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一个白羊

11、11

　　午睡时间。

　　唐雪趴到桌子上没多久，肚子开始一阵阵痛。
　　她单手覆在肚子上，揉了起来。
　　疼痛的症状未消。

　　算了日子，是例假来了。

　　唐雪必须要赶紧去处理一下了，邵正平正在前面看书，她得去跟邵正平请假。
　　刚才还有几个学生跟邵正平请过假，知会一声就可以了。

　　但唐雪却觉得为难。

　　她有点不太敢跟邵正平请假。

　　拖到实在不能再拖，唐雪硬着头皮坐起来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片卫生巾揣进裤兜里，起身走去讲桌旁，步子迈得极轻，没有同学被她影响到。
　　邵正平究竟是从哪儿听见了动静，将书扣放在桌面，抬眼看向她。

　　邵正平没戴眼镜，微微眯起一点的眼睛里闪过疲惫的红丝。

　　唐雪和她对视一眼，目光便向四周飘忽，“邵老师，我想上厕所。”

　　“去吧。”

　　又一阵钻心的疼袭来，唐雪难忍疼痛，微微“嘶”了一声，捂着肚子就往教室外面走了。

　　没两秒，邵正平喊住她，“等等。”

　　“嗯？”

　　邵正平脱下身上的藏青色开衫，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了她。

　　这是……

　　唐雪先是不解，在看到邵正平欲言又止的眼神时，她顿时反过劲了，羞愧地摸了下耳朵，从脸颊到耳根唰地红透了。

　　被谁看到不好，偏偏是她最喜欢的邵老师。

　　唐雪转过身来，无地自容到不肯接，“不用，邵老师，我回座位拿我的校服外套。”

　　她闷头就往前走，忽然向她伸来的一把戒尺挡住她的路，邵正平已经戴上了眼镜，戒尺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胳膊。
　　“校服遮不住，你穿我的。”

　　说完，邵正平就摘下眼镜，继续看书了，只当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谢谢邵老师。”

　　唐雪难为情的几个字含糊不清，抱着邵正平给她的衣服就跑出去了。

　　走廊里，迎面走来两个男生，唐雪涨红的脸还没有丝毫要消停的意思，为了防止更多的人看见，她不得不穿上邵正平的衣服。

　　邵正平比她要高十几公分，她穿着邵正平的衣服，衣摆快要拖到大腿，整个一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就这样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厕所。

　　打远一看，就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那两个男生是重点班的学生，都是学校里跟风追捧邵正平的爱慕者。
　　去年临近期末的时候，就有小道消息传过风声，说重点班下学期的班主任是邵正平，当时他们别提有多开心，盼了一个暑假，结果开学第一天，等来的班主任却是头上只剩不几根毛的糟老头子。
　　以邵正平的能力，带重点班不是绰绰有余。
　　怎就叫那个成绩垫底的普通班捡了便宜。
　　虽然如今木已成舟，但每当他们看到邵正平的学生，还是带着怨气。

　　唐雪从厕所里出来，就拐弯进了一旁的水房，她站在水槽的镜子前，过了这么久，脸还是一阵一阵泛着火热。

　　她拧开水龙头，往手上沾了沾水，拍在脸上。
　　结果适得其反，雪白的脸上多出几道突兀的手印，更见不得人了。

　　太害羞了，不太敢回去面对邵正平。

　　讨厌的月经，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

　　上一次把裤子弄脏，还是初潮，不过那时候正赶上放假在家，没有外人看见。
　　虽然邵正平在她心里，不是什么外人。
　　但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

　　唐雪是内敛的性格，但心理还只是个小女孩，眼下四下无人，她难得释放了天真的本性，双手抱着头，越想越尴尬，脚尖尴尬地挤蹭起来，像只小虫子，摇头晃脑地扭起一大半都被邵正平的衣服包裹住的身体，时不时还要跺几下脚。

　　可爱极了。

　　“啊啊啊！”

　　“好尴尬好尴尬！”

　　“一头撞死算了！”

　　尴尬的情绪释放得差不多了，终于，她鼓起勇气，认为自己可以平静地回到教室面对邵正平了。

　　她搓了搓衣角，准备回教室了。

　　一抬眼，瞳孔猛地一颤，因为透过镜子，她看到了此时正靠着门框，似笑非笑看着她的邵正平。

　　邵老师……

　　邵老师不是在教室看书吗，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刚才那副没出息的糗态，邵老师不会都看到了吧？

　　还好唐雪是个珍爱生命的人，不然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撞死在这里，避无可避，也只能安慰自己说——邵老师是刚过来的，什么都没看到。

　　唐雪深深低着头，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喊了声：“邵老师。”

　　转身迈开步子，打算从邵正平身边的缝隙钻出去。

　　邵正平却突然移了两步，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正中心的位置，淡淡的声音飘出来，“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所以，邵老师都看到了！

　　唐雪心中仅存的幻想破灭，上齿快把下唇咬破了，这才别别扭扭地挤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这地板，太……太滑了。”

　　学校对于卫生这块要求十分严格，公共区域更是不容疏忽，午自习之前，值日生刚收拾过水房，一尘不染的地板，找不到半点水渍。

　　邵正平没有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微微偏了下头，“是吗？”

　　唐雪难堪地摸了摸后脑勺，“嗯，很滑，一不小心就，就，就让我跳舞了。”

　　邵正平抿住唇，克制住差点溢出来的笑。

　　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从来没有哪一瞬，唐雪比现在更希望邵正平不要跟她说话，最好能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邵正平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只要不看到她，就能很快把这件事忘了。

　　但邵正平并没有立刻给她让出身位。

　　唐雪猜了猜，难道是因为身上的这件衣服？

　　唐雪：“邵老师，谢谢你的衣服，我会尽快洗干净的，然后还给你。”
　　邵正平：“不用。”
　　唐雪：“要的。”

　　唐雪下意识向前一步，仰头看着邵正平的眼睛里，崇拜之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就是这双闪光的眼，让邵正平防备地后退一步，于是说话声音更冷了，“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唐雪亮闪闪的眼瞬间黯淡起来。
　　别人。
　　原来，我是“别人”。

　　邵正平细心地把衣服给唐雪，站在这里和唐雪近距离说话，但这些都可以算作是出于老师对学生应尽的责任，因为她说话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淡漠，每当唐雪忍不住想要自作多情地想一想，她在邵正平心里是不是有一点跟其他学生不一样的特别，就会被邵正平习惯性表现出的威严震慑住，然后失落地甩掉心里所有的异想天开。

　　唐雪略显委屈地说：“邵老师，我会洗得很干净的，你能不能别……不要。”

　　能不能别把我，看成“别人”。

　　邵正平不需要跟唐雪解释的，但在看到唐雪泛红的眼眶时，还是试着让语气软和一些，轻声对她说：“我有洁癖。”

　　唐雪很好哄的，这就够了。
　　她抿着笑，从邵正平身边钻了出去，边往教室快走，边捂住脸，像只可爱的兔子。

　　邵正平看着她的背影，那抹压抑许久的笑终于浮现出嘴角。

　　那两个重点班的男生，一个叫李自强，一个叫曹小龙，仗着成绩好，该午睡的时间也不睡觉，大摇大摆地到处闲逛。
　　他们从教务处探出来脑袋，偷看很久了，当时看唐雪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偷穿了邵正平的衣服。

　　不怪他们这样想，这种离谱的事，是有先例的。

　　邵正平从来不用水杯，因为之前被爱慕过她的学生偷过。

　　李自强和曹小龙以为唐雪也是那种行为变态的学生，看到邵正平找过来，正等着看好戏，结果没等到邵正平对她的处罚就算了，居然看到万年冰山脸对她笑了？

　　他们心里很不服气。

　　她都行，他们凭什么不行？

　　曹小龙是重点班的班长，常年稳居全校第一，能够考过他的学生，也就是潘野，不过一到大型考试，潘野就发挥失常，连着两次，他心里就更得意了。
　　平时没少代表年级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他不信邵正平会不认识他。

　　曹小龙两手往头上搓了搓，抓出来一个自认为非常显帅气的发型，再把校服领子立起来，大摇大摆地朝邵正平走过去。

　　邵正平正往办公室走，经过他身边时，余光都没瞄他一眼。

　　他不信邪，大声道：“邵老师，中午好啊。”

　　邵正平脚步不停，除了冷冷的一双眼，和走路时带起来的一阵风，什么都没留给他。

　　学校里，哪个老师不是争着抢着哄他这位学霸，邵正平凭什么对他视而不见，他的自尊心大大受挫，追上邵正平的脚步。
　　“邵老师，我是一班的曹小龙。”

　　他挡住邵正平的路，邵正平不得不停步，面无表情道：“你有事？”

　　曹小龙得意一笑，心想——邵老师都跟我说话了，她肯定是很欣赏我的。

　　曹小龙把垮下来的衣领再次立了立，清了一声嗓子，“我有一道微积分的难题，想跟邵老师共同探讨一下。”

　　他以为邵正平会讶异，会高看他一眼。

　　谁知邵正平竟然这么不近人情，冷言冷语道：“我只对我的学生负责。让开，你挡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