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幻境中的秘密》媛宁樱

1、诡途

　　东州大学的梧桐叶还没黄透，但空气里已经飘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
　　诡异。
　　当然，大部分人管这叫“换季性烦躁”或者“期末考前综合征”。
　　但对于“校园异常现象研究社”——
　　简称“八卦社”——
　　的成员来说，最近的事儿可有点过于密集和掉san了。
　　“所以，三食堂的张阿姨坚称她昨晚剁肉馅时。
　　砧板上的猪颈肉对她抛了个媚眼，还哼了一段《甜蜜蜜》？”
　　水若寒咬着笔帽，面无表情地在社团记录本上写下：
　　【事件编号：C-109｜地点：三食堂｜
　　描述：猪肉性骚扰？
　　存疑，或为张阿姨长期单身所致幻觉。】
　　她对面的池雨捧着奶茶，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对！而且她说那眼神‘油腻中带着一丝忧郁。
　　忧郁里又透着点看破红尘的沧桑’！若寒，这不像是普通幻觉！”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池砚舟，池雨的亲哥，校篮球队主力。
　　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在社团活动室的旧沙发上，长腿几乎无处安放。
　　“得了吧，张阿姨上次还说她买的黄瓜成精了，半夜在她厨房里跳钢管舞。
　　结果是她家猫把黄瓜扒拉到拖把桶里了。”
　　他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们这破社团，能不能研究点阳间的东西？
　　比如为什么体育馆的淋浴器忽冷忽热，是不是有水鬼在调水温？”
　　“哥！严肃点！”
　　池雨不满地瞪他。
　　“淋浴器那个季学姐已经去查了！”
　　说季学姐，季学姐到。
　　活动室门被推开，季鹿云拎着一个工具箱，冷静地走进来。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表情像是来解剖而不是参加社团活动。
　　“体育馆淋浴器的问题解决了。”
　　她放下工具箱，发出沉闷的响声。
　　“真是水鬼？”
　　池砚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
　　季鹿云推了推眼镜：
　　“不，是校工老王在里面藏了私酿的米酒，利用热水管道保温。
　　压力变化导致水温异常。已经没收了。”
　　池砚舟：
　　“……哦。”
　　水若寒默默在本子上补充：
　　【事件编号：U-087！
　　地点：体育馆淋浴间！
　　结论：人为藏酒，非灵异。
　　备注：老王品味一般，米酒有点酸。】
　　“但是，”
　　季鹿云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
　　“在管道深处，我发现了一些非正常的。
　　类似生物黏膜的残留物，已经取样，待分析。
　　另外，宿泱呢？
　　她说今天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正说着，门又被轻轻推开。
　　宿泱抱着几本厚厚的老旧书籍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
　　温柔的脸上带着一丝惊魂未定。
　　“我回来了……
　　你们绝对猜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社团里最活泼的云祉立刻蹦起来：
　　“泱泱姐，怎么了？
　　难道图书馆的书真的吃人了？”
　　他最近沉迷恐怖小说。
　　宿泱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
　　“比那还怪！
　　我在古籍区找资料，明明记得《地方民俗考》
　　放在第三排B架，可我走过去的时候，它居然在第五排G架！
　　这还不算，我刚把它抽出来，旁边空着的书架缝隙里。
　　突然伸出一只特别苍白、指甲很长的手，啪地把一本《如何饲养你的触手宠物》推到了它原来的位置上！
　　然后那只手就缩回去了！”
　　活动室里安静了一秒。
　　池砚舟：
　　“……宿泱，你是不是最近熬夜复习眼花了？”
　　宿泱急道：
　　“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那本《触手宠物》的索书号根本不属于古籍区！”
　　水若寒和季鹿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图书馆书架自动整理或者多出些奇怪书籍的报告了。
　　“还有还有！”
　　云祉抢着说。
　　“我昨天路过实验楼，听见空无一人的生物实验室里有人在哭。
　　一边哭一边念叨‘我的细胞又污染了，我的课题完了呜呜呜……’。
　　我扒窗户一看，毛都没有！可伤心了！”
　　池砚舟嘴角抽了抽：
　　“……这听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悲催研究生吧？”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拿着刻刀仔细雕琢一个小木偶的萧青野忽然抬起头。
　　慢悠悠地说：
　　“砚舟兄，此言差矣。
　　说不定是哪个实验失败的前辈，执念化成了地缚灵，永远重复着细胞污染的痛苦呢？”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手里的木偶眼睛似乎闪过一点微光。
　　池砚舟打了个寒颤：
　　“喂！萧青野你别用那么淡定的表情说这么恐怖的话行不行！”
　　水若寒合上记录本，眉头微蹙：
　　“频率越来越高了。
　　不仅仅是学校，新闻上那些‘无法解释的意外’、‘集体幻觉’、‘物品异常’的报道也多了起来。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变得不太稳定。”
　　她看向窗外，夕阳给天空抹上浓重的橘红色，但某些云层的轮廓扭曲得有些不自然。
　　“没错。”
　　季鹿云表示同意。
　　“物理法则似乎在局部地区出现微小的、随机的‘漏洞’。
　　就像一件老旧的毛衣，开始到处抽丝。”
　　池雨抱紧了自己：
　　“听起来……有点可怕，又有点刺激？”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老旧电视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屏幕上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谁开的电视？”
　　池砚舟皱眉。
　　“没人碰啊。”
　　云祉缩了缩脖子。
　　雪花闪烁了几下，隐约似乎有一个扭曲的人形闪过。
　　接着，一段断断续续、像是信号极差的老广播音效飘了出来，夹杂着杂音念白：
　　“…滋滋…路错了…莫回头…滋滋…亡途同归…俱寂灭…”
　　声音诡异冰冷，完全不像恶作剧。
　　所有人寒毛倒立。
　　“啪！”
　　季鹿云反应极快，直接拔掉了电视电源插头。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活动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才那是什么？”
　　宿泱声音发颤。
　　“广播串线了吧？”
　　池砚舟试图解释，但语气自己都不太信。
　　水若寒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浓。
　　世界好像真的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上，悄悄裂开了缝隙。
　　而他们这群对“异常”最好奇的人，似乎正站在裂缝的边缘。
　　无人察觉的阴影角落里，空气微微波动，一个模糊优雅的轮廓似笑非笑。
　　“恐惧…多么甜美的养分。
　　散逸的碎片已足够有趣…是时候…引导一些更集中的‘样本’了…
　　滋滋…旅途愉快，小家伙们…”
　　电视自启事件后。
　　“八卦社”……哦不。
　　“校园异常现象研究社”的成员们安稳（并没有）地度过了两天。
　　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天的诡异广播。
　　仿佛只要不说，世界就还是那个偶尔抽风但大体正常的世界。
　　直到池雨神秘兮兮地拿着一张小广告冲进了活动室。
　　“同志们！姐妹们！哥们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她“啪”地把一张打印纸拍在桌上，气势如虹。
　　众人围过去一看，只见上面用一种非常古早的Word艺术字字体写着：
　　【诚聘！短期古籍整理员！】
　　地点：墨韵古籍修复中心（远郊分部）
　　工作内容：简单分类、登记古老书籍（放心，大部分是复制品！）
　　薪资：日结，500元/天！
　　要求：细心，大胆，不怕旧书灰尘（及偶尔的……小惊喜？）
　　联系人：闻人先生电话：13XXXXXXXXX (信号可能不佳，请多尝试)
　　活动室里沉默了几秒。
　　“五百？一天？”
　　池砚舟率先打破沉默，拿起广告抖了抖。
　　“这什么黑心作坊敢开这么高？不会是噶腰子的吧？
　　或者传销？
　　你看这地址，‘远郊分部’，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哥！你思想能不能阳光一点！”
　　池雨抢回广告。
　　“重点是钱吗？重点是‘古老书籍’！还有这个‘小惊喜’！”
　　她眼睛闪着八卦……啊不，研究的光芒。
　　“你们不觉得这很符合我们社团的调研方向吗？
　　而且闻人这个姓，听起来就很有故事！”
　　水若寒摸着下巴：
　　“薪资确实高得离谱。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鹿云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
　　“从经济学角度看，违背市场规律的薪酬通常意味着高风险或非法勾当。
　　从我们近期观察到的异常现象角度分析，此招聘启事诱发灵异事件的概率高达87.3%。”
　　宿泱小声说：
　　“可是……五百一天诶……下个月动漫展的限量版……”
　　云祉已经开始掰手指算：
　　“一天五百，十天五千，一个月……哇！我能换新显卡了！
　　冒险算什么！富贵险中求！”
　　萧青野则慢条斯理地雕着他的木偶，头也不抬地说：
　　“古老的书籍啊……
　　说不定能碰到记载着失传人偶制作术或者诅咒大全的孤本呢。
　　听起来很有趣。”
　　池砚舟看着瞬间被金钱和好奇收买的众人，痛心疾首：
　　“你们清醒一点！这明显是个坑啊！
　　说不定那个‘小惊喜’就是书架里蹦出个贞子跟你玩捉迷藏！”
　　“所以呢？”
　　池雨叉腰。
　　“我们是谁？我们是校园异常现象研究社！贞子来了也得先填份调查问卷！”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主要是金钱和作死之心战胜了理智），大家决定——打电话问问！
　　电话是水若寒打的。
　　拨号过去，听筒里果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像是信号在穿越什么恶劣地带。
　　“喂……滋……哪位？”
　　一个温和但略显飘忽的男声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类似吟唱或者哀叹的声音。
　　水若寒定了定神：
　　“您好，我们看到招聘古籍整理员的广告，想咨询一下。”
　　“哦……滋……欢迎。”
　　那个闻人先生的声音带着笑意，“明天下午三点。
　　大学城西侧废弃的77路巴士站牌，会有一辆印着‘墨韵’标识的班车来接你们。
　　请准时……滋……过时不候。”
　　“等等，77路站牌？那里不是早就废……”
　　水若寒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变成了忙音。
　　“他说什么？”
　　众人凑过来问。
　　水若寒表情古怪：
　　“他让我们明天下午三点，去西边那个废弃的77路公交站等车。”
　　池砚舟当场跳起来：
　　“你看！我就说吧！连接头地点都选得这么有鬼片氛围！
　　那站牌荒得狗都不在那撒尿了！”
　　然而，吐槽归吐槽，在五百日薪和“小惊喜”的双重诱惑下。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社团全体成员（除了池砚舟是被他妹硬拖来的）还是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了那个荒草丛生、站牌漆皮剥落的77路站台。
　　秋风卷着落叶，吹得人后颈发凉。
　　“我就说没人吧……”
　　池砚舟抱着胳膊，已经开始感觉冷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老旧发动机的喘息声。
　　然后，一辆巴士，慢悠悠地，仿佛从模糊的热浪波纹中驶出来一样，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车……长得就很怀旧。
　　方头方脑，油漆是那种褪色的、说不清是蓝还是绿的颜色，车身上模糊地印着“墨韵”两个篆字。
　　车窗玻璃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里面。
　　最绝的是，它停靠时，发出的不是气刹声，而像是某种……
　　沉重的、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叹息的声音。
　　车门“吱嘎”一声，如同老人不情愿地张开嘴，缓缓打开。
　　里面是昏暗的灯光和更深的阴影。
　　一个穿着类似旧式司机制服、脸色苍白、眼神呆滞的司机。
　　缓缓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看向他们，嘴唇没动，却有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
　　“上……车……吗……”
　　众人：“……”
　　这造型，这台词，这氛围感……
　　专业得让人想给它打分。
　　池砚舟压低声音：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这司机看起来像是刚从《僵尸巴士司机》片场下班还没来得及卸妆！”
　　云祉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
　　“我、我查查地图，看看有没有其他公交……”
　　季鹿云却已经迈步上前，冷静地打量了一下车厢内部：
　　“根据车辆型号和磨损程度判断，这辆车至少应该报废二十年了。有趣。”
　　说完，第一个踏了上去。
　　“学姐威武！”
　　池雨见状，也拉着不情不愿的池砚舟跟上。
　　水若寒深吸一口气，和宿泱对视一眼，也走了上去。
　　萧青野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司机，最后一个上车。
　　等所有人都上来后，车门“吱嘎”一声猛地关上，仿佛生怕他们反悔。
　　车内比外面看起来更旧，座椅破破烂烂，蒙着厚厚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霉味和……
　　淡淡的铁锈味？
　　除了他们，只有零星几个乘客，都缩在阴影里，看不清样子，安静得可怕。
　　车子缓缓启动，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震动。
　　池砚舟找了个双人座，把池雨塞到里面，自己坐在外面，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小声吐槽：
　　“这车开起来倒是挺稳，比学校门口那破公交强多了……
　　就是这味儿，跟开了辆古董棺材上路似的。”
　　就在这时，车厢前部那个老旧的、布满雪花点的液晶显示屏突然闪了闪，亮了起来。
　　没有播放站名，而是出现了一行歪歪扭扭、像是信号不良的文字：
　　【欢迎乘坐墨韵专线】
　　【下一站：未知】
　　【旅途提示：请勿随意下车，请勿相信窗外的风景，请勿长时间注视其他乘客】
　　【祝您旅途愉快（？）】
　　众人：“……”
　　愉快你个鬼啊！
　　云祉差点哭出来：
　　“现、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仿佛回应他一般，车速突然加快，窗外的景色开始飞速倒退。
　　并且逐渐扭曲、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流动的、毫无意义的灰暗色块。
　　“哇哦，”
　　萧青野看着窗外，由衷赞叹。
　　“这特效，经费在燃烧。”
　　池砚舟脸色发白：
　　“燃个屁！
　　这根本就不是去郊区的路！
　　我们这是上了什么幽灵高速了？！”
　　突然，那个诡异的、夹杂着杂音的广播声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无比清晰地从车头的某个老旧喇叭里传出：
　　“灰雾吞路车马停，影蹒跚，语窃窃~”
　　“亡途同归莫独行，一入诡窟难见天哟~嘿嘿……”
　　调子古怪阴森，还带着诡异的笑声。
　　歌声响起的瞬间，车内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
　　在明灭的光线间隙中，水若寒清晰地看到。
　　前面几排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穿着厚重衣服的“乘客”。
　　他的脑袋……正在一百八十度地、缓缓地转向他们！
　　水若寒一把抓住旁边季鹿云的胳膊，声音干涩：
　　“我想……那份高薪兼职的‘小惊喜’……可能提前到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