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清川鲤

16、将功补过·得胜

　　裴锦云心里隐约担忧，但见朱令夷言辞肯定，便未再说什么，毕竟表姐贵为公主，言行举止皆为鸿学大儒谆谆教导，眼光见识是由大朔百年基业积造而成，是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对勾心斗角、搬弄权名一事司空见惯、谙熟于心，此番话这才应是表姐应有的气节。

　　但……表姐对纳兰恒的心思看得清，也纵容，但就怕是养虎为患，依她的看法，还是不如直接养在公主府做个男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用专心侍奉表姐，什么时候腻了这生活，再给一笔银子放他归家，毕竟她表姐值得世间最好的。

　　“表姐看得清就好，那我还白担心了。”裴锦云笑着挽去朱令夷的手，做笑道。

　　“你呀，有担心我着的功夫，还不如多去想想你的事，还有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担心了。”朱令夷颇有些无奈说道，她牵起裴锦云的手，握在手中：“不论纳兰，我遣人去裴府送教导嬷嬷，你猜我的人听见了什么。”

　　裴锦云问道：“听见了什么？”

　　朱令夷一阵无话，这人还在这里和自己装无辜，她面上的笑意顿收，一本正经的盯着裴锦云：“是想让我屈打成招吗。”

　　裴锦云真真切切的无辜，眼里都清澈得很：“表姐明鉴呐，表姐去的人听见的消息，我怎么会知道。”

　　这是和她玩上字眼了，朱令夷略做惩戒的掐起她手背上的肉，看裴锦云呼痛并说着再也不敢了，她才言道：“闵姨娘胎象不稳，不能劳神分心，中馈权被老夫人收了回去，老夫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柳氏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为了权利，毒妇连腹中子都要害，还说等舅舅回京，要给舅舅相看平妻。”

　　“你别说你不知道啊。”朱令夷又警告了句。

　　裴锦云悻悻作笑，闵氏从入府便是她的人，这胎象不稳自然也是一番说辞，只是做了出戏给老夫人看，只不过这个结果比较出人意料，离父亲回京应还有半月，这半月里先养好胎，哄老夫人开心了，她再加把火，平妻之位不就是闵氏的。

　　“好姐姐，那我就不瞒你了，这是我与闵氏策划的一出戏。”裴锦云摇晃着手，语气里带了点点撒娇的意味道。

　　“我就知道，柳氏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怎会堂而皇之地朝闵氏下手，不过这选平妻你打算如何做？柳尚书毕竟在那呢，不会任由人欺负自己女儿，需要我帮忙吗？”朱令夷道。

　　裴锦云卖了个关子：“表姐那么聪明，不如猜猜看？我可是不会说的。”

　　朱令夷面上带着笑，松开了拉着裴锦云的手，扬手对着门口，做出请的手势：“正好还有一事，妹妹应该还不知道，我正想给妹妹说呢，既然这样，那我这菡萏院也不留妹妹了。”

　　裴锦云立马拉下朱令夷赶人的那边手：“好姐姐就说吧。”

　　“陛下听闻得胜揣测圣意，大怒，要将得胜处死才肯罢休，不过被顺宁侯拦下，陛下就让得胜去侍奉世子，世子要是原谅得胜，那得胜就能免去一死。”

　　裴锦云眉心窦起，怎么又与谢明晦扯上关系了，陛下派得胜去监视世子，谢明晦又出了几分力？这人心思太深，不得不提防，她这时冷静下来，谢明晦真是喜欢她吗？她看不是，就连昨日闯入国公府都是别有用心，不看结果，就看他的行事，怕是今天京中又歌颂顺宁侯如何用情至深，不惜得罪国公与太后，只为救自己心爱之人。

　　“陛下让人把端王离京前住的宅院收拾出来，说让世子养好伤，能走动了，再搬进去，但世子一听是端王与王妃住过的宅子，今日一早就让人收拾东西，要搬过去了。”朱令夷说完，见裴锦云还在那沉入自己的想法中，她唤了几声。

　　裴锦云倒也没有朱令夷以为的那般沉迷，只唤了一声就从思绪里被拉了出来。

　　“表姐觉得，我拉拢得胜怎么样？”

　　朱令夷想了会儿，觉得不大可行：“此人见风使舵，含章是以利益收买，他也只会是在你和陛下之间互相徘徊，做个双面间谍，把两边好处都捞到手，若只图表面的倒不错，长久下去...他只怕会从背后捅一刀。”

　　朱令夷对上裴锦云笑嫣嫣的眸子，就听裴锦云说了句：“这样…也够了。”

　　朱令夷无奈何的垂下眼，面上染着丝丝的笑，就又闻裴锦云站起身子对她简言意赅地告辞，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就走开了。

　　留下朱令夷一人在桌前坐着，瞳儿看裴锦云走得那般快，疑惑的进了殿：“许久未见大小姐这般急。”

　　按时辰，裴锦云或还赶得上。

　　朱允衡身负伤，宫人本想把他抬上马车，但又奈于朱允衡执拗，硬要自己走去马车，这一来一回的就僵住在了殿前。

　　“陛下亲自吩咐了要奴才们照顾好世子，怎可让世子自己走过去呢！世子就请看在奴才几个照顾这几日的份上，就依了奴才吧！”小太监在那里劝道，一群太监都跟声附和，生怕世子违背了陛下的意，他们遭受牵连。

　　朱允衡抬手跨在柱上，他全身都包裹着纱布，一动一扯都能感受到伤口裂开的疼痛，抓耳挠腮的痛也不过如此，不过他外面穿的是藏蓝色云缎锦衣，他在作痛的那刻就埋头进了胳臂弯里。

　　得胜不如之前那般神气，但跟在陛下身边多年，揣摩人心四字他已是练得出神入化，见世子忍着疼痛，他未和其他太监一般：“世子回端王与王妃的宅子，自是要靠自己好好地走进去，谁家孩儿回家让人给抬进去啊？这要是端王与王妃看见了，不得伤心！”

　　得胜过去迎着舔笑，伸出手：“让奴才来扶着世子吧，世子可少使些力气，留着见王爷与王妃。”

　　机灵如他，对王爷与王妃已逝二字绝口不提。

　　朱允衡就借着得胜的力，走在台阶上，行动稍有些缓慢但不碍事，得胜在旁边与他一个速度，对他从一而终的舔着笑，盛情满满，朱允衡倒不好怪罪他那日的心狠。

　　不愧是侍奉皇叔的人。

　　他也说出了心中疑问：“我听说你在皇叔身边伺候还有个职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想来是一呼百应，现在却来伺候我，成了个人人看不起的仆人，你心中应落差极大吧。”

　　“哎呦！奴才哪敢呀，这宫里职位再高，那也只有陛下一个主子，奴才也是得陛下看重才做了掌印太监，说到底就是个奴才，从奴才变成了奴才，世子爷说奴才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而且陛下心疼世子，奴才跟着世子爷只有享不尽的富贵，只要世子爷不怪奴才之前昏头做的一些事，那就已经是奴才十八代冒的青烟了。”得胜拈着声音赔笑道。

　　他以为朱允衡听完会消些气，却没想到朱允衡看向他的眼神里带有着讽刺，只听他道：“得胜公公口腹蜜剑，我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得胜虽是低着头，头顶上灼烈的视线不可忽视，尤其是那视线里夹带的东西，他更是深恶痛绝，只是现在自己小命都在世子手上，他只能捏着尾巴做人：“呵呵，奴才所言皆为实话，下边有个石子，世子小心一些。”

　　朱允衡垂目看去，台阶下一块半拇指大的小石粒横在那，他迈下的步伐加大，跨过了地上的小石粒，这步伐一加大，大腿后侧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他心生烦躁，这不是故意的吗。

　　朱允衡倒吸一口凉气，痛得脸上五官拧在了一起，不由得推开了得胜，得胜一下子栽下台阶倒在地上，一声哎呦唤回了朱允衡的理智。

　　他茫然的后退几步，未顾背后的疼痛，本能的竟是想道歉，但一张口，面对得胜那张虚情假意的脸又说不出话来。

　　其余太监皆垂首以看地面，齐声道了句：“世子息怒。”

　　得胜心里骂娘，但又不得不一顾涌的站起来，一站他就发现自己的脚扭了，那刺心的疼，疼的得胜龇牙咧嘴，又得说着：“世子爷息怒！奴才没站稳，世子爷没受伤就好，还请世子爷责罚！”

　　朱允衡看着得胜牵强的脸，他又觉得可悲，宫里的人像是丧失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一般，全然像个假人，主子喜，他们便喜，主子怒，他们便像个戏子一样逗主子笑。

　　朱允衡心中的火气熄下，万般怒火在此刻也只气和的说出一句：“罢了，无事。”

　　得胜一拐一拐的走过去，这下真和朱允衡像个共苦主仆，刚还惊诧世子这两天躺在床上变聪明了，原来是他想错了。

　　朱允衡被扶上马车，他僵硬着身体走上去瞧着十分怪异，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又面对一大难题，得胜立马奉上贵体，抢先五体跪在那：“世子爷不方便坐下，奴才肉厚，坐奴才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