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围城》欲蓝

7、第 7 章

　　监控录像和污染检测仪没逮到洪其义，是因为他和郑谦分开后上了另一辆车。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突然开机了不到五分钟，立刻被胡九全锁定。手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二区，在靠近霜天山的市郊一带，离市中心很远，那片没有人居住，不用像上午那样提心吊胆怕伤到人，更方便开展行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胡九全拉了张地图，说那一片以前是个大型的电镀厂，几年前为了保护环境被强制关停，现在只剩一个废弃空壳。为了防止污染恶化和扩散，那片区域都被政府围了起来。洪其义既不拼命又不逃命，为什么偏偏要去那？

　　“俞组，这工厂很大，通道交错复杂，要找到人不容易，我做了一张室内地图，标注了一些洪其义可能会出现的位置，你们多加小心。”
　　胡九全办事效率跟他说话语速一样快，下一秒就将地图同步了过来。
　　雷高明冷不防来一句：“你们组最可靠的就是他。”
　　俞未燃拒绝：“挖墙脚，不可能。”
　　雷高明吱哇乱叫：“哇靠，谁稀罕！”

　　意识到感染者还有同伙后，两边都调了些人过来。调查组来的是楚七言和伍麒、伍麟。伍麒和伍麟是一对双胞胎，虽不是异能者，但有特殊能力。楚七言的异能是火，跟洪其义算是对上了，他听说洪其义也是火属性之后嚷嚷着一定要来看看。
　　行动组来的是严不语，也是异能者，异能是冰，跟楚七言是老冤家。两人一动一静，一火一冰，注定不会太融洽。

　　赶到工厂的时候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点，只不过今天没有太阳，雨停了一阵，又开始下了。
　　工厂附近找到了洪其义上的那辆车，车门没锁，钥匙丢在驾驶座，但车里没有人。也就是说，这边除了洪其义，至少还有一个人。
　　为了尽快找到人，他们决定分组行动。俞未燃带上楚七言，雷高明对俞未燃很不放心，让严不语跟着他，严不语是他除了周巧之外最信赖的人。于是变成了俞未燃和楚七言、严不语三人一组。

　　“我告诉你，看在工作的份上，我今天绝不跟你吵架，你最好也别惹我生气！”一见面，楚七言就对着严不语发出郑重声明。
　　严不语：“浪费时间。”

　　他的意思是他根本不会跟楚七言吵，工作时间就不该聊题外话。但在楚七言听来这是无比的傲慢，严不语一说话气得他牙痒痒，差点就打破刚许下的承诺！

　　俞未燃一左一右将两人拎开，言简意赅：“都闭嘴。”
　　两人便都不吱声了。

　　手电筒的光来回扫射，漆黑的废弃工厂伴着滴答的背景音，像极了恐怖片的开篇。
　　墙壁的“安全生产”已经褪色，生了锈的栅栏被雨水浸泡后冒出难闻的腥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二楼是电镀主车间，楚七言随手推开一扇门，脚还没埋进去就被阴森的气氛劝退。光束扫过一排排电镀槽，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一排排棺材。
　　这一层堆满早已停用的老设备，走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楚七言咳了一路，捏着鼻子说：“那个洪什么的真有力气走这么远吗？他到底想干吗？”

　　再往上走，是办公区，比楼下要干净些。楚七言如释重负，靠在墙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手肘不小心碰到开关，啪嗒一声，灯光由近及远全部哗啦啦亮了起来，把长长的走廊照得彻亮。

　　俞未燃和严不语同时回头看他，楚七言也被吓一跳：“原来有电啊？有电为啥不开灯？”

　　按理说，工厂废弃好几年，早就停水停电了。刚才他们开过楼下的灯，怎么按都没亮，反倒这一层亮了，联想起这一层楼分外干净整洁，俞未燃抽出手枪，提醒他们：“小心点。”

　　哐当！话音刚落，寂静的空间里就传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这一声很轻很短，从上面传来，俞未燃示意两人跟上。他轻手轻脚推开安全通道的金属门，走进沉闷的楼梯间，这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通道，有一段锈迹斑斑的铁梯指着往上的方向。
　　踩着咔嗤咔嗤的楼梯，三人来到电镀厂的露天天台，雨水兜头而下，楚七言手疾眼快，迅速打开黑伞撑在俞未燃头上。

　　天台上还有一个小杂物间，只有一块小窗，手电筒的光打过去，玻璃反射出瘆人的光。

　　“我先过去。”门从外面锁上了，两人侧身闪到一旁，俞未燃用力一脚踹开了铁门。

　　杂物间内一片漆黑，雨水从天花板裂缝渗入滴在地面，三人腕上的污染手环开始剧烈振动发出警报。

　　俞未燃拿着手电筒扫过空置的塑料桶和金属架，最后停在了房间中央——
　　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悬挂在原本用于吊装电镀液桶的钢索上，正是他们在找的洪其义！

　　走近看，洪其义双目紧闭，像是昏了过去，他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裸露的手臂上长满小水泡……楚七言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密恐症犯了！

　　“太怪了吧，谁把他绑在这的？”楚七言纳闷道。

　　严不语在俞未燃的示意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洪其义贴着墙滑落在地上，身体软得像滩泥，皮肤却烫得像块烙铁。严不语将他扶起来，默默扛到自己背上，打算背他下楼，交给雷高明处置。

　　“小心！”
　　警告发出的同时，俞未燃抓住洪其义的后领将他扯开，一簇火苗掠过严不语的后背，险些把他衣服点着。

　　洪其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双目猩红，状态诡异，分不清是清醒还是已经失控了。

　　不清楚屋内有没有易燃易爆物品，以防万一俞未燃摆手让两人先撤，自己则捡起地上的绳索试图再次将洪其义锁住。洪其义果然被他的举动激怒，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身上。洪其义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手心窜地冒出一团火，下一刻那火苗化作长箭，径直冲俞未燃袭来！

　　俞未燃不紧不慢捞起手边一个铁桶挡在身前，火箭撞在铁桶上，铁桶温度陡然升高，俞未燃举着铁桶退到一定距离后，就将烫手的铁桶甩了出去！四十斤的铁桶从他手中飞出，像皮球一样轻松，又像子弹一样精准！

　　被污染侵蚀后的洪其义异能增强了，但反应速度变得很慢，他艰难而缓慢地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行动，因此来不及闪避，咚的一下，铁桶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铁桶温度这么高，普通人都得掉层皮，而洪其义仿佛不痛不痒。他暴怒一声，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彻底被俞未燃惹毛了，朝他的方向暴冲，俞未燃装作惊慌逃避，一步步将人引出狭窄的杂物间。

　　洪其义没想到外面在下雨，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比烈火灼烧还要难受一万倍！
　　他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人半跪在雨里，声音嘶哑得可怕：“他……他……他怎么样了？”

　　俞未燃问：“谁？”
　　洪其义顿了一下，才扬起脸说：“他……郑谦……他，死了吗？”

　　俞未燃跟他对视，试图从那双烈火喷涌的眼睛里看出洪其义想要的答案。
　　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光彩，俞未燃知道洪其义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污染已深入他的骨髓，这是濒死的状态。
　　“他死了。”俞未燃说。
　　“那……”这次洪其义缓得更久，他跌坐在地上，任凭雨水在他身上千刀万剐，“他……是……怎么死的？你……杀了他？”

　　郑谦的死很诡异，很难用“自杀”或“他杀”来概括，俞未燃只能从郑谦的个人意志定论：“没有人杀他，他也不想死。”

　　洪其义反应虽慢，却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俞未燃话里的意思。

　　“呵……”

　　“呵呵……原来如此……我们……都被骗了……真，该死啊……”

　　“什么……同伴……不过……棋子……咳咳咳！”

　　雨声嘈杂，楚七言皱着眉头努力分辨他在说什么，心想这人怎么比我还能说，小嘴叽里呱啦说啥呢，能不能说清楚点。

　　洪其义沉默了一会，忽然用手撑着地面，想从地上爬起来，还向严不语伸出了手：“拉我一把……”
　　严不语下意识想过去，被俞未燃喝住：“别管！”

　　严不语止住脚步，洪其义见状干脆撕掉伪装，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短时间内爆发惊人的力量冲天台边缘跑去！俞未燃反应最快，横身拦在他面前，洪其义抬起手，热浪直冲门面，俞未燃侧身躲过，同时抬脚踹向洪其义的膝盖！

　　咔哒！骨折的脆响。
　　洪其义倒在地上，滚烫的手掌却伸向俞未燃的脚腕，指尖的火焰尚未吻上俞未燃的裤脚，手背就被坚硬的长靴踩住，被按在地上碾过每根手指！

　　“呃啊啊啊——”
　　洪其义浑身燃起火来，连大雨都无法熄灭。他张着大嘴，浑身抽搐，快将五腔六腑甩出来。大火焚烧着他的躯体，身上的衣服被烧得七零八落，惨烈的尖叫在天台回荡。

　　下一刻，一只手掌从怀中探出，带着灼热的气浪拍向俞未燃！

　　俞未燃不得不放开他。

　　松开禁锢的洪其义在雨地里痛心切骨地滚起来，火焰遇水发出滋滋声响，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蒸汽。楚七言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再近一步看看，却被俞未燃拦住。
　　“别过去。”

　　洪其义的状态非常不对劲，曾经某个画面出现在俞未燃眼前，有两个声音在他耳边争执。
　　一个央求说：杀了我……杀了我……
　　一个哭着喊：不要伤害我妈妈……求你了……不要！！！
　　风声雨声，还有脑子里的声音，吵得他有点耳鸣。俞未燃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洪其义再次从地面跳了起来，他早已面目全非，像一只失控的蚱蜢，跨过天台围栏，赤红的身体飘向天空，半个脚掌堪堪悬空。

　　楚七言忙道：“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虽然你的好师弟死了你也不能这么偏激对不对，珍惜生命爱护生命生命大于一切，活着才用希望有希望才有力量！”

　　严不语见状不妙，立即从另一边悄悄绕道。俞未燃看穿他的意图，打手势让他撤后。
　　严不语没有动，郑谦已经死了，雷组下令无论如何都要让洪其义活着，这也是他跟着俞未燃最重要的秘密任务。

　　但这有些困难，只要有人靠近，洪其义就会分外激动抗拒：“滚！！”

　　楚七言立刻哄：“好好好，我不过去，你也别激动，咱们有事好商量对不……”

　　没用，没哄好，洪其义反手就是扔了两个火球过来，楚七言一边叫一边跑开。洪其义的身体在边缘摇摇欲坠，严不语趁他转身集中火力攻击楚七言，凭空凝成一道冰墙挡在他身前，防止他在震颤中失足。与此同时，他从墙后闪出，朝洪其义的位置冲了过去！

　　“闪开！”俞未燃应付洪其义的同时留意着开枪，子弹穿透雨雾，从严不语的胸前擦过，打在他身后的水泥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俞组，他要自杀！”
　　“让他死！”

　　严不语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对俞未燃和调查组没有敌意，就算雷高明跟俞未燃不合，他也不参与这些，但眼前很明显他们的目的是相悖的。

　　严不语没有犹豫，指尖射出冰刀，赫然对俞未燃动了手！
　　楚七言登时怒了，在他看来俞未燃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向来如此。他早就看雷高明和行动组不顺眼了，好你个严不语，竟敢对我们队长动手？反了你了！

　　楚七言这次很遵守誓言，没跟严不语吵架，而是直接打了起来。严不语不得不分心对付楚七言，洪其义那边就分了心。
　　洪其义被冰墙拦住后很是恼怒，双掌一合一开，手心飞出一条火龙，龙头一寸一寸撞上冰墙，龙尾也大力拍打墙面，没一会冰墙就承受不住，轰然塌碎！

　　随之飞出去的，还有一具火烧火燎、面目全非的身体。

　　“别去！”

　　严不语不顾阻拦，足尖用力向洪其义扑过去，只差一点！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如闪电朝他扑了过来，硬是带着人转了个方向撞向一旁的栏杆，栏杆在风雨中猛地摇晃，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不！”

　　洪其义随着破碎的冰一齐落下，就像一团火，已经看不出是人样了。火球急速砸向地面，“轰”的一声火光冲天，将整个电镀厂映得犹如白昼！
　　爆炸的气浪将冲上去救人的雷高明等人全都掀飞，雷高明抹了把脸重新爬起来，在声声阻拦中冲进火里。
　　等待他的只有一片纷飞的灰烬。

　　“咳咳咳咳……”

　　死了，还是死了。
　　两个人都死了。

　　只差一点！洪其义本来不用死的！

　　严不语眼眶急得通红，抓着栏杆慢慢站起来，却没想到栏杆已经松了，他使劲一扯就悉数断掉。下过雨的地面很湿，四面空阔没有着力点，俞未燃贴着地面受惯性往外滑，半个身体悬在外面！

　　“燃哥！！！”楚七言才不管那洪什么的，他一心都在俞未燃身上。在俞未燃彻底滑出去之前，及时抓住他的双腿，严不语也赶紧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他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

　　“吓死我了燃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
　　楚七言一阵后怕，将地上的伞捡了起来。这伞是俞未燃带来的，俞未燃出门从不带伞，这次居然带了，说不定这伞有什么特殊意义。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大火还在烧，窜高的火苗将阴沉的雨夜撕开一道口子。

　　砰！伴随消防门被撞开的声音，一个黑影冲到俞未燃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坚硬的拳头抵在他鼻梁上。

　　“俞未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郑谦已经死了，我们好不容易将洪其义找到，他本来不用死的，你为什么不救？两年了，你这个盲目自大、冷漠无情的家伙！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跟你合作！！”

　　俞未燃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怒火滔天的雷高明。

　　一切仿佛回到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