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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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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鳞池……
听到金鳞池修建好了,甘棠微微皱起了眉。
金鳞池是龙棠不遵民意,强制要求池水镇修建的。
龙棠原本是来体察民情的,结果出宫没走多久,到了池水镇,觉得这镇子地貌风景不错,说什么也要在这大建行宫,行宫外还要修建一座巨大的浴池,起名金鳞池,以供太子和情人们玩乐。
池水镇本来就极为贫困,常年水患不断,流寇多发,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龙棠带着朝廷大笔拨款来到池水镇的时候,部分百姓还抱有期待,以为太子治水来了。结果龙棠不仅不准备治理水患,还大肆敛财,同时命令池水镇的大小官员拼命搜刮金银,广招徭役,就为了保持她在宫外的奢靡生活。还听信小人谗言,说池水镇风水极好,一定要修建金鳞池,占据此处的风水,才能永葆龙元国长盛不衰。
池水镇百姓苦不堪言,本就连年水患,饭都吃不上了,家里的孩子一个一个饿的脸颊都凹陷进去。如今太子来了,更要求每家至少要出两个劳动力,每日每夜赶赴行宫修建金鳞池,确保要在皇上六十岁圣诞前修建完成。
池水镇百姓不敢怒也不敢言。日子长了,有好些人明明前一晚看着还正常,第二天天才麻麻亮,有邻居背着锄头和半口麦麸饼去金鳞池准备上工的时候,发现这人已经拴着一条烂绳子吊死在不远处那棵歪脖子树上了。
想到这里,甘棠眉头皱的更深。太子如此行径,想她死的人属实太多。
——
李公公早就安排好太子出行的架辇。
甘棠穿一身深色云纹套衣,走至车前。
早就有纤细的小太监顿跪在马车前,缩成一块小小的石头,供甘棠脚踩踏上马车。
甘棠顿了顿,装作没看见,自己腿抬高了些,径直踩到马车板上。
李公公看见了,以为蹲着的小太监惹太子不高兴了,蹬蹬蹬跑过去,一脚把小太监踢翻,小太监本就瘦弱,猝不及防被踢倒在地,力道没使好,在地上滚了半圈。
李公公撇着大大的拂尘,嫌弃的骂:“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甘棠没想到她只是没有踩上去,李公公反应就这么大。她顿了顿,隔着马车帷幕道:“走吧。”
李公公马上变了副脸色,“是是是。”说罢又直起身子,喉咙夹了夹,洪亮又阴柔的声音传出来:“太子起架——”
甘棠坐在布置华丽异常,舒适无度的豪华大马车之中,掀开帘子,想看一眼窗外的情况,心神微动。
马车内宽敞精致,四周挂满了奢华的锦缎作为装饰,连甘棠屁股座椅的底层都是真皮皮质的,座椅最上面铺着一只老虎完整的皮毛,毛色鲜亮,那老虎被挖空的眼珠子,茫茫然般盯着甘棠。
马车外是衣衫褴褛的民众……满身脏污,佝偻着背,负重前行,宛若被身上的器具压弯了腰。
甘棠心里一刺,放下绣满了精致繁复黑金色刺绣的窗帘。马车正中间悬挂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把并不算昏暗的马车微微照亮。
那盏琉璃灯制造精细,看着不似凡品,从最中间透出的亮光,似乎不是烛火的光。
甘棠站起身,凑到琉璃灯面前,想弄清楚琉璃灯发光的原因,却发现上面透明灯罩里隐约露出一丝极细的金属线,然后隐没到底座掩藏不见。
甘棠一愣。龙元国的制造业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了吗?已经有了电力作为动能?不对……虽然隐约能看见灯丝,但没看到任何外接电线。
难道龙元国在这个时期已经制造出了电池?甘棠心里一动。
她手扶着琉璃盏细细的看,琉璃罩下面是个深红色檀木质的底座,甘棠摸了一下,发现最下面印着一方细细的小字。
甘棠把灯往上抬了抬,借着光看到那一行小字,是一枚小小的方形印章,从右到左写着:“北厉国制造”。
甘棠:……
甘棠愣住,这么精细,甚至已经带些现代化的灯盏,不是龙元国制造的?连本国太子马车里的装饰灯,都是从外国进口的?
这……
甘棠面上一热,正襟危坐起来。
她如今穿到本国太子身上,面对如此情况,自然是觉得有些丢面子。
甘棠凭借太子的记忆,回忆龙元国的科技发展到什么阶段了,却发现龙棠满脑子的财色酒气,不是疯狂纵欲就是杀人取乐,对龙元国的发展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甘棠作为一个极具国家自豪感的物理学者,心里甚是恼怒。
甘棠还在慢慢捋顺龙元国的发展阶段,冷不丁一名少年突然掀开车帘,从马车上钻了进来。
甘棠吓一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少年嗫嚅着,纤细苍白的手已经开始往她胸口上摸。
龙棠本身发育就有问题,况且这么多年,为了掩饰她女人的身份,不知吃了多少乱七八糟延缓发育的药物,导致身体发育极为滞后。
甘棠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少年一把推开,眼神上下审视着,是沈言。
沈言今日穿了一身青白色的衣服,头发也编成很多束小辫儿,最后拢成一整束,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看着比甘棠第一日见他的时候整洁干净许多。
沈言昨晚非要闹着和甘棠一起睡,甘棠被烦的不甚头疼,喊李公公打发到偏殿安置下了。沈言当时虽然不满意,却还是瘪着嘴角,依依不舍的去了偏殿。
今早听闻甘棠要去金鳞池,沈言虽然未开口,但亦步亦趋跟在甘棠后面,那意思明显是“太子去哪我去哪。”
甘棠头疼不已,好声好气劝他:“这回去是有正事,不是去玩去了。”
沈言睁着小猫儿一般的眼睛,漆黑纯澈的瞳孔盯着他,“我没说去玩啊,我不爱玩的。”
甘棠扶额。
最终甘棠还是没带他。
她作为太子,本来名声就不好,这会带着底下人送的男宠去看金鳞池,成什么样子。
却没想到沈言一路跟着马车,找了个空隙从外面钻了上来。
沈言这会被甘棠审视着,原本滴溜溜盯着太子的猫儿眼,垂了下来,很有些不自在。
甘棠不知道沈言非要跟来的目的,她看着沈言,想知道沈言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马车上,用意何在。
像是感觉到了甘棠的怀疑,沈言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么眼眶发红,在外人看来更是楚楚可怜,恨不得马上将抱进自己怀里,轻声细语妥帖安慰。
甘棠却不为所动,她的声音极为冷淡,垂下眼眸,问:“沈言,你来做什么?”
听甘棠这么问,沈言原本发红的眼眶更红。他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水迹:“我……我就是想和太子您呆在一起。”
甘棠眉头皱的更深。
这世上谁不知道本国太子性情暴虐、极难伺候,但凡有一点不满意,身边伺候的人就要遭殃。
这沈言……却上赶着往太子身边凑,不得不让甘棠怀疑他的目的。
甘棠眼神低垂,余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沈言感觉到自己在太子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整个人瑟缩起来,退到马车的角落里。
甘棠不再细想沈言话中的真实性,她揭开马车帘子一角,看了看窗外,快到了。
——
车队很快停了下来。河水冲击悬崖发出巨大的声响,水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悬崖壁,听的岸上的人心惊胆战。日头又毒又大,平等又恶毒的晒着地上每一个人。阳光打到浪尖上,发出盈盈波光。
金鳞池巨大,里面分不同的区域,内层用金银打制的鳞片镶嵌其中。那一片一片薄厚均匀的金银鳞片,大小一致,鳞片上的纹理清晰可见,零零波动,是李公公派人寻遍池水镇的能工巧匠,将他们锁在池子里,没日没夜打造而成,每一件都是全手工制造,每一件都奢华无比。
甘棠看着本身波光粼粼金光灿灿的金鳞池,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她原本就知道金鳞池建设完工,一定会非常壮观,却没想到,亲眼所见之时,更是另外一种切实的惊艳。
甘棠又想起建造这金鳞池花费的人力物力……赋税徭役……渐渐沉默下来。
席源跪到甘棠面前,大声道:“回禀太子殿下,金鳞池建造完毕,池长总共一百五十米,宽一百米,池深一米,部分区域水深两米。池通体由金银包铸,共征调黄金两亿四千万两,白银一亿两千万两,请太子殿下过目。”
听着面前的人细细道来,甘棠无话可说。
这么多的黄金白银,仅仅有一部分是龙棠从国库取用的,更大一部分是以税收的名义,一层一层,从下面盘剥而来。
甘棠看着跪在远处的子民们,全都衣衫褴褛,面色灰黄,她心中渐渐浮现出一股无力感,又逐渐被愤怒和恨铁不成钢的不甘所取代。
她明白,那愤怒是针对龙棠,不甘是针对龙元国。
突然有人疾行来报:“不好了,不好了!”飞奔着跑到甘棠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禀报太子,池水河河堤塌了!”
池水镇背靠池水河,这条河常年不安稳,水患连年多发,却没想到,堤坝在这会儿突然塌陷。
甘棠皱起眉,正欲说话,就看另外一道人影甩着拂尘飞奔而来。
是李公公。
李公公也气喘吁吁的,他扭捏摇摆着身子,刚从河堤那块儿飞奔而来,身后是随身体摇摆着的巨大的灰白色的拂尘。他急急忙忙的站到甘棠后面,“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太子!快随奴家回宫!”
甘棠听闻,嘴角微微抽搐。觉得李公公这人,着实也有点问题。
这会池水镇的官员和百姓都跪在地上,虽然不言不语,但内心都想知道本国太子对河堤塌陷的态度,有什么解决方案,李公公倒好,一下子冲到甘棠后面,就想让甘棠跑快些,这让甘棠汗颜。
甘棠看李公公一眼,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批评他。尤其李观杨从小便净了身呆在宫中,万事以太子为先,这次也是第一次出宫,哪里知道什么人间疾苦,即使知道了,又哪里知道该如何解决目前的状况,只想让自己从小跟着的主子抓紧回宫。
甘棠没接李公公的话茬,只问跪地上的席源席大人:“池水镇河道总督何在?”
席源明显一愣,脸上显现出纠结懊悔神色。
龙元国谁人不知太子杀人如麻,毫无道德之心,这会问起池水河道总督,怕是凶多吉少。
甘棠看跪地上的席大人瑟瑟缩缩的,偏偏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有些不耐烦,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让这会抓紧过来,本宫一直在此等候。”
看太子这样子,今日不见到朱大人是誓不罢休。
有人已经开始跪地磕头,“求太子放过朱大人……求太子放过朱大人……”
朱大人?
甘棠皱起眉,她没说要杀朱大人,只是想喊他来问问情况,看是否能够尽快解决河堤塌陷问题,却没想到底下人竟然是如此理解的。
甘棠知道太子的印象不是一夕一朝便能扭转的,于是不再多言,只再重复一遍:“召池水河道总督觐见。”
朱春芳来的倒是很快,他面色沉静,撩起青灰色衣摆,跪在甘棠面前。
“微臣朱春芳见过太子!”朱春芳声音不卑不亢不冷不热,没有谄媚,也没有甘棠这两日听惯的胆怯,他瘦削的脊背微微拱起,下颌的棱角分明。
还不等甘棠开口再问,就听朱大人早已整理好了措辞,细细道来,把池水镇池水河道这些年的情况,条理清晰,详详细细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甘棠听得直皱眉头。
朱春芳的意思是,河堤建造之初,本来就有偷工减料的嫌疑,前些年河水还不似当今这样迅猛的时候,池水河河堤还能勉强坚持,但随着常年的冲刷,今年水势又格外凶狠,即使再缝缝补补,也无余力再坚持。
朱春芳性子耿直,说到偷工减料的时候,微微一顿,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旁边跪着的席源,一个劲的扯他的袖子,嘴里还轻声呵斥朱春芳:“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不想活了?我求求你少说两句吧。”
朱春芳不为所动。
席源让朱春芳少说两句的时候,甘棠在上位听得清清楚楚,她看了一眼席源。
席源感受到太子犀利的眼神盯着他,瑟缩了一下,不再说话。
“之前划拨修建河道的朝廷拨款,还有吗?”甘棠想了想,先把资金保证问清楚。
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甘棠面无表情,只是声音抬高了一些,“本宫问,之前划拨修建河道的朝廷拨款,还有吗?”
朱春芳又梗着脖子想说点什么,一把被席源拉住了。
甘棠心里对席源的不耐烦,已经到达顶峰。
甘棠指着朱春芳,“既然无人愿说,那朱大人说说吧!”
就听朱春芳大声说道:“太子难道忘记建造金鳞池花费多少金银了吗?”
甘棠一瞬间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