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清川鲤

22、密室谋事·何人

　　半日前，辽国公府。

　　“夫人，消息准确，奴婢亲眼看见了个黑衣男子潜了进去！”莺儿说道。

　　柳氏冷笑了一声：“哼，看吧，就算我不动手，也有的是人想要你的命！”

　　莺儿立在一侧，随声附和道：“夫人神机妙算，这下府里再也没能碍夫人眼的存在了。”

　　柳氏想着得意的哼声，随之又减淡了神色：“没让人发现吧。”

　　莺儿想起那人好似微侧了侧身，垂眼下看了自己方向，但是又转身走了，她便话语一止，不知是该如实相告，还是该照着夫人的话继续说下去。

　　柳氏自将莺儿的异态瞧在眼里，她窦起眉，转而取下了自己腕间上好的羊玉镯，戴到丫鬟的手上。

　　她和蔼地说道：“这羊脂玉手镯为上品，戴在你的手上正好衬你的肤色，你也跟了我几年，让我给你笔银钱放你走我也不舍，可是让你屈居人下，我又心疼。”

　　莺儿听得越发不知所措，站在那任让夫人把手镯戴到她手上，她看去自己的腕间，这手镯还是夫人兄长柳尚书前几日送的，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出来几个。

　　如今却戴在她的手上……

　　她不可否认自己此刻雀跃，但她照顾夫人多年，也知道夫人的脾性，最是讨厌府里那些姨娘争宠还生些幺蛾子，她的心中又不可避免的慌张，两只眼里茫然得很，双手连放哪里都忘了。

　　但偏偏就是她这样，就越发的清纯可人。

　　柳氏心中不屑，府里妩媚居多，国公爷也是看腻了，才喜欢闵氏那套温柔蜜意，那她就给国公爷送上个可人的，好分一分那闵氏的宠，那个贱蹄子，还称自己动了胎象！敢冤枉她！

　　柳氏心中动了气，又不知是气面前人还是闵氏，她缓了缓气，想自己不在莺儿面前做出异样，就极为一副为人考虑的模样说道：“就自作主张想等国公爷回来后，我将你扶为国公府的半个主子，你若不想伺候国公爷，我悄悄的纳你入府不做声张便是了，”

　　“反□□里姬妾多，国公爷也记不住，只需过几年寻个契机给你过继个一儿半女，你的余生就能安稳的在国公府度过，以后也只有我和国公爷担得起你的礼，你认为如何。”

　　莺儿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喜大过了慌张，让她一时都忘了去寻夫人话里的漏洞，她扑通的跪在了地上，连连磕着头：“奴婢谢夫人赏识！奴婢日后定会继续以夫人为尊，在奴婢的心里，夫人大过国公爷！”

　　柳氏扶起她，笑容未改：“说不定以后过继个儿子，或是你诞下个儿子考上状元，那你就是状元之母，说出去多骄傲呀，好了好了，别高兴得那么早。”

　　“我前几日在成衣铺给二小姐订了身衣裳，但这几日细细想来，二小姐才十五的年纪，穿得太素净就显得老成，你去退了吧。”柳氏道。

　　莺儿当即作礼告退，手心紧紧摸着腕上的手镯，心里如击鼓一般地跃动，夫人都为她考虑好了一切，那她又能怎样辜负夫人的看重，便说道：“夫人放心，奴婢仔细想了想，那人并未发现奴婢，而且奴婢之前从未见过那人，只是今日去成衣铺无意见那人对大小姐行凶，一时才慌忙回府。”

　　“嗯，去吧，我就知你最懂事。”柳氏温言道。

　　见着那丫鬟离开，柳氏身边服侍的老人画意才道：“夫人何必与这种人多舌，就一句她父母在我们手上，谅她也不敢不听话。”

　　柳氏笑了声：“对待没有利齿锋爪的畜生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要引诱，否则怎么能让她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就怕会将成之际反咬一口，得不偿失，况且她知道了这事，你觉得事成之后，她还有活路吗。”

　　画意道：“是奴婢愚钝了。”

　　“人进国公府了吗。”柳氏无意间问道。

　　画意笑了笑：“已进府，夫人放心，没人发现。”

　　柳氏扬眉道：“那挺好，哥哥的人，我可信赖至极。”

　　“随我去和那老太婆请安吧，”柳氏理了理衣衫，从抽屉里取出了个红宝石玫瑰簪戴在发中，道：“反正那老太婆寿限将至，我去博个好名声，就能准备国公回府的事宜了。”

　　酒香味足足传遍了整条街，引得路人无不想去豪饮一番，若偏生是酒出名就算了，这楼里美食也毫不逊色。

　　小二肩披白巾累得浑身汗浸湿也不觉，他麻溜地擦着桌上的油，抬头就见一卖菜老汉头顶蓑衣进店，背篓里装满了顶大的白菜，这人蓑衣压得低，只能叫人看见他一向下沉的嘴角。

　　小二已经对这卖菜老汉见怪不怪，这几年楼里是二东家管事，二东家指名道姓要这个老汉送来的菜做佳肴，还邀老汉和一些冒着穷酸气的人一起品尝，真真是奇怪也。

　　小二迅速的擦净圆桌，去接待这个卖菜老汉，将人带到后边厨房后才径直离开，卖菜人把背篓放在一边的桌上，按动了某个机关，水缸竟莫名移开，露出了两米宽向下延伸的暗道。

　　顺着暗道走下，里面独有一处曲水流觞之境，十几位素着书生打扮聚集在一起，面目激动，口叫“成了！成了！”“成了！”“老天爷不枉我们！”

　　脚步声在梯间响起，那人取下蓑衣露出了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其余人涌了去，“荆兄！成了！”

　　被唤荆兄的那人一路走到柱边站着的面具男子，语气见几分客气：“此事了结，三日后我会于老位置交付剩下的酬金，按你们的规矩多给三成，但这里希望能暂时供我们所用，以一年为期，一年后此地归还于你。”

　　面具男子：“这个地方不租。”

　　书生们聚在一起，惊于荆兄如此阔绰，但一想到荆兄的经历，也便想得通，任谁三次科考三次被顶替，也受不了这耻辱，同时又义愤填膺，为荆兄鸣冤。

　　“这可是肃清朝纲以护江山正统的大事！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这天下换姓吗！”一个读书人出来道，说得慷慨激昂，将人心中的不平牵引出。

　　眼瞧着其余人都附和，面具男子的气势也越来越叫人不安。

　　荆兄瞪了眼那出声的人，绽出一抹虚笑：“阁下勿见怪，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一根筋，若阁下不满意的话，我再多给两成，三成走公账，两成单独给阁下。”

　　*

　　裴锦云昏迷后被送到了国公府，原是打算送回皇宫，让御医救诊，但遇见了国公府的下人，说国公府的府医医术高超，未必不能救大小姐，而且皇宫要比国公府远一半路程，怕耽误病情，就率先将裴小姐送去了国公府。

　　众人跟随去国公府时，在门口又听见外出采买药物的仆从说国老夫人气急攻心吐了血，元气大伤。

　　漫粉色纱帐半扎，府医给裴锦云做了简单的处理，柳氏坐在床边隐隐传来抽泣声，满目心疼爱怜的瞧着裴锦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

　　过了许久，裴锦云才悠悠转醒，也不知是何缘故，她睁眼见到柳氏的第一瞬间，心中就充满了弑杀之意，以至眼白晕上红丝，她能听见她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你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柳氏见她的目光如见有血海深仇的人一般，她心底一惊，难不成裴锦云知晓了？

　　柳氏擦泪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安慰自己，不可能，知道的人都死了，她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掉下一滴泪，正巧掉在裴锦云的脸颊上。

　　“云儿你终于醒了...快让母亲瞧瞧，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适？”

　　泪水滚烫，似要攀入裴锦云的毛孔里，将她从外到内都灼烧了一遍，她遮下眼帘，挡住了眼底的嫌弃，张口还略有些虚弱：“女儿无事，外边怎么样了。”

　　柳氏抬手抹泪，不过一会儿眼眶里又聚满了泪水：“典籍厅试卷尽数损毁，陛下大怒，以此事牵连出不少不作为的官员，把翰林院里里外外都通查了个遍，贬了数位庶吉士和学士，这些人可是你父亲一手栽培，就等来年考核。”

　　“沈首辅与一众言官上折弹劾你和太后，说太后任人唯亲，你能不配位，非但端王一案未查出真凶，还闯下滔天祸事，又进言锦衣卫向来直属帝王，怎可让有不臣之心的人入锦衣卫，长此以往，亲卫不为亲卫，倒成旁人看家护院的一只狗。”

　　“也因此，陛下大怒，但到底有看在太后和国公爷的颜面未对你说什么，只是这锦衣卫上上下下皆交由沈首辅严查，沈首辅办事雷厉风行，怕早就盘算到今日！就连赵佥事也被贬了职...国公爷过几日便要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又面临锦衣卫的大换血，恐国公爷又不能睡几个安稳觉了。”

　　裴锦云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眼前即又陷入一片黑暗，整个头都晕眩着，首辅与皇帝齐心，她却当真天下人的面送上把柄，姑母为要保全她，只能失去锦衣卫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