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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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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最后十天,气温稳步攀升,校园里的香樟树换上了浓绿的夏装,知了声声,预示着盛夏的临近。高三教学楼里,气氛却与窗外蓬勃的生机形成微妙对比。
全省一模的辉煌战绩犹在眼前,但对于已经手握清华保送资格的许源和徐嘉庆而言,剩下的五十多天高考复习,意义已然不同。
四月二十三日下午,物理课后,周老师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许源和徐嘉庆留了下来。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封口处印着醒目的清华大学校徽。
“恭喜你们,”周老师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欣慰和骄傲,“保送录取通知书,正式下来了。所有流程都已走完。”
许源和徐嘉庆接过信封,指尖触及那凸起的校徽纹路时,心里都清楚,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提前尘埃落定了。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班。同学们围拢过来,祝贺声中充满了真诚的羡慕。
“太牛了!直接上岸了!”
“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林浩用力拍着两人的肩膀:“必须请客!庆祝咱们班出了两位清华学神!”
李薇也笑着说:“真好,你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一片喧闹中,许源和徐嘉庆对视一眼,笑容底下,都察觉到了对方眼中一丝相同的、微妙的迷茫。那条被无数人视为唯一出路、需要奋力冲刺的独木桥,他们已经提前安全抵达对岸。那么,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现实而紧迫的抉择:距离高考还有五十多天,他们还需要像其他同学一样,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最后的复习冲刺中吗?这个问题,不仅同学们好奇,老师关心,也成了两个家庭晚餐桌上的主要议题。
四月二十五日周末的傍晚,许源家里。
餐桌上,许明远难得没有出差和加班,陈静淑做了几道儿子爱吃的菜。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高考。
“源儿,现在保送确定了,学校的复习,你有什么打算?”许明远语气平和,带着商量的口吻,“当然,爸爸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如果你觉得压力大,想适当调整节奏,或者提前接触大学的一些课程,我都支持。”
陈静淑给儿子夹了块排骨,温柔地说:“妈也觉得,不要太勉强自己。这三年,你太辛苦了。”
许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沉默片刻,抬起头:“爸,妈,我想……还是想参加高考。”
“哦?”许明远有些意外,但示意他继续说。
“说不清为什么,”许源组织着语言,“可能就是觉得,准备了三年,像一场马拉松,明明看到了终点线,却不想在最后几百米走下来。我想给自己一个完整的交代。而且……”他顿了顿,“嘉庆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想一起有始有终。”
同一时间,徐嘉庆家。
徐建明因为项目赶工,今晚又不回家吃饭。徐嘉庆和照顾他生活的阿姨安静地用餐后,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徐建明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信号干扰的杂音:“嘉庆,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就好。高考的事,你自己拿主意。要是觉得没必要,就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提前看看大学的书,或者放松一下。”
徐嘉庆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轻声说:“爸,我还是想考。”
“为什么?给自己找罪受?”徐建明半开玩笑。
“不是找罪受,”徐嘉庆回答得很认真,“是想和同学们一起,把这件事做完。也……也想和许源一起,体验一次真正的高考。这是一种经历。”
徐建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行,你长大了,自己决定。注意身体,别太累。”
第二天的清晨,两人在教室外的走廊相遇,无需多言,从彼此的眼神中就读懂了决定。
“跟家里说了?”徐嘉庆问。
“嗯。你呢?”
“也一样。”
许源笑了:“那……继续?”
徐嘉庆点头:“继续。”
他们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先是惊讶,随即露出理解和赞许的神情:“好!有始有终,为荣誉而战!学校一定支持你们!”
消息传开,年级里议论纷纷。有佩服的,也有不理解的。
“学神的世界我不懂,保送了还来受这份罪。”
“可能这就是强者吧,追求的已经不只是结果了。”
“他们要是参加高考,咱们班的平均分肯定能再往上提一提!”
决定留下,意味着他们需要重新定义这最后五十多天的意义。没有了升学的压力,但多了一份为学校荣誉而战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一种对自我承诺的兑现,以及对三年并肩奋斗时光的致敬。他们的学习状态也随之调整,从之前的“冲刺备考”模式,悄然转变为“巩固与拓展”模式。
四月二十八日,数学课堂上陈老师在讲解一道极难的函数与导数综合题,不少同学听得眉头紧锁。
许源和徐嘉庆则在台下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探讨。徐嘉庆在草稿纸一角写下:“这道题的本质是考察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深层应用,但出题人设置了一个迷惑性的边界条件。”
许源看后,补充道:“对,如果引入泛函分析的思想,把它看作一个变分问题,解法会更清晰,能看透出题意图。”
他们开始尝试用超出高中范围的知识来重新审视和解读高考题型,这种“降维打击”带来的智力乐趣,是其他同学难以体会的。
四月三十日的晚自习教室里的气氛闷热而凝重,弥漫着风油精和咖啡混合的提神气味。大部分同学都在与堆积如山的试卷搏斗,脸上写满疲惫。
许源和徐嘉庆则显得相对从容。他们并排坐着,面前摊开的不仅是模拟卷,还有从图书馆借来的《普通物理学》和《微积分学教程》。
许源卡在一道物理竞赛难度的电磁学延伸题上,思考良久没有头绪,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是三短一长。
徐嘉庆立刻从自己的书海中抬起头,侧身过来,低声说:“试试用矢量分析中的斯托克斯公式转化一下积分路径?”他拿过许源的草稿纸,流畅地画出了一个新的等效模型和积分回路。
许源眼前一亮,瞬间打通了关窍:“明白了!这样就把曲面问题转化为了边界问题!”
这种默契的、超越应试的学术交流,成了他们在这段特殊时期独特的充电方式。他们不再满足于解题,而是开始探究题目背后的物理图像和数学本质。
五月四日,青年节。学校组织高三年级举行了一次简单的趣味运动会,意在减压。
在4x100米接力趣味赛中,许源和徐嘉庆被分在同一队。交接棒时,许源因为跑得过于投入,差点失去平衡,徐嘉庆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顺利交接。
“配合不错。”许源喘着气笑说。
“习惯了。”徐嘉庆淡淡回应,嘴角有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一刻,他们暂时忘却了清华,忘却了高考,就像最普通的少年一样,在阳光下奔跑、流汗、欢笑。这种纯粹的、与并肩作战的伙伴共同完成一件事的快乐,或许正是他们选择留下的重要原因。
然而,压力并非不存在。他们被推到了一个更受瞩目的位置。每一次周考、模拟考,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应该稳坐榜首,任何细微的失误都会被放大。这是一种无形的、更为苛刻的期待。
五月九日,一次数学周考。许源因为前一晚帮同学讲解题目睡得太晚,考试时状态不佳,一道大题步骤书写不够严谨,被扣了过程分,最终成绩比徐嘉庆低了1.5分,屈居第二。
虽然只是小小的波动,却引来了一些窃窃私语。
“看,许源这次没考过徐嘉庆。”
“是不是保送了就松懈了?”
这些声音细微,却不可避免地传到许源耳中。他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把那道题的规范解答重新整理了一遍。
晚自习后,徐嘉庆递给他一瓶冰镇饮料,什么也没说。许源接过,拧开喝了一口,清凉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里。他明白,真正的战友,无需言语。
五月十二日,周末。清华大学招生办的老师意外地打来电话,除了表示祝贺外,还透露了一个信息:学校为保送生开设了线上先修课程,并有一个为期两周的暑期科研实践项目,鼓励学有余力的同学提前报名。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机会,意味着他们可以提前进入大学节奏,接触前沿知识。但时间,恰好与高考最后的冲刺和高考本身冲突。
又是一个选择。
傍晚,两人在操场散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清华的那个项目,你怎么看?”徐嘉庆问。
许源踢着跑道上的小石子:“机会很好。但是……”
“但是我们已经决定要把高中这条路走完。”徐嘉庆接上他的话。
许源点头:“嗯。大学四年很长,不差这一个月。我想……善始善终。”
“我也是。”徐嘉庆停下脚步,看着许源,“那我们就一起,把这最后一段路,走得漂漂亮亮。”
他们达成共识,婉拒了项目的邀请,决定心无旁骛地陪伴同学们走完高考全程。这个决定,让他们内心更加踏实和平静。
五月十五日,距离高考还有22天。教室后面的倒计时牌数字越来越小,气氛也愈发紧张。许源和徐嘉庆主动承担了更多的班级互助任务。他们利用晚自习前的时间,在讲台上为同学们梳理知识点、讲解疑难题目。
许源善于将复杂问题拆解,讲解清晰易懂;徐嘉庆则擅长总结规律,提供巧妙的解题思路。他们的付出,赢得了同学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敬。
五月二十日,最后一次全真模拟考结束。许源和徐嘉庆毫无悬念地再次并列年级第一。但这次,他们更开心的是看到林浩的成绩又前进了十几名,李薇也稳定在了年级前列。集体的进步,比个人的分数更让他们有成就感。
这个春天的尾声,对许源和徐嘉庆而言,是一场不同于任何人的独特修行。他们放弃了“轻松模式”,选择了“体验模式”。
在这条路上,他们守护着与自己的约定,延续着与彼此的并肩,也收获着超越分数之外的成长与情谊。高考,对于他们,不再是一座独木桥,而是一场重要的青春成人礼。
他们知道,无论最终答卷如何,他们都已经收获了比分数更珍贵的东西——坚持的勇气,深厚的友谊,以及一份无愧于心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