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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寸樊笼(1) ...

  •   终于赶在在日落前坐上返程的马车。
      “娘,我想在外面逛逛。”前几天在家待得快发霉,好不容易出来又是一直坐马车。看见两道的人头攒动的商铺,逛街的心蠢蠢欲动。
      “稍晚些有客来访,不然还是改日吧?”
      “不嘛,我吃个饭就回去。”我扭着她胳膊撒娇。
      一同出行的王妈突然说道:“春琴自小长在京城,有她陪着姑娘,也算稳妥。”
      “也好。”母亲思索片刻轻轻点头,还将腰间的钱袋递给我。接着转头嘱咐春琴:“你与姑娘逛完后去旧曹门街东口,家中马车就候在那儿。”
      没等她说完,我就拉着春琴跳下马车,撒开蹄子跑远了。
      直到被熙攘人潮裹挟,我才恍然想到,我的灵魂穿越千年来到汴京。我对此处一无所知,他们也对我曾在的世界一无所知。陡然出现的思绪让我对周遭的一切生出不真实感,仿佛是流落异乡的一缕幽魂。我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个时代,坚持自我,还是入乡随俗?
      直到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油脂香味,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叫了几声。管它的,无论怎样饭不能不吃。我拉住春琴,往香味的来处跑去。
      走了几百米,眼前出现一座二层建筑,搭建着以竹木绑缚捆扎的阁楼。装点以彩旗花灯,像是作揽客之用。
      虽然花里胡哨,但是确实管用。还没到饭点,一眼看去店内已经坐了七八分满。
      我挽住春琴,随着人潮走进店中。
      “两位小娘子楼上请。”迎客的人挂着标准的笑容将我们领上楼。二楼相较楼下更加清幽雅致,零零散散几桌,坐席之间以竹屏相隔。
      座位在窗边,一落座就有梳着高髻的妇人添上茶水。正逢黄昏,从二楼看出去,残晖烧红整片天空,城内屋顶无一例外都染上灿金。片刻后,日落月升,店铺外灯笼次第亮起,暖橘色的光绵延千里,竟将月亮衬得暗淡无色。
      我看得入神,有人端上小碟水果蜜饯。也没多想,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嗯,很甜,再吃一块杏脯,嗯,酸甜。
      春琴站在一旁,不住给我使眼色。
      “干什么,你也坐下吃啊。”我去拉她的袖子,一抬头发现身旁站了个灰衣男子,笑得谄媚。
      “他看我干嘛?”我转头问春琴。
      “姑娘,是撒暂。”她凑近我耳边小声说。
      “傻什么?不要骂人。”
      “撒暂。”她有些急,双手拢在我耳边,“端上桌就要收钱。”
      有点不爽,但是吃都吃了,我于是问他:“多少钱?”
      那人笑眯眯地伸出五个指头。
      我打开钱袋,数出五粒碎银。刚想递过去,手就被死死按住。
      “姑娘。”春琴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我手里是炸弹遥控器,“是五钱,五钱。”
      “……”一不小心就败家了,我赶紧收回碎银,换成五枚铜钱。都怪古装剧里用一锭银子吃饭,简直误人子弟。
      “不是让你看好吗?怎么让这些人溜进来的。”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小厮模样的男子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奔过来。那人收起铜板,脚底抹油似的就从后门溜走了。
      正好可以点单,我扬了扬手,他立刻快步上前。
      “两位小娘子要用些什么茶饭?本店有三脆羹百味羹群仙羹新法鹌子羹,假河豚假元鱼假蛤蜊货鳜鱼……”
      “还有胡饼乳炊羊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莲花鸭签鸡签炒兔炒蟹洗手蟹。”
      几十道菜报完气都不带喘,还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那就,三脆羹,假河豚,胡饼,洗手蟹各一份。”这人说话跟连珠炮似的,我只来得及记每句开头和结尾。
      “好嘞,您稍等片刻。”
      他离开后,我长舒一口气,春琴还立在一旁。
      “你坐。”我拉她。
      她后退一步。
      “你坐啊。”我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问你点事。”
      她如惊弓之鸟般弹射起身。
      “我从前打过你?”我有些无奈。
      她摇头。
      “骂过你?”
      又摇头。
      “那你怕什么,坐下,随便唠两句。”我强行将她拖到身边按下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经过我孜孜不倦的调查(套话),总算了解到这户人家的基本情况。老家山东密州(没听说过),家里两兄弟。老大中进士进京,一路高升官任吏部侍郎(不明觉厉)。而另一人,就是我,赵贞媛的父亲(貌似叫赵彦之),在老家做瓷器生意(难怪食具那么讲究),可前两年突然想转型,于是在当地捐了个官。后在其兄举荐下,进京做了宣德郎(含金量不明)。
      点的菜也陆陆续续上了,一看,假河豚原来是素豆皮,做成河豚的形状。洗手蟹是用姜,青梅,和米酒腌的生蟹。我对这两样兴趣缺缺,只有三脆羹看着还行,嫩筍、小簟、枸杞头加以胡椒,盐,酱油,熟油拌在一起,配上香香脆脆的胡饼,我一人能吃俩。
      饭饱后,天也彻底黑了下来,街道上还是人头攒动。
      “没有宵禁吗?”我想起古装剧里的桥段,这个时候,应该是有打更人,敲着铁锣,一遍遍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什么宵禁?”她歪头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宋代商业文明发达,宵禁被取消,夜市酒肆整夜开放,可通宵娱乐。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夫人还等着呢。”春琴提醒我。
      “别急,多玩一会儿嘛,你看人还这么多。”
      我拉着她,往一家挂着栀子灯的店走去,刚抬脚就被手脚并用地拖了回来。
      “去不得啊,姑娘。”她脸红得几乎滴血,声音也带了哭腔,“那可是瓦子。”
      正逢店门开合,香风袭面,春光乍泄。
      “哎呀。”我也老脸一红,匆匆避开。
      “再不回去,大娘子会怪罪我的。”
      “好好好。”
      不能为难打工人,虽然嘴上应着,却还是在一旁的香饮铺子一人喝了一杯味道怪怪的紫苏饮,才打道回府。
      主屋的灯还亮着,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我蹑手蹑脚地往自己屋走去,忽听背后一声厉喝。
      “赵,贞,媛!”
      当过儿女的都知道,被妈妈连名带姓叫的时候,就意味着要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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