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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别痛 ...

  •   徐泓没有过多停留,道益已经被徐珏提前安排在了路上,徐泓坐上马车准备前去和道益汇集,再一同北上。

      徐泓的马车离开茂王府时,假太监也脱掉了他的一身装束和面具,里面的人正是钱衡。

      徐珏房间里只点亮了一盏灯,光亮微弱,他靠在床的柱子上,看着外面的夜空。

      他打了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本王要睡觉了。”

      钱衡应了声,上前将他的外袍脱下,挂在旁边的木架子上,徐珏轻声说:“也该是时候通知乔宁宁了。”

      钱衡将袍子的边边角角都抚平,十分仔细,听到徐珏的话时,他微顿片刻,才说:“其实……真让他们走也不是不行。”

      “你心软了。”徐珏说。

      钱衡说:“没有。”他叹了口气,才承认道,“是,我心软了,徐泓这个人……不是坏孩子。”

      年轻的侍卫低着头站在主子面前,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棵小树。

      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夜晚的风吹进来了。

      钱衡说:“他从小就过得不好……”

      说到这里时,钱衡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说:“属下失言。”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钱衡以为徐珏再也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徐珏说:“他确实不是一个坏孩子,可他是乔宁宁的孩子。对我来说,他生来就有罪,我要看他癫狂,我要看他憎恨,我要让他们母子反目。”

      徐珏声音冰冷,不似平常,钱衡知道这是生气了,也不敢再为徐泓说情,他走上前去将徐珏的发带取下,却被人一把扼住了脖子。

      徐珏手没用力,眼中却通红一片。

      钱衡顺着他的力缓缓跪下,徐珏红着眼问他:“你为什么要可怜乔宁宁的孩子,你不是我的侍卫吗?”

      钱衡跪着:“属下知错了。”

      徐珏说:“你这么喜欢可怜外人的话,谁可怜我呢?”

      “钱衡,你可怜可怜我吧,明明我小时候也过得不好啊。”

      ……

      徐泓与道益见面时,两人都格外兴奋,道益整个人扑在了徐泓怀中,像只撒娇的大猫。

      这让徐泓想到了小时候的道益,也总是这般爱扑人,现在年纪大了,还是一点都不沉稳,但他就是喜欢这样热情的道益。

      二人同乘上了一辆马车,道益很少晚睡,在旁边困得直点头,徐泓给他拿了毯子,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睡。

      随着呼吸声的平稳,徐泓也越来越安心。

      徐珏没有骗他,他和道益真的一起离开了玉京。

      对于道益,徐泓是觉得亏欠的,如果没有他,道益会继续做清洛观的小道士,在观主和师父的照顾下一路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再成为下一个支撑清洛观的道长。

      如今却只能和他一起隐居深山,从此与世间繁华都无关了。

      道益再也不能回清洛观去看望师父,从此以后,人生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徐泓可怜道益,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是活该,道益是被自己牵连了。

      还好他会做糖葫芦,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以后他们两个人可以在山上种菜,种果子,再养几只鸡下蛋,就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徐泓握着道益的手,暖暖的,像一个小火炉,两人依靠着睡着了。

      马车咕噜噜,在夜间的道路上行进,他们睡得平稳。

      直到——

      徐泓被马蹄声惊醒,他立刻看了眼身边的道益,道益睡得不老实,毯子掉了一半,整个毛绒绒的脑袋都钻进了徐泓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像一只爬树的熊。

      徐泓宠溺地看着这一切,可马车突然停下来了,猛地震动,把熟睡的道益都吵醒了。

      道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只手抓着徐泓的袖子,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徐泓察觉不对,随着马车的停顿,紧跟着是纷杂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间或有兵器的声音。

      徐泓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被包围了。

      道益发现徐泓脸色不对,也不敢说话,紧紧贴在徐泓的身旁。

      宫中夜里会有巡夜的宫人,发现他的离开并不困难,可为何会知道他要去哪里,为何知道马车行进的轨迹?

      是他们被人盯了一路,还是谁走漏了消息?

      他突然想到了茂王。

      但他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他放弃皇位,此生都远离京城,定是比被太后手下抓回去继续做皇帝要趁茂王的意。

      可若不是茂王,他们究竟是在哪里被人发现了踪迹,又是如何被人追上来的?

      种种疑惑如谜团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思考了。

      马车外寂静无声,这份寂静让他更加恐慌,他已经能想到马车外是个什么样的场景,穿着铠甲拿着刀枪的骑兵将马车团团包围。

      他不知道如今马车走到了哪里,周边是什么环境,也不知道他与道益的未来究竟会走向哪里。

      道益问:“是太后的人来追我们了吗?”

      徐泓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他:“道益,你怕吗?”

      道益说:“和你在一起,我其实没那么怕。”

      徐泓听到这个回答后心中无比酸涩,是自己又将道益带到了这种让人恐惧的处境。

      徐泓正欲安抚两句,车外传来不怀好意的声音。

      “陛下,臣等奉太后旨意接您回宫,还望陛下早日与乔小姐完婚。”

      道益眼睛缓缓睁大,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握着徐泓的袖子,问:“你要同乔家小姐结婚?”

      “不对。”道益说,他想到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逃离,像是被逼无奈,道益很快捋清了前因后果,他说,“是乔太后逼你成婚?所以你才不得不出逃……”

      道益不笨,在一开始被茂王手下带着离开清洛观时就知道皇宫中肯定发生了很大的事,是那种让徐泓绝对无法忍受继续蛰伏下去的事,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和再也无法回清洛观的决心,与他一起逃离京城。

      可他没想到居然是逼婚。

      他该想到的,开枝散叶是皇帝很重要的职责,先帝终身未婚,不曾有一个子嗣,乔太后自然比谁都要着急。

      马车外的人步步紧逼,来不及给两人想其他对策。

      “陛下迟迟不出来,是要等人去请吗?”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的坚定皆是大于恐惧。

      徐泓带着道益从马车中出来,发现马车竟停在一处悬崖前,马车的车夫已经惨死在前面,是被一枪穿心。

      士兵最前方的人骑着黑色骏马,长枪的银色枪尖上还挂着血迹,像刚染上不久。

      这群人应该是追了他们一路,车夫在四处逃窜中逐渐迷路,在发现前面是悬崖后不得不停住马车,最后被来人杀害。

      车夫死状惨烈,两人都不忍心去看,只听那人说:“太后有令,皇帝与道士私会,实乃有损皇家颜面,命令我等将这妖道就地诛杀。”

      徐泓听见他说什么“妖道”,怒火中烧,大喊:“你敢!”

      那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带有轻蔑,徐泓对他有印象,他也是乔氏子弟,名为乔忠。

      乔忠嗤笑一声,说:“陛下可尽管看着,我究竟敢不敢。”

      他翻身下马,将长枪扔在一旁,赤手空拳与徐泓缠斗起来,徐泓没习过武,只有一身干活得来的蛮力,可这样的力气在训练有素的乔忠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只几招下来,徐泓就明显落在下风。

      乔忠怕用长枪伤到皇帝,不好给太后交差,赤手空拳的反倒是让他彻底放开怀,两拳头硬邦邦地锤在了徐泓肚子上。

      徐泓连连后退,躬起身子发出干呕声。

      道益急了,他说:“你们怎么敢,他可是皇帝!”

      乔忠说:“皇帝又如何?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想让谁做皇帝,就让谁做皇帝,你说,这样的皇帝究竟有几分重量?”

      道益气急,却又无法反驳,乔氏如今太过嚣张,他与徐泓实在没有办法。

      他扶着徐泓站在马车旁,乔忠地上捡起长枪,舞了两下,长枪直指道益。

      徐泓再无刚才那般锐气,他乞求似的挡在道益的面前,说:“别杀他,别杀他,我跟你们回去,别杀他,求求你……”

      徐泓的声音颤抖,这让道益更加痛苦,与乔忠对峙的每一秒都像把他架在火上烤。

      徐泓是因为他才会这样,徐泓他可是……可是皇帝哎,道益想。

      他心中有了一个决定,他的手缓缓松开徐泓的手臂。

      道益离悬崖很近,只需要跑几步就可以一跃而下。

      他想让元虹解脱了。

      去做皇帝吧,不要……不要再因为自己受伤了,不要再因为自己受侮辱了。

      道益轻声在他耳边说:“忘了我吧,元虹。”

      徐泓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立马抓住道益,道益却像一尾滑溜溜的鱼儿,从他手心中窜出,一跃而下。

      徐泓飞奔到悬崖前往下看时,他看到道益笑着的脸,就像许多年来他看到的那样。

      徐泓发出“啊”,“啊”的声音,他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泪水喷涌而出,瞬间糊满了徐泓的整张脸。

      乔忠站在他的身后,说:“这小子倒是识时务,知道给自己选一个体面的死法。陛下,我们回宫吧。您说说,这貌美如花的乔小姐哪里比不上一个又臭又硬的道士呢?”

      徐泓的指甲狠狠抠在悬崖边上,上面只有浅浅的一层土,底下都是坚硬的石块,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十指指甲全被抠得翘起来,鲜血与肉在外面裸露着,泥土又掺杂进了肉里,那本该是很疼的。

      可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痛过他的心了。

      他缓缓起身,手指的血滴的满地都是,他说:“乔忠。”

      乔忠听到他喊自己,以为这位陛下想通了,懒洋洋的应了一句。

      徐泓说:“你回去之后告诉乔太后,我的命数克父克母克兄长,克尽天下至亲至近之人……”

      徐泓的声音越发嘶哑,声嘶力竭:“其他的全部都应验了,我今生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克死自己的母亲。”

      “我与道益既然不能生在一起,那至少死在一起。”

      乔忠慌了神,连忙说:“陛下,陛下!您不要想不开,做皇帝不好吗?”

      徐泓缓缓向悬崖倒去,士兵们都冲过去想要救他。

      徐泓闭上了眼睛,他感受到悬崖的罡风像把刀子一样割着他的皮肤,直到最后彻底黑暗。

      对不起啊师兄,最后还让你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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