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一个白羊

9、09

　　潘野请了一天假，唐雪去哪都是一个人，倒是有点不自在了。

　　物理是唐雪最讨厌的学科了，从来没有及格过，本来就听不懂，再加上高英俊上课的时候，只管自己讲，根本不管下面的学生。

　　人的专注力是有限的。
　　上午已经连着上五节课了，唐雪有点饿，有点累，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她也没有太过分的行为，低下去的脑袋对着空气磕了两下。

　　高英俊盯了她很久，终于抓到她的小辫子了。

　　唐雪打盹儿连三十秒都不到，高英俊就猛拍讲桌，特别凶狠的语气说：“唐雪！你给我滚到后面站着！”

　　唐雪被他吓懵了，愣愣地站起来。
　　平时在小事上，她不喜与人起冲突，但她绝不是会任人欺凌的性格。
　　被快五十个人齐刷刷地盯着，脸有些生理性泛红，虽然有些窘迫，她据理力争但不失礼貌。
　　“高老师，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唐雪在班里算不上什么起眼的人物，不声不响的，没什么存在感，没想到她还蛮有性格。
　　别的同学被高英俊批评了，哪个不是乖乖受着。

　　高英俊没料到唐雪有胆量跟他“顶嘴”，气急败坏道：“哪次考试你及格过，啊，你怎么有脸不认真听讲的，还敢顶嘴，马上给我滚到后面去，需要我下去请你吗？”

　　后排有一个男生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高英俊不管。

　　非要盯着唐雪，他分明就是有意针对唐雪。

　　唐雪又委屈又生气，不想再耽误大家宝贵的上课时间，拿着卷子去后面站着了，不时有同学回头看她两眼，低声窃窃私语两句。

　　唐雪要脸，很是难为情，委屈地想哭，她才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眼眶都憋红了，就是一滴眼泪都不掉。

　　邵正平和周洲正要去食堂吃饭，顺道经过班级门口看了一眼。

　　周洲一眼看到那两个空座位，“咦，唐雪哪去了？”

　　“在后面。”

　　邵正平先是看了眼受了气的唐雪，再看向讲台上那个小人得志的衣冠禽兽，眼底闪过些许愠怒。

　　周洲担忧道：“唐雪不是会惹事的孩子，高英俊至于吗，还上着课，就把人赶到后面去了。”

　　邵正平沉默不语。

　　周洲不禁为唐雪抱不平，“邵正平，你这班主任怎么当的，一点也不知道关心学生，等会儿下课，你去找唐雪谈谈心，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安慰安慰，现在的小孩，心理都脆弱着呢，别给留出来什么心理阴影了。”

　　邵正平没有人情味地推了下眼镜，“你心疼，你去安慰。”

　　“诶，你这人……”

　　周洲看着转身就走、对受了委屈的唐雪漠不关心的邵正平，真是搞不懂她了。
　　邵正平教上一届学生的时候，有次考试，监考老师误会她的一位学生作弊，她直接找到校长办公室，硬是逼着那位老教师跟她的学生公开道歉，不仅还了学生清白，还狠狠为受了委屈的学生，出了口气。
　　任谁都得说一句——邵老师真够护犊子的。

　　怎么到了唐雪这里，就不管不问了。

　　周洲忿忿不平地想。

　　“算了，她邵正平不管的学生，我来管！”

　　唐雪站了快有半小时，腿都站酸了，本来挺饿的，现在也没心情吃饭了，总算熬到下课，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就剩她了，她心情低落地趴在桌上，想起高英俊针对她时的表情，烦躁地抱住脑袋，物理是大科，让物理老师看不顺眼了，以后还能有她好果子吃？

　　周洲推门进来，“走呀，吃饭去呀。”
　　唐雪下巴磕在桌上，摇了摇头，“一顿不吃饿不死。”
　　周洲：“你不吃，我得吃。”
　　唐雪不解道：“周老师，你想吃饭，应该去食堂，来我这里干什么，我这里又没有饭吃。”

　　周洲没轻没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笨蛋，你猜我来你这里干嘛，当然是找你陪我去吃饭了。”
　　唐雪：“为什么是我啊？”
　　周洲善于表达，哄人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当然是因为老师最喜欢你了。”

　　被这么受欢迎的老师喜欢，唐雪窃喜一下过后，不免失落——要是邵老师也能跟周老师一样最喜欢我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算再来十个高英俊，她也受得住。

　　周洲把唐雪拉起来，“好啦，走啦。”

　　过道狭窄，她们侧身往前走时，周洲拉着唐雪手腕的手自然向下滑，牵住了她的手。

　　唐雪心里一惊，想抽回，“周老师，这样……不太好吧。”
　　周洲无所谓地回头对她笑，逗她，“都是女的，你怕什么？”

　　唐雪哑声，顺从地闭嘴，乖乖由着周洲拉着她去食堂了。

　　一路遇到不少学生，他们都对唐雪露出羡慕的眼神。

　　周洲和很多学生关系都不错，但还从来没见她和哪个学生这么亲近过。

　　站在三楼办公室的邵正平看着她们一路有说有笑，松开用力咬住的下唇，眼不见为净，把窗帘拉上了。

　　邵正平没有去吃饭，因为她在等一个人。

　　高英俊听说邵正平喊他去办公室，高兴得笑出满脸陈年老褶，厕所都没先去上，屁颠屁颠地就来了。

　　“邵老师，你找我啊。”

　　邵正平从饮水机旁直起身，把一次性纸杯放到桌上，坐到椅子上，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高老师，坐。”

　　“哎，好嘞好嘞。”

　　高英俊一屁股坐下，“邵老师，是不是有空了，改变主意了。”

　　邵正平没跟他翻脸，指了指那杯水，“高老师，连着上了两节课，累了吧，喝水。”

　　高英俊看着那杯装得满满的水，面露难色，更想上厕所了。
　　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邵正平手可真够稳的，隔了这么远把水端过来，居然一滴都没洒。

　　毕竟是邵正平亲手给他端来的水，这可是福气。
　　“喝，这就喝。”

　　他端起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光了。

　　邵正平问：“还要喝吗？”

　　高英俊哪还喝得下去，求饶地摆手，“不喝了，够了够了，邵老师，真的够了。”

　　邵正平略微抬起下巴，眼皮微垂，不可侵的高姿态俯视他，“高老师刚才在课堂上，又要讲课，又要管学生，辛苦得很，肯定口渴了。”
　　她看着高英俊心虚的样子，皮笑肉不笑，朝他伸出手，“不用客气，来，杯子给我，我再给你接一杯水。”

　　高英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弓下去身子，满头都是急出来的汗，赶紧说正事。
　　“邵老师，今晚你有空吗？”

　　邵正平不疾不徐道：“你急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

　　高英俊总不能跟邵正平说尿急，那也太有损形象了，真的很想先去方便一下，但他这一走，下次再有和邵正平坐在这里的机会，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只能忍着。

　　“邵老师，你说。”

　　反正邵正平不着急，有的是时间跟他耗，先是拐弯抹角地让他不好受，这才把话切入正题。
　　“高老师，上课的时候，我的学生只能坐在座位上。如果你对谁有不满的地方，课后，你可以来找我谈。你每天也很忙，也有班级要带。我的学生，是要惩罚，还是要批评，我自己来，就不劳你费心了。”

　　高英俊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是为她学生出头来了。

　　追了邵正平这么久，高英俊算是彻底没法子了，原来她的软肋在这里。

　　高英俊总算找到拿捏邵正平的法子，挺直了背，理直气壮道：“邵老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学生，也是我的学生，我不能厚此薄彼，我得对每一位学生都负起责任，唐雪她不认真听课，我好声好气地把她请到教室后面，这样也能让她更好地集中注意力，我也是为了她的成绩着想……”

　　邵正平打断道，目光更为凌厉，“你说够了吗？”

　　在邵正平强大的气场面前，高英俊大气不敢出，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全凭一张厚脸皮硬撑。
　　“好了，邵老师，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你这么护着你这位学生，那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我保证，再也不针对她了。”

　　“什么条件？”

　　高英俊一副奸人得志的模样，说话也有了底气，“跟我约一次会。”

　　邵正平连犹豫都没有，“可以，我答应你，但你得保证以后再也不许针对她。”

　　“那是自然。”

　　高英俊乐了。
　　先答应着，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讲信用的人。
　　心里默默盘算着，日后只要邵正平敢不答应他的约会请求，他就拿针对唐雪来威胁她。

　　高英俊心满意足地起身，虽然因为尿急，他起身的动作并没有那么潇洒。

　　“等等。”邵正平不慌不忙道。

　　高英俊刚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邵老师，你该不会是要反悔了吧？”

　　“当然不是。”
　　邵正平打开桌上的电脑，在百度百科的搜索栏上敲了几个字，“我只是想提醒高老师一声，唐雪父母是什么身份。”

　　高英俊不屑一笑。
　　那个不起眼的学生，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邵正平把电脑屏幕转向他，在他凑过来看时，说：“唐永霖教授和江冰教授，他们二位都是云港师大的退休老教授，从业四十载，我们学校的很多老师，都是他们教过的学生，对了，就连我们的校长，也是他们的好友。”

　　高英俊嘀咕道：“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话没说完，他脸色一变，“唐雪她该不会是……”

　　邵正平“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上了。

　　高英俊吓得浑身一抖。

　　“没错，唐雪就是他们的独生女。”邵正平说。

　　随着这话落下，高英俊脸色已经难看到发黑发紫了，他懊悔地搓着手，“怎么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个事呢？”

　　“跟你说了，能怎样？”

　　邵正平每一句话，都直往他心窝子上戳。

　　早知道这样，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去针对唐雪。

　　邵正平又去倒了杯水过来给他，“高老师，如果我不小心把你针对唐雪的事，告诉了唐雪父母，或者是，校长？”
　　她抱着胳膊往椅背一靠，眼里铺满让人不寒而栗的警告。

　　高英俊哪还敢趾高气昂，卑躬屈膝地乞求，“邵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因为我那一点见不得人的私心，去针对唐雪了。”

　　“那高老师，我们的约会……”

　　“取消，取消，不约了。”

　　邵正平含着礼貌的微笑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高英俊快被邵正平折磨出精神病了，只想赶紧逃。

　　邵正平又一次叫住他，“高老师，我刚给你接了杯水，就当是替我的学生唐雪，在你的课上不认真听讲，跟你赔礼道歉了，你可千万不能拒绝。”

　　高英俊咬咬牙，一口气把水喝光了，顿时涨红了脸，这回，他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撒腿就逃了。

　　他走后，邵正平用指尖捏着他用过的纸杯，嫌弃地扔进垃圾篓里，这还不够，她拿着湿纸巾把他碰过的地方，擦了一遍又一遍。

　　手机嗡嗡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魏世坤给她发来语音消息，“正平，这周六你空吗，见一面，怎么样，我有话想跟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