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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我砸了小蕉叶这件事情没有人计较,因为第二天谢琅就因为骨折住了院。

      这个年纪的老人摔一跤基本就要了半条命,蒋婉青在医院陪床,谭若清回家照顾谢淑梅,两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谢君玉正式进入了高三冲刺阶段,很少再回琢漪记。

      谢劲松财大气粗,给他在苏中对面租了房子请了保姆。

      我也是听顾亚萍说完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十中的学生,当初的演讲不过是城区中学联合的一次竞赛激励活动。

      我在活动上成功地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并以此为契机和顾亚萍达成了深刻的友谊。

      离开琢漪记回校之前,我把断成两截的小蕉叶扔进了水池,看着褐色的琴身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最后成了鱼儿的乐园。

      它和我一样无人问津。

      高二的寒假我跟着学校去安徽集训,顺便买好了除夕和正月初二的来回动车票,打算分出可怜的两天过个年。

      那时候谢琅已经回家养伤,蒋婉青给了我一些钱,嘱咐我带上厚衣服,安徽因为寒潮已经进入零下。

      我回了一声好,然后把两件起了毛的秋衣塞进了行李箱。

      在我准备收拾画笔时谢君玉过来了。

      “我的谢君玉”再没有出现过,但“我的哥哥”时不时就会在生活里刷一下存在感。

      比如现在他站在书桌前,交给我一套国画画笔说是新年礼物。

      我看见盒子上某拍卖行的标签,没多说收下了。

      高三的谢君玉已经比我成熟太多。

      他开始跟着谢劲松参加一些拍卖会,进行一些商务交流,穿西装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不再像当年宣讲时那样青涩。

      在迈入十八岁的大门前,谢君玉又长高了五公分,五官也变得更有棱角,富有韵味。

      他仅仅是站在那儿就像后窗的一根劲竹。

      我突然想起班主任周扬课上讲陆探微提到的一个词。

      秀骨清像。

      谢君玉就是一副秀骨清像的六朝山水,他横陈在我面前,穿过满园烟水石林,可望不可及。

      我垂下眼冷淡地对他说谢谢,没有提起任何有关我“新表嫂”的事情,因为在顾亚萍口中已经能知道太多。

      顾亚萍说苏中毕业季有一场民乐会,谢君玉和中阮姑娘会登台合奏;她说谢君玉和中阮姑娘经常一起去新开的咖啡店喝咖啡,去文艺书店买复习资料......

      她说江徵你别伤心,等再长大一点,走出去了,就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我刷着数学题说有什么可伤心的,都是假的,都是我这个变态的臆想。

      顾亚萍每到这时就会陷入沉默,然后跑出去买一杯香芋奶茶,安慰单方面失恋的我。

      顾亚萍其实没有像我预料地一样叶公好龙。

      她觉得我很好,喜欢同性又不是什么错事。

      只不过在她朴素的世界观里,我不该喜欢谢君玉而已。因为不论兄弟还是兄妹,都不该产生亲情以外的感情,通俗而言,这叫乱/伦。

      我深以为然,却不打算改。

      我既不指望谢君玉爱我,也不指望和他在一起。

      那么我的喜欢就不会对他造成困扰,也不会打碎这个世界既定的伦理观。

      我把画笔放进行李,没和谢君玉有多余的对话,赶在年前去了安徽。

      集训的宿舍是个古老的小镇,美术联考三门不考国画,我只能跟着他们一起画素描写生。

      系统学习画画以后我爱上了画蝴蝶。

      水彩的素描的都画过,以至于在寒冬腊月对着蜡梅画蝴蝶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玩笑说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我说没什么癖好,单纯画的顺手而已。

      他们笑笑不再深究,转而耐心勾勒自己的线条。

      一几年其实是江苏艺考的萌芽期,那段时间被称之为“差生捷径”的美术联考突然变得竞争激烈起来。

      卷文化课,卷天分,卷家长财力人脉......连带着艺术班的日子也变得水深火热。

      我们一群人没日没夜练技巧,琢磨色彩,老师则在没日没夜想着怎么填志愿。

      周杨毕业于中传美院,他心里的艺术top1是央美。

      用他的话来讲,清美适合应用,毕业就能上班,而央美更适合沉下心创作,是他的梦校,他希望我也可以冲刺一下。

      我举着画笔觉得他有点好笑。

      毕竟以我目前的综合成绩来看连这俩的门槛都摸不到。

      但周杨认为我妄自菲薄,冲不上央美也没事,可以冲一冲国美或是其他名校。

      我云里雾里地听着这些差不多的名字,陷入了茫然。

      志愿这件事说白了是家长老师学生三方商议的结果,于是周杨知会我之后先联系了家长。

      病床上的谢琅做不了主,所以他的电话打给了唯一懂点行的谢劲松。

      和许多江苏长辈一样,谢劲松不想我走得太远,而是希望我冲西子湖畔的国美,第二第三志愿再填报南艺或者是浙传。

      这样在周边我能随时回家,他能照顾到。

      周扬和他想法差不多,我听后不置可否。

      反正谢君玉一模的全省排名摆在那儿,最后不是清就是北,他肯定会在一年后去北方念书。

      那么留在江苏还是浙江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

      所以我在志愿规划上填了国美,南艺和浙传,拿去给谢劲松签了字。

      可惜命运这种玩意儿如果按照既定路线走就不叫“运”了。

      它变化莫测,仿佛随时会在脑袋上落下一锤,砸得所有人头昏眼花。

      在我填完三个志愿规划,升上高三的的暑假,谢君玉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把高考考砸了。

      一直稳在430分以上,且擅长理科的谢君玉居然在数学上发挥失常,把附加题简单的倒数第二问全盘算错。

      他的数学只考了172,总分405,离那一年的清北分数线四分之差,更别提谢劲松一心想让他上的热门专业金融。

      或许天才的考砸和普通人的考砸不是一个概念。

      我得知这个分数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是我的话,十世轮回都不一定能考得出来。

      当年除了清北,405在中国境内几乎可以随便挑大学,已经是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了。

      但谢劲松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憋着一口气非要谢君玉复读上top2。

      毕竟浙大南大人大再好,那也不是脍炙人口的清华北大。

      一向听话的谢君玉却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执拗。

      他拒绝复读,沉默地在琢漪记的屋檐下罚站,最终滑档浙大计算机专业。

      拿到通知书那天是我第一次在琢漪记看见温文尔雅的大舅向谢君玉发了火。

      谢劲松砸了两个笔洗,一套茶盏,忍着最后的理智没有撕掉录取信。

      他痛斥早恋害人,痛斥谢君玉不懂事,痛斥自己没管教好儿子,自以为胜券在握,全然忘了造化弄人这句话。

      而谢君玉一言不发,承受着铺天盖地的指责。

      尽管当时我已经对谢君玉冷淡,还是接受不了他被这样对待。

      我壮着胆子推开书房的门,对谢劲松道,“舅舅,小外婆喊我们去吃西瓜。”

      也许是因为怜惜我没了爹妈,也许是因为我不是他亲生的,谢劲松在我面前很少有气急败坏的一面。

      他终于停下了,朝门口挥了挥手,示意谢君玉可以走了。

      谢君玉不动。

      我上去拉着谢君玉他才跟着我走。

      在谢劲松随时会暴怒的紧张气氛中,我摸到了他紧绷的手背和指腹弹琴的老茧。

      而谢君玉在夏日的廊下抬起苍白的脸向我看过来。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安慰我,“没事的,小徵。”

      我在连廊的阴影中抬头看他平静的眉眼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一刻算是他撞破我性取向后,第一次明确的示好。

      谢君玉的眼睛很像河畔的那道虚影,哀色中有些许茫然。

      我在这样的眼神中突然很想作死地试一试,想吻眼前这个谢君玉。

      再看看他的反应,是会把我踹进水池?还是像揍潘沈榕那样揍过来一拳?

      也许有千亿分之一的可能,他会和虚影一样,温柔地环住我。

      可这里是谢琅的院子,谢劲松还在不远处的书房里,连廊的另一头,蒋婉青正切着西瓜等我们去消暑。

      还有中阮姑娘。

      谢劲松骂了半天谢君玉早恋,让他分手专心复读,可谢君玉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口。

      我望着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像是突然发了神经一样用力甩开他的手,往连廊尽头跑去。

      拖鞋踏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越过拐角的时候,我突然回头,对着谢君玉吼出了我刚从小说里学到的一种脏话。

      “谢君玉!没事你姥姥!”

      /
      这是我短暂的青春中和他最后一次激烈交谈的画面。

      谢君玉没有升学宴,仅仅是简单办了个谢师宴就离家去浙江上学。

      离开之前他把新办的手机号和Q告诉了我。我客套地存下了,却因为日渐烦躁的高三和他鲜有联络。

      我没有自虐到去看他和中阮姑娘的毕业民乐会,顾亚萍倒是去凑了热闹。

      她回来跟我说很精彩,他们合奏了一曲风雷引,又在大家的欢呼中返场了一首渔舟唱晚。

      中阮姑娘去了浙传,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萧听雨。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不知道该庆幸谢君玉没弹凤求凰或是捣衣,还是该替那把沉在水底的小蕉叶难过。

      它是谢君玉的琴,却无法再得主人弹一曲。

      它和那只蝴蝶一起死在了琢漪记的冬天。

      谢君玉彻底离开后,我开始过着集训文化宿舍三点一线的无聊生活。

      直到我高考都没怎么回家住过,谢琅还是那副漏风的身子,蒋婉青依旧像个仆人一样照顾着他。

      尽管我某日撞见了她和钱诣然在南石皮巷咖啡厅分手的一幕。

      我听见她说,“你老师对我很好,他快不成了,我想陪着他几年。”

      而钱诣然讥讽道,“不就为了钱吗?哪来什么感情?要有感情你和我滚一块儿?”

      我那天只是想体验一下顾亚萍说的榛子拿铁,结果在二楼撞破了蒋婉青的外遇。

      之前看他们相处时那种莫名的不舒服成了真。

      我思考了一下,不认为蒋婉青只是为了钱,她和谢琅多少存在点感情,毕竟琢漪记这个名字和她的任劳任怨做不得假。

      谢家的财政大权现在也在谢劲松手上,谢琅给不了她什么。

      可不论是为了感情还是钱,都跟即将高考,处于焦虑中的我没有半点关系。

      没人发现我的存在,他们低声争吵过后在咖啡厅口分道扬镳。

      此后我再没见过钱诣然出现在琢漪记。

      讽刺的是,我这年江苏高考数学得益于减压减负,相较于谢君玉那一届难度骤降,几乎算得上小儿科。

      一群靠理科压人的数学大神叫苦不迭,反而便宜了我这种以细心取胜的中游学生。

      一直被数学拖后腿的我在美术联考和高考中全部超常发挥,成了那一年十中的黑马。

      周杨查到成绩的一刻几乎是没忍住在办公室尖叫。

      他拎着我转了两圈,说国美稳了,这分数报浙传都浪费。

      而我在考务办公室里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突然想起鸵鸟老师常说的那句话。

      她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我似乎终于在一件事上压了谢君玉一头,可我并不高兴。

      我擅自进入系统改掉了当初定下的三个志愿,全部换成了北方的美术院校,甚至大着胆子用第一志愿赌了一把。

      收到央美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在院子里陪谢淑梅跳舞,是蒋婉青去拿的快件。

      她只拆开看了一眼就冲进屋子给谢劲松和谭若清打电话。

      然后周杨赶来琢漪记和他们一起对着通知书傻眼。

      尽管我没能录取最好的中国画专业,分数不够调剂到了雕塑系,但那毕竟是央美,足够挣面子,足够响亮。

      惊讶过后他们没有责怪我的鲁莽,反而是回屋告诉病恹恹的谢琅,说小徴真的长大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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