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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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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成年男子发出的动静不小,又是没什么隔音的竹制小楼,马上惊动了楼下的人。
只听杜若扬声道:“晏姑娘,孟先生,可是发生了什么?”
孟珎从容回道:“无事,不小心磕碰。”
二楼密闭晦暗,杜若想到晏璇腿脚不便有所碰撞也是难免,时墉总是习惯将自己关在这样的屋子里,他无奈地回了句当心,恰好晏曜找他想在院子里走走,他就带人去了屋门口。
“二位最好不要尝试动用内力,怕会伤得更重。”
晏璇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尽量一字一词说得口型清楚,发现黑衣人也就是聋哑老伯不再忍痛挣扎,知他读懂了唇语。
那幻香迷药已被她重新炼制,对付普通人是麻药的效果,对付会武的就不一样,越挣扎受的内伤越重,如当初暗室里的孟珎一般。
时墉再是脾气古怪,也不缺忠心护他的人啊。
他入魇似怔在地上,额上冷汗汩汩,晏璇甫一低头靠近,他的眼珠僵硬地动了动想转开,上半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细微震颤不止。
初初,晏璇当他是有些社恐征兆,遇事遇人迫切想藏起自己或者退回到一个安全距离。但他实在奇怪,不只是简单抗拒,尤其是一对上她怕得要死,也没听人说起他怕女人。
为什么?他们才见第一面而已。
不知不觉,晏璇容色变淡。
时墉给她一种无法名状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晏璇曾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过,那个被她下了忘忧蛊不知死活的男人,虎视眈眈盯得她后背发凉,而眼前这位,诚惶诚恐不敢同她对视第二眼……
那面静躺在地的镜子仍折射着点点波光,晏璇收回视线,对孟珎道:“师兄,先解了他的哑穴。”
她说着,捞过时墉的一只手腕,无视他抖如筛糠的模样。如此,她与孟珎倒真像默契无间、手段了得的大恶人。
“前辈,莫激动引来旁人,也就半个时辰你们便恢复如初,我只搭个脉看看。”
“唔,脉位迟软,心阳不振,气血两虚,前辈这病拖得有些久了,我得和师兄商量该怎么开方才好。”
“你、你们要如何?”时墉咬着牙用气声道。
“嗯?当然是尽力为您医治。”
“对了。”晏璇两指扣在他腕内侧,柔声道,“前辈从前是做什么的?我瞧您多是思虑过甚以致怏怏不乐,常言心病还须心药医,若能化解心中烦忧,或可不药而愈呢。”
时墉干瘦的面皮抖动了一下,垂眼看着晏璇的拄拐,许久才短促地尬笑了声。
“平常过活罢了,晏、晏大夫年轻有为,不知师承何处,哪方水土养出的妙人?”
这是冷静下来了?
晏璇腹诽,前一刻还在避她如蛇蝎,眨眼就能说客套话,还是说故意探她底细?因为她也不知时天辰在给时墉的信中说了什么。
“少庄主没有相告吗?”晏璇表情讶异,同孟珎对看一眼,“怪不得前辈多有防备,竟是对我俩毫无知情,闹成这般原是误会一场……”
说话间,孟珎似是歉意非常,忙将二人扶好靠坐在一起,比之横躺在地也就好上一点。
时墉握拳半晌使不上力,眼角抽动着哑声道:“过往曾有庸医上门害得时某,一时心中忌惮。既是误会,能否解了这麻药药性?”
“哦~”晏璇叹了声,“前辈不知,过往我也遇病人躁症发作,疯似地胡乱伤人,故而炼了此猛药应对,尚未有解药。不过前辈安心,过了时辰药性自解。”
时墉:“……”
晏璇又从百宝袋里掏出那枚品贤阁的特制木牌晃了晃:“我与师兄师承北地黄药师,绝不是坑蒙拐骗之徒,有此为证。”
“北地、黄药师……”
时墉盯着牌面上的雀儿,低声咀嚼着那两个词,又悄悄瞥她一眼,也不多看,怕视线多停留一瞬就要害病似的。
“那……晏大夫自小是在北地长大的?”
晏璇点头:“此次还是第一次南下,流云岛的风景不错。”
“是吗?呵呵。”时墉讪笑,对着她似乎褪去了些惶恐。
晏璇手指了指一旁:“我先去写个调理药方,您的病还不算无药可治。”
孟珎扶着她离开,眼角余光留意着动静。
晏璇拿着纸笔划写,侧头与孟珎分析时墉病情,声音不大不小够那人听清,偶尔纠结一处询问孟珎用药是否妥当,间或点头摇头,可见病症稍有棘手。
孟珎另铺开一张笺纸,望了眼晏璇,执笔写下一行。
晏璇侧头,待看清纸上文字,眼皮跟着一跳,萦绕脑海的错乱拼图似找到了残缺一角令人血气上涌,她无声问道:“当真?”
孟珎摇头:“需他再次出手。”
晏璇坐着沉思了会,少倾写道:“师兄勿先暴露。”
将药方并一张药浴方子放在案几上,孟珎唤来杜若,简单解释了一番那二人不得动弹的缘由,又交待了几句熬药的事项,杜若犹在惊疑中,他已抱起晏璇下了楼。
时墉自帘后盯着那两道背影消失,胸中方呼出一口浊气。
到了楼下,晏曜迎了上来,看着晏璇愣了愣。
“小姐,看诊顺利吗?”
晏璇回神,扬起一个浅笑:“还好,你呢?在附近可有收获?”
少年抿着唇摇头:“模模糊糊,记不大得。”
晏璇:“没关系,来日方长。”
回去的路上,几人格外安静,杜若踟蹰着开口:“晏姑娘,时先生的病如何?”
晏璇望着土路两旁密集的林木:“常年忧思,可治但不能根治,看他自己。”
杜若叹道:“过往的大夫也如是说。”
晏璇:“那你们知他在忧虑什么?”
“这……”杜若怔愣,无可奈何道,“一个人总有胡思乱想时,想多了想岔了也不知,长此以往便病了。”
“杜管事之言颇具医理。”
“此乃少主所言。”
“哦。”晏璇点点头,“时墉来这养病前做过什么,有无经历人生变故?”
晏璇守礼鲜少直呼其名,这般淡淡说着时墉的名讳,杜若有点意外但又不能纠正什么,想了想道:“先生跟着庄主夫人,做些什么在下也不知。”
“是吗?”
杜若稍顿:“先生年轻时放浪,常不在山庄,夫人又极偏袒,无人能约束其一二。”
晏璇摸着腰间丝绦,暗忖时天辰她娘真是个扶弟魔,时墉就是个巨婴。
“啊!”突然,她焦急低喊一声。
孟珎停住轮椅,低头看她:“师妹,怎么了?”
“我的玉佩不见了,想是方才不小心落在竹楼。”
杜若凝眉:“晏姑娘确定?是怎样的玉佩?”
“是一枚犬形玉石,朋友所赠,很是珍贵。”
“来回太过折腾,我去帮你寻。”孟珎安抚她,对杜若道,“麻烦杜管事陪我走一趟,让师妹在此歇息。”
杜若点头:“也好。”他吩咐余下的人歇在树荫底下。
孟珎趁他说话,摩挲过晏璇的手臂,眼底隐含顾虑。晏璇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道:“还有晏曜在,师兄放心。”
待人走出视野,晏璇取出百宝袋里的布袋,里面有些点心糖丸,她叫晏曜分给几位大哥尝尝。
晏曜会意,热情招呼,一下说人辛苦,一下夸人纯朴,对着懂事的孩子人们总会失些戒心,不过十来个数的时间,三名大汉就歪倒在地了。
“哇哦。”
随着惊呼,一道黑影从林中掠出。
十一轻巧落于地上,围看几人睁大双眼:“小晏子,这是要做什么?我送你的玉雕真丢了?”
晏璇一把握住她的手,神情寂冷:“十一,帮我!”
十一愣住:“啊,好、好啊。”
……
孟珎随杜若快走,眼见快到竹楼外的院子。
“且慢。”他喊了声,蹲下在草丛边摸索。
杜若回头,见孟珎两指捏着一块碧色玉石,小心擦拭。
“找到了。”孟珎抬眸看他,“原来落在这儿。”
杜若笑了下:“孟先生好眼力,找到就好,也幸亏晏姑娘察觉得早。”
两人又是匆匆往回走,孟珎侧眸,望了眼远处窗户微敞的某处,默默将玉佩收进袖中。
几名护送昏迷不过几息,醒来时还有些迷蒙,一看晏曜和晏璇乖乖坐着吃零嘴,还当是日守夜守累得被太阳晃了神,忙拍拍脑袋打起精神。
孟珎送来了玉雕,晏璇自当惊喜接过,一行人很快回了住处。杜若离去前,晏璇叫住他:“若铃姐姐有什么事来找我。”
杜若几欲直言又忍住:“太师叔不会伤害小姑姑。”
晏璇已不想辩驳,压着无名火气才又说了句:“希望你我都没有被罔顾意愿的一天。”
屋门关上,隔绝了热烈的光照与聒噪的喧嚣,只剩下晏璇他们三人。
孟珎让晏曜先去小厨房生火烧水,一会他去准备饭菜,晏曜答了声“好”乖顺离开。晏璇仍呆坐在轮椅上,窗下斑驳的光影落了她一身。
孟珎蹲在她身前,握住她垂放在膝上的双手,掌心微凉,他用指腹慢慢抚过她的手背,像是捋顺杂乱的线团,不急不缓。
“阿璇,你在难过?”
晏璇垂眸看他,摇头道:“我不难过。”
她勾住他的指头捏了捏,脸上像是要堆出一个笑,又觉得在他面前实在做假,不觉叹出一口气。
“我……有点怕,不是害怕。”
“嗯,我明白。”
晏璇就那样来回捏着孟珎的指头,知道有个人想她所想,飘散的思绪仿佛有了着落,不至于令她仿徨。
“我觉得那人……多半认识我娘,接下来或许我能知晓更多当年的事。和晏曜不同,我对她毫无印象,毕竟我是爹娘自襁褓中养大的。这一路,我好像就只是被一个念头推着走,什么爱恨情深跟我有什么关系,司珩的急迫我也只是看在眼里,没有感同身受。”
她颠三倒四地说,孟珎始终握着她的手。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我不愿去想,只要离开斛县,别让爹娘因为我沾上麻烦就好。”
“我在向她走去,又好像在回避她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有多虚伪,抗拒认清,抗拒承担,所以我有点怕。你看,我是这样的人,你觉得我难过也没有错,我就是很失望。”
孟珎抬起一只手捧住她的侧脸,让她能直视自己的眼睛。
“阿璇,从前你让我心里有什么都可以说给你听,我很开心你也能如此对我。”
“没有一份感情凭空而起,你不必苛责,正因你仍在意,无法舍弃,才会产生诸多怀疑的情绪。”
“你很好,无可比拟的好,只你不知道。”
晏璇吸了吸鼻子,哼道:“我知道,这跟我觉得自己有臭毛病不冲突。”
孟珎捏了下她的脸颊肉:“那便不要妄自菲薄,我会陪着你,一直。”
“师兄,你起来。”晏璇晃了晃他另一只手。
孟珎依言,起身凑近她。
晏璇一下撞进他腰腹间,双手扣在他的背后,清苦的药香缓缓钻入鼻间。
“借我补充点能量。”她的声音闷闷传来。
孟珎不懂她如何补充能量,只缓慢轻拍着她的肩背,像儿时母亲对他那样。
……
直到了傍晚时分,司珩和花奕才出现。
司珩瞧着晏璇的脸好一会,又看看旁边的孟珎,皱眉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哪个欺负你了?”
“……没有啊。”晏璇咧着嘴笑。
“装傻!笑得笨死了。”
“我笨?那你也笨!”
“我哪里笨?”
“好了好了。”花奕叉着腰无语道,“两位又不是小孩子,还斗嘴。”
晏璇见司珩吹眉瞪眼的佯怒样,捂嘴笑出声,好不容易止了笑方问:“舅舅,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
司珩面上也露出点笑意。
“你舅舅出马,一个顶俩,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