轻脚开了两罐冰可乐,防止吵醒沉睡的白色大馋狗。
露台正对着宿舍后花园,初夏晚风不凉不热,裹着不知名植物的清新气息吹来,让人舒服得犯困。
真郑重其事并排坐下,江影反而卡壳,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变得难以开口。
两人谁都不张嘴,静静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下发呆,耳边只有树叶随风的簌簌声。
嗒。
许久,尹云楼拎起易拉罐和江影手里的轻碰,沾着水汽的指尖差一厘米就蹭上。
他微微笑,温声道:“再坐下去,可乐气要跑光了。”
气泡在舌尖炸开,江影语调低低的:“你是不是想过退役?”
尹云楼收起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问:“怎么会这样想?”
地蝉的鸣叫忽然停了。
江影说:“直觉。”
尹云楼像问别人的事一样说:“哪天开始的?”
“春决现场。”江影怀疑他乱兜圈子:“应该我问你吧,哪天开始的?”
啊,那可就不好说了。
决赛?季中?还是今年年初?身体状况不佳、常年没有成绩、竞争不过新鲜血液,这些常规原因尹云楼都不符合。
他一时回忆不起第一次考虑退役时心境如何,于是闭口不言,沉默被身边人曲解为另一种意思。
江影自觉唐突,递了个台阶:“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该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哪有人好端端会想退役,光顾着琢磨原因,忘了原因本身极可能是当事人的伤疤。
“不,不用道歉。”尹云楼斟酌着开口:“我只是没料到你会看出来,还以为藏得很好。”
身边这位心思敏感的小队长欲言又止,肯定在分辨是真话还是漂亮话。他半开玩笑地宽慰道:“问就问了,或许我该高兴呢?能看出来证明你了解我。”
“谁了解你,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江影嘴硬,易拉罐被手指挤得发出“咔咔”声。
尹云楼佯作伤心状,眼尾稍一耷拉,好像有多失落:“啊?原来是这样。”
这人长八百个心眼子,十句话里有五句都是诓人的,往往装得毫无破绽;江影分不清真假,安慰不对无视也不对,心底一股气闷感油然而生。
伎俩得逞,尹云楼笑眯眯拿瓶身冰一下江影的手背,说:“不是不想告诉你。非要说的话,上个转会期第一次考虑。”
过量的拍摄与线上邀请挤占赛训时间,还消耗精气神。某次赞助方吃请结束,仍是DZ队长的尹云楼回到宿舍,游魂似的晃进浴室。
大白狗从主人进门起就卖力表现,可惜两脚兽无心撸狗,随手敷衍几下后一头栽进被子里,长长叹一口气。
“呜呜……”棉花跳上床,湿漉漉的鼻尖一个劲往前供,“汪!”
尹云楼摸摸它:“不要叫。”
此时他口碑暴跌,俱乐部视而不见,既不处理不实言论也拒绝正面谈话,美其名曰留出选手自由空间,但安排商务活动一点没见少。
合同还有一年,目前正是转会期间,挂牌的选手中不乏在老东家干了很多年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另谋高就。
假设他明天一早冲进老板办公室毁约,干脆点赔付违约金走人,接下来就不用搭理DZ乱成一团的训练安排、成天找茬的队友,以及操蛋的商务活动。
但随解约而来的最大问题是,要转去哪家俱乐部。
江影听罢,奇道:“以你的过往成绩和实力,多少战队抢着要,会发愁这个?”
“不是这么算的。”尹云楼浅浅一笑,“我们赛区看得过去的战队都不缺游侠……GALE不算,当时安队没有退役迹象。”
“要想继续打,起码得去更远的地方,家里放不下,太陌生的环境也很难融入。”
尹云楼接着说:“抛下一切从头再来什么的,听起来是不破不立,但对我不适用。何况这之后比赛越打越累,别说赢,队内矛盾严重到专心复盘一局都不行,付出和回报失衡太严重,我就开始怀疑继续下去的必要性了。”
江影想劝,却开不了口。
热情是一种看不见的火,维持它需要燃料,比如胜利,或是共同追逐胜利的队友。光是一盆接一盆泼冷水,又不添柴,这把火焰迟早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