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朱砂】灵犀一点胭脂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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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同游本相忘，情有独钟何须系。
栈桥那头，食盒美味已备成两份。
隔个几日，楚云山庄弟子便有机会瞧见少庄主信步而来，俯身拾起，飘然而去。
因那栈桥有极好的本事，云相忆怕它神通未收，不想为了一口吃的便回头，再走一遭苦路。
楚碧岸并不多言，亲力亲为便是。
云相忆上了楚云山庄，人尽皆知，可数月间就连庄主云媚儿也没能见她一面。
倒是能在栈桥上来去自由的顺六，每每得了庄主指令，就去把少庄主和大小姐瞧上一瞧。
谷间素来清静，当偶起咕咕咕的翅膀飞扑声，代表着顺六就要熬鸡汤了。
噼里啪啦砍竹声，竹舍内炊烟袅袅，香得林间小兽抽动鼻翼。
竹舍下搭起秋千摇，白衣姑娘荡着雾气绕。
顺六观察着时隐时现的楚碧岸，还有日日勤勉练功的云相忆。
他对庄主的问话，“少庄主和大小姐都在干什么？”时，回答得从来都是：“他们玩的可有趣啦。”
“哦？都玩些什么？”云媚儿问。
“掐叶斗草，放纸鸢，掏鸟窝挖兽洞，钓白鹤，捕云气。
少庄主说，他摘下了一颗星星，就放在大小姐那枚石头坠子里。
我让少庄主也给顺六摘一颗，少庄主就给我一颗他和大小姐煮过的石头，他说这也是颗星星，但它迷路了，让我好好收着。
少庄主还给大小姐梳小辫子，他还喜欢用树叶埋大小姐，大小姐脾气可真好。
别看顺六总给大小姐送好吃的，大小姐说她最喜欢的除了京城的猴儿糕，就是少庄主煮的玉带羹。
就连顺六熬的鸡汤也才勉强排上个次等最喜欢。
大小姐还给栈桥起了名字，叫‘三息桥’，少庄主把匾额都好了。
顺六问大小姐什么是三息，大小姐说，‘息心，息念，息情。’
顺六不明白，问大小姐都息了吗？大小姐没告诉我，但是少庄主说，‘息得了过桥，息不了过日子，都好。’”
“还有吗，比如近日庄上传的那些？”云媚儿盘根问底。
至于庄上所传？顺六翻了翻脑袋瓜，无外乎：
大小姐痛失所爱，拜入小师叔门下，正在修诡秘功法，要替慕容狂复仇讨公道。
少庄主早已倾心大小姐，大小姐这么久没动静，或许，被少庄主困住了？
......
“万一，是两情相悦了，那岂不是。
”欢儿一说羞涩，在一群叽叽喳喳猜着各种可能的小侍女群中住了口。
……
顺六回想起那些姐姐的你一言我一语，同吃？同喝？同寝？同卧......？
他恍然大悟道：“少庄主还和大小姐一起吃喝。还，还……虽说没在一间屋子里，但他们总靠在一起，一呆就是一整夜，就在银杏树下。”
…………
那日一早，飞来一只志高燕儿，斜斜一剪，便牵动了云相忆的目光。
她从秋千下来，逐着燕儿，随它踏上盘绕竹梯。
燕儿身子轻盈一斜，顺着云窗直飞入楚碧岸的卧房。
燕儿方一入，楚碧岸便开了门，喜溢眉梢，将云相忆拽进房内，融融笑道：“正巧，当日你送我的小物终于养成了，相忆快来看看。”
云相忆随他跨过门槛，望见室内半空中，飘着一盏竹青色镂空灯笼。
透过灵光环绕的孔隙，可以看到笼中窝着一只，一只亮晶小兔？
这兔儿凝脂皮毛，软蜡荧光。
云相忆一下子就记起它来，喜悦得亮眼。
这是她以前用攒了很久的烛泪捏成的一撮小蜡兔。
她留在袖口时常盘完它，却在送楚碧岸十八岁生辰礼物时意外掉了出来。
楚碧岸看到了，不要别的，就要它。
趣味回忆，催促着云相忆快步走入舍内，她抬头端详。
照比当时，这小兔倒是更加圆润鼓满，大了数倍。
但灵动劲儿一丝未损，一对大长耳柔如随风阔叶，伴灵飘飞。
一具圆滚滚薄皮身，刻上祥瑞云纹。
一对儿眼窝虽白，但也栩栩若有神含。
它像一个吹起的糖人，内里看着中空，或可盛烛？
看向书桌前研磨润笔的人，云相忆俏皮道。
“哥哥，小蜡兔如此栩栩如生，这是要吃草了吗？”
楚碧岸递来一笔，笔尖蘸好朱色。
提议道：“不如相忆为其点睛，由它自己决定，想吃什么想做什么？”
它自己决定？怎么决定？
云相忆执笔探入竹笼空隙，她信他但对自己半疑。
笔临小兔白珠还差寸隙，她举笔不定，不敢落笔，怯道：“哥哥，我怕点不好。”
“呵呵，我也怕。”楚碧岸由她身后握住她手，共同执笔，温言道：“那我们一起点，应就不怕了。”
楚碧岸手心微凉，身体还有寒意。
二人携手，笔锋顿挫，以笔尖朱红之色，这边一点云纹动影，那边一落烛心燃波。
还有未点的一抹，隐隐洇在云相忆腮间，一瞬而过。
两点落笔，小兔玲珑伸展，一跳跃出了笼。
只见青青竹舍亮成月地云阶，照得白昼添奇莹，地上犹生霜。
小兔空中跳脱，撒入一室光辉，它好似约束不住初破蒙昧的极乐心，这厢晃醒了睡在尘埃里的书册，砰砰砰地显了形，扇页飞躲。
那厢盆栽里偷渡而来的山间灵草，缩起头发拔根就跑。
最后，撞到了床榻边由松塔堆成正在摇扇的机甲傀儡，咚咚当当，极其热闹。
楚碧岸风轻云淡，看着满室狼藉。
他指尖光珠点入狂飞的小兔，轻轻唤了一声：“妹妹，过来。”
小兔如定了神，应声而来，光雾罩上他的肩头。
“哥哥叫它，妹妹？”云相忆愣了一瞬。
她还没从一派杂乱热闹和蜡兔成灵灯的震惊中回神，他一句妹妹硬是叫得她心里发酸。
“嗯，”楚碧岸的目光从兔儿灯移到云相忆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决，
“这枚小兔心灯的名字就叫‘妹妹’，我只会叫它‘妹妹’。从此，我也只有之一个‘妹妹’。”
妹妹……苏如锦总是叫他小狐狸，可真名副其实啊。云相忆喟叹他的玲珑心思。
她眼前不由得浮现起六年前，北地雪山，福婆婆家客房二楼那一幕。
她刚送福婆婆出门，无意转身，诧异地看见窗侧忽然站出只像银毛大狐狸似的漂亮哥哥。
他提着猴儿膏，生涩地对她说，“相忆，我不想再唤你妹妹了”。
那时，不知他如何从千里之外瞬间到来，更不太懂他那句话里有多深的情意。
任由他为她暖一只手，又将另一只递给了他。
而后，藏在袖口里两人的双手，十指紧扣。
“相忆试着叫它几声？”
耳畔楚碧岸的声音像是兴致高的顽童。
记忆里的温柔，使得云相忆只敢只盯着兔儿灯，出了神地看。
“它可随心亮灭，往后，它就是咱们谷间的灯灵，你我若不在，妹妹就是主人。”
“妹妹？”云相忆重复着，指尖轻轻抚过兔儿灯的蜡耳朵，眸中闪动了然，随即温柔笑着。
“妹妹，妹妹，妹妹？”
几声妹妹叫得兔儿灯开心极了，提高了好几层亮度，围着云相忆不停的绕，仿佛嗅出了造身者的味道，亲近非常。
云相忆捏捏它蜡软滑涩的长耳朵。
“妹妹，天光正好，先回去歇歇，夜里再出来玩儿。”
小白兔，红瞳一闭，立刻跳回灵笼，闭了眼。
这么听话！
如此有趣的小物，云相忆的心情也活泼起来。
“哥哥，你叫它妹妹，怎知它是雌不是雄？
楚碧岸眼睛一眯，抑扬顿挫道：“扑朔亦迷离，阴阳未辨，便随心而叫喽。”
此子素来狡猾，岂可轻易饶恕。
云相忆瞧见书桌上瓷碟余朱砂，她眼睛一转，千伶百俐，计上心来，身上动起。
瞬时，笔搁笔山，小指伸入朱砂瓷碗，翻腾成一尾红鱼。
只见云相忆嘴角噙笑，妙手一摇，指尖朝着楚碧岸眉心一跳。
刹那印给他一片红鳞，她掩嘴偷笑。
朱砂痣点青眉山间，水盈脉脉。
玲珑骰子一点红，岂可一点便休。
楚碧岸毫不示弱，他直捣黄龙，捞起瓷碟。
五指山上全是印，势要压来，惊得云小妖拔腿就跑。
这小妖心眼多，半路掏出腰间胭脂盒，回身挑衅。
这日，谷间空中粉，舟上末，叶上浮香。
你一躲来我一抹，平分秋色。
云媚儿到时，正见银杏树下，云相忆倒地撑臂求饶，连连笑闪。
楚碧岸似要强压，劈叶夺花。
云媚儿意乱惊诧，勃然变色，大喝一声：“碧儿，休得无礼！”
落叶上两人齐扭头，一个画成猫，一个描作虎，红是，别样红。
云媚儿欲语还休。
她拎过自家儿子，扔进水里。
浸湿绢帕，亲手给姑娘擦去红妆。
“相忆，当年姑母确有私心，是姑母对不住你。”
“母爱其子，天经地义，相忆谢过姑母，曾助狂哥哥，了了愿。”
云相忆从没怪过云媚儿，即便她骗她说修魇红缠能给即将毒发的慕容狂续命。
将她引到京城北郊采药，帮助决心赴死的慕容狂瞒她，拖住她。
云媚儿的欺瞒不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云媚儿作为楚碧岸的母亲，断然不会让自己儿子，没有止境的为一个必死之人白白耗命。
今日谷中恰逢新生，理应享一享亲人团圆。
云相忆牵起云媚儿的手，投入她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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