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择偶指南》三裂卯兔

28、夏家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玄关发出冷白的光，照亮赵南晞紧皱的眉头。她指尖悬在通讯录“夏予昭”的名字上，迟迟没有落下。

　　直接问夏予昭？她与夏予昭从小就认识，也算有点交情，夏予昭心思剔透，但涉及到更深的东西，未必肯说，她哥哥向来将她保护得很好，她也未必清楚。她哥哥夏与衡呢？赵南晞和夏予昭同岁，夏与衡比她俩只大了两岁，但就像陆清凡，夏与衡从小就开始接触家里的业务，跟着父母在各种场合耳濡目染，而且，在整个夏氏，夏与衡他们家是直系，夏与衡更是唯一的接班人。比起陆清凡，夏与衡性格是好一些，但手段一点不比陆清凡的温和。

　　夏予昭跟她亲哥哥关系好，但正如夏予昭有点害怕陆清凡，赵南晞也有点害怕夏与衡。

　　赵南晞最终关掉了通讯录，转而打开了搜索引擎。指尖在屏幕上轻敲，输入了“夏氏集团近期动向”“北城商圈近期传闻”等关键词。

　　网页跳转，信息芜杂。大多是一些财经新闻的常规报道，收购、扩张、股价波动，看不出特别。社交平台上零星有些捕风捉影的讨论，指向几大家族企业间近期的低调与异常沉默，但也仅止于猜测，并无实据。

　　这种正常，反而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赵南晞盯着屏幕上那些无关痛痒的信息，指尖微微发凉。搜索引擎给不了她答案，而那种被隔绝在真相之外的焦灼感，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不管了……赵南晞翻到通讯录里夏与衡的名字。

　　记忆里，夏与衡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轮廓深邃却不显凌厉，眉眼舒展，看人时常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勾勒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弧度，他身量很高，姿态放松时显得有些懒散，但肩背线条利落挺拔，隐约透出长期自律锻炼的痕迹。

　　乍一看，和郭越有些像，但郭越的不羁里带着真挚和某种自我放逐，而夏与衡的随意，更像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居高临下的伪装。

　　小时候聚会，他就不是那种规规矩矩坐在长辈身边的孩子，有时会溜到露台边缘，靠着栏杆，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打火机，目光却越过喧嚣，投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侧脸在光线明暗交界处，有种超越年龄的、安静的疏离。长大后，在几次商业场合遇见，他多半穿着剪裁精良却款式随意的西装，领带系得松散，与人交谈时姿态放松，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像掠过湖面的飞鸟，轻盈、迅捷，不着痕迹地洞察着一切。

　　赵南晞能感觉到，那副轻松姿态下的距离感，暗流涌动的是一种将一切规则与人情玩弄于股掌、却偏要做出浑不在意模样的、久居上位者的掌控力。

　　她确实……怕他。

　　但此刻，比起对夏与衡那点模糊的畏惧，眼前这令人窒息的谜团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了。

　　深吸一口气，赵南晞拨通夏与衡的电话。

　　北城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洛杉矶是早晨七点，他应该已经起床了。

　　电话响了四五声，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那边通了。

　　“喂？” 传来的男声带着运动后轻微的喘息，声线平稳，背景音很安静。

　　“与衡哥，是我，南晞。” 赵南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抱歉，这么早打扰你。”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夏与衡的语调放缓了些，褪去了一丝公事公办的意味，但依旧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南晞？不打扰。有事吗？”

　　他的直接让赵南晞准备好的寒暄堵在了喉咙里。

　　她抿了抿唇，索性也开门见山，只是语气放得更轻，带着试探：“其实……是想问问，最近北城这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哥，还有清凡哥他们，从洛杉矶回来之后，感觉……怪怪的。”

　　她没提冷霖晨，模糊地用了“他们”。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只有夏与衡平复呼吸后均匀的吐息声。

　　这短暂的沉默，让赵南晞的心提了起来。

　　“北城每天都有很多事发生。” 夏与衡的声音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生意上的，人际上的，稀松平常。你不是在创业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来，避开了核心。

　　“不是突然关心，” 赵南晞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是感觉他们有事瞒着我，而且……好像不是小事。与衡哥，你在那边，有没有听说什么？或者，你觉得我哥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几乎是在恳求一点提示。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稍长。

　　夏与衡似乎在斟酌用词。

　　“南晞，”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话语带着安抚，“有些事，不知道未必是坏事。北曜他……”

　　他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最恰当的表达：“他做事有他的分寸和考量。你要相信他。”

　　这话听起来是安慰，却更像是一种婉转的确认——确实有事，而且赵北曜正在处理。

　　“可是……” 赵南晞还想追问。

　　“没有什么可是，” 夏与衡打断了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掌控感，“你照顾好自己，别想太多。北曜的能力，你我都清楚。他能处理好的事情，就不会让它影响到你。这或许……正是他的本意。”

　　他的本意？将她隔绝在外，就是一种保护？

　　“与衡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夏与衡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洛杉矶的阳光很好，我刚跑完步。北城现在应该是晚上吧？早点休息，南晞。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比较好。”

　　他显然不打算再说更多了。

　　“……我明白了。谢谢与衡哥，打扰你了。” 赵南晞听懂了那份逐客令，涩声道。

　　“不客气。保重。”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赵南晞缓缓放下手机，手心一片冰凉。

　　夏与衡的话，滴水不漏，却又处处透着玄机。他没有否认有事，他让她相信赵北曜，他说顺其自然……这几乎是从侧面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有麻烦，而且是不小的麻烦，她的哥哥，甚至可能包括陆清凡和冷霖晨，都卷了进去，甚至郭越也知道，但都并且默契地选择了将她屏蔽在外。

　　不安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夏与衡这番讳莫如深的暗示而变得更加沉重具体。

　　她像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里面的人告诉她一切安好，门却锁得死死的，而她隐约听到了门内风雨欲来的呼啸。

　　窗外的北城夜景依旧璀璨，却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
　　周一，赵南晞到公司时，康妮已经在了，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看到赵南晞，她立刻起身：“南晞，你来了。”

　　“节目拍摄的最终方案和场地确认怎么样了？”

　　康妮抱着平板和文件夹和她一起走进办公室：“几个备选场地的最终报价和档期都发过来了，学员也都对接好了。另外，导演那边对下一期的主题有一些新的想法，希望明天能碰一下。对了，郭少那边……他那期还没录，他的档期应该需要你来敲定。”

　　“我知道了，我会去跟他说。导演那边什么想法？郭越的录制先往后延，应该不影响下一期的主题。”

　　康妮也不懂那个才华横溢的导演又是哪里来的奇思妙想。

　　“导演说，他想将人与社会联系起来。”

　　“人与社会？”

　　这是一个很宽泛的主题。

　　康妮解释：“具体来说，就是他希望将我们学员的绘画主题落到社会公序上来，细则还需要听他那边的阐释。”

　　赵南晞点头：“这个我不担心，导演向来有他的想法。其他的呢？场地那边怎么说？”

　　康妮把平板放在会议桌上，解锁、打开表格。

　　“这是报价对比和分析……”

　　场地报价、合同条款、创意方案、人员调度……接下来的一上午，赵南晞都沉浸在繁琐的工作细节里。这些具体而微的事物暂时挤占了她脑中那些沉重飘忽的疑团。

　　她需要这种专注，哪怕只是暂时的麻痹。

　　中午时分，随着闹钟提示音的响起，初步商议告一段落，康妮去和节目组的执行人开视频会议细化方案。赵南晞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咖啡因的需求强烈地涌上来，提神，也镇痛。

　　往常这时，乐云总会适时地端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美式。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助理位，起身拿起外套和手机，决定自己下楼去买。

　　公司楼下的商业街一如既往地繁华。午休时间，西装革履的白领、时尚的年轻人穿梭往来。赵南晞低着头，快步走向她曾经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推门进去，熟悉的咖啡香混合着烘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亲爱的——”可以拉长的甜腻女生在看见赵南晞的瞬间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拥了上来，“好久不见，亲爱的。最近去哪里快乐了，都不提前告诉我？”

　　赵南晞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人拉开距离。

　　“品妍，你今天不对劲哦。”赵南晞上下打量她，“新品没有灵感？”

　　陈品妍，赵南晞的小学同学，那时候也算不上关系密切，只是后来在国外偶遇好几次，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一种缘分，联系就慢慢多了起来。

　　听到新品，陈品妍一下子萎靡下来，曲起膝盖，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赵南晞肩膀。

　　“我的灵感都飞了多久了，你还提？”

　　陈品妍的灵感来自她的房东、楼下纹身店的老板。自从她的房东、也就是纹身店的老板离开北城，陈品妍的灵感就枯竭了，研究出来的咖啡味道都很平淡，用陈品妍自己的话来说——毫无新意。

　　不过，显然顾客不这么想——

　　赵南晞的目光扫过店内。午间的咖啡馆生意正好，几乎座无虚席。临窗的高脚凳上是对着电脑蹙眉的打工人，角落的沙发里偎依着低声笑谈的情侣，中央的长桌旁则是几个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的年轻人，笔记本、平板和散落的纸张占满了桌面。空气里漂浮着咖啡豆研磨后的醇厚焦香、牛奶蒸腾的甜腻。

　　“老样子，带走。”

　　“没问题。”陈品妍站直，“我们亲爱的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店长当然要亲手现做。窗边角落还有个位置，委屈我们亲爱的先坐会儿，店长会尽快做好！

　　赵南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角落里反而清净。

　　刚在角落坐好，咖啡馆的门又被推开。

　　两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子说笑着走了进来，声音不大，却因距离不远，隐约飘入赵南晞耳中，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其中一个声音，她认得。

　　是徐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