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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站在时间尽头的夏天 ...
最近心里闷的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里玻璃出去。——《阿满的小秘密
(一)
丰都中学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时,文化周的海报贴满了教学楼。鹤满星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公告栏,看见「高二(1)班参演剧目——《仲夏夜之梦》」的字样旁,用红笔写着主演名单:白鹿鸣饰拉山德,林薇薇饰赫米娅。
“我们班居然要排莎翁剧?”
云长从背后拍她的肩,指尖点着林薇薇的名字,“听说她主动找班主任请缨的,说自己从小练话剧。”
鹤满星的目光在「白鹿鸣」三个字上停了停,转身时撞进刚好走过来的人怀里。物理笔记本散落一地,白鹿鸣弯腰去捡,发梢扫过她的手背,带着洗干净的皂角香。
“在看演员表?”
他把笔记本递给她,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指腹,“本来想跟你说的,昨天刚定下来角色。”
“挺好的。”
鹤满星接过本子,突然想起去年时排《灰姑娘》,他演王子,她是躲在幕布后的树懒道具,却被他偷偷塞了块奶糖。那时的月光透过礼堂的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午第三节课排练,去看吗?”
白鹿鸣的眼里带着期待,像等着被夸奖的小孩。
“可能要去学生会搬道具。”
鹤满星往后退了半步,听见上课铃响得急促,“先走了。”
她转身时,没看见白鹿鸣垂下的手,和他眼底迅速黯淡下去的光。
云长在楼梯口等她,皱眉道:“你干嘛躲着他?林薇薇看白鹿鸣的眼神都快拉丝了,你不盯着点?”
“他们只是对戏。”
鹤满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可书包侧袋里,那枚他送的星星耳钉硌得她手心发疼。
学生会的仓库在旧教学楼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鹤满星抱着卷红色幕布往出走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喧闹声——是话剧社的排练室。
“就差最后一幕了,再来一遍!”
导演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鹤满星的脚步像被钉住似的,鬼使神差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排练室的灯光很亮,白鹿鸣穿着王子的银色戏服,站在舞台中央。林薇薇穿着淡紫色的公主裙,手里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圈,笑声像风铃一样脆:“拉山德,你说过会永远爱我的,对吗?”
这是剧本里有的台词。鹤满星靠在门框上,看见白鹿鸣点头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那你愿意为我放弃一切吗?”
林薇薇突然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胸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剧本里没有的缱绻。
“包括……那些不该有的牵挂?”
排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社员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导演刚想开口,却被林薇薇一个眼神制止了。
白鹿鸣显然也愣了,握着剧本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赫米娅,你的台词……”
“难道不是吗?”
林薇薇打断他,突然踮起脚尖,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就像我……”
“停!”
白鹿鸣猛地后退半步,戏服的披风扫过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林薇薇,剧本里没有这段。”
“我只是想让感情更饱满些。”
林薇薇委屈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鹤满星没有再听下去。她转身跑出排练室,裙角勾在门把手上,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走廊里的风灌进领口,冷得她牙齿打颤。刚才林薇薇的眼神,那种志在必得的、带着挑衅的目光,像根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她想起上周去办公室交表,听见林薇薇对同桌说:“白鹿鸣又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我再主动点……”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现在才明白,有些话里藏着不加掩饰的野心。
鹤满星躲在图书馆的角落,把脸埋进膝盖。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谁在耳边不停念叨。
她想起七岁那年的冬天,爸爸也是这样站在玄关,领带歪着,身上有陌生的香水味。妈妈抱着她,指甲深深掐进她的后背:「你说过会永远爱我们的,对吗?」
「我只是逢场作戏。」
爸爸的声音很疲惫,却带着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像个泼妇一样?」
后来的争吵像场没有尽头的雨,砸在这个家里,也砸在鹤满星心上。她见过妈妈把爸爸的西装剪得粉碎,见过爸爸把妈妈最爱的花瓶摔在地上,见过他们互相指责时,眼里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厌恶。
「爱不是这样的。」
妈妈在签离婚协议那天,摸着她的头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爱应该是信任,是哪怕全世界都怀疑,你也愿意相信他。」
可妈妈眼里的空洞,却在说另一个事实——她再也不信了。
从那以后,鹤满星就成了惊弓之鸟。别人一句无心的玩笑,一个暧昧的眼神,都能让她想起父母争吵的画面。她害怕那些看似甜蜜的承诺,害怕温柔背后藏着的算计,更害怕自己像妈妈一样,捧着一颗真心,最后却被摔得粉碎。
白鹿鸣找到她时,她正盯着书架上的《小王子》发呆。书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是去年秋天他捡给她的,边缘已经泛黄。
“为什么跑掉?”
他的声音带着喘,戏服还没来得及换,银色的布料上沾着灰尘,“林薇薇加戏的事,我可以解释。”
鹤满星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想问「你为什么不立刻推开她」,想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特别」,想问「那些在护城河说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对别人说」。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哭腔的质问:“是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可以这样摇摆不定?”
白鹿鸣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鹤满星。她总是温和的,爱笑的,就算生气也只是抿着嘴不说话,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却从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表情。
“我没有。”
他蹲下来,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我看到了。”
鹤满星的声音抖得厉害,“她靠那么近,你没有立刻推开她。就像……就像我爸当初没有推开那个阿姨一样。”
这句话像道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白鹿鸣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那些藏在她温和外表下的敏感和恐惧,那些她从不轻易示人的伤口,被刚才那幕无心的闹剧狠狠撕开了。
“阿满,这不一样。”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林薇薇是故意的,我事后会跟她说明白,也会跟导演申请换角色。我……”
“是不是所有的信任,最后都会变成笑话?”
鹤满星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摊开的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爸妈以前也很恩爱,他们会在阳台上跳舞,会一起给我编辫子。可后来呢?还不是因为不信任,吵到最后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里快要折断的树枝。白鹿鸣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又酸又疼。他终于知道,她害怕的从来不是林薇薇,而是那些潜藏在感情里的不确定性,是背叛本身。
放学的铃声响了很久,图书馆里渐渐空了。夕阳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远。
白鹿鸣没有再解释,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她,像个笨拙的拥抱。
“我爸妈在我小学时也分开过。”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因为我爸工作太忙,我妈觉得被冷落了,吵了整整半年。”
鹤满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后来我爸请了长假,带她去了趟西藏。”
白鹿鸣望着窗外的夕阳,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妈说,在纳木错湖边,他跟她说,不是不爱,是忘了怎么表达。”
他转过头,目光认真得像在宣誓:“阿满,我不会忘。我知道信任有多重要,也知道你害怕什么。所以我会很小心,会把所有可能让你误会的事情,都掐灭在开始。”
鹤满星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外套里。布料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对不起。”
过了很久,她才闷闷地说,“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是。”
白鹿鸣伸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暮色渐浓时,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说着抱歉。鹤满星手里还攥着那本《小王子》,书页上的水渍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
“明天我会去跟导演说清楚。”
白鹿鸣帮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如果他不同意换角色,我就退出话剧社。”
“不用。”
鹤满星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只是……下次能不能早点推开她?”
“没有下次了。”
白鹿鸣的眼神很坚定,“以后除了你,谁都不行。”
夕阳最后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影子拉得紧紧靠在一起。鹤满星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那道因为猜忌而裂开的缝隙,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她知道,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那些深埋的恐惧也不会一夜消失。但至少此刻,她愿意相信他眼里的真诚,愿意试着去相信,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重蹈覆辙。
就像那本《小王子》里说的,重要的东西,要用心才能看见。而白鹿鸣眼里的光,她看见了。
(二)
文化周的夜晚,礼堂里像撒了把星星。彩色气球挂在穹顶,观众席的荧光棒随着开场音乐挥舞,汇成流动的星河。
鹤满星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手里攥着云长塞给她的应援牌,上面用闪粉写着“白鹿鸣加油”。
“紧张吗?”
云长啃着橘子糖,眼睛瞟向后台入口,“刚看见林薇薇穿着戏服过去了,那裙摆开得快到腰了。”
鹤满星没说话,只是盯着舞台中央的幕布。深红色的绒布上绣着金色的花纹,在追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距离上次排练室的误会已经过去三天,白鹿鸣果然说到做到——他不仅当着全剧组的面警告了林薇薇,还让导演在剧本上注明“所有台词不得擅自修改”。
那天放学,他特意绕到她家门口,举着修改后的剧本,像个等待评分的学生:“这样可以吗?”
她当时笑着点了头,心里的疙瘩却没完全解开。就像块被雨水泡过的木头,表面看起来干了,内里却依然潮乎乎的,碰一下,还是会泛起莫名的涩。
“快看!开始了!”
江傲推了推她的胳膊。
幕布缓缓拉开,白鹿鸣穿着银色的王子礼服站在城堡布景前,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比三天前从容了许多,念台词时眼神坚定,即使林薇薇故意往他身边靠,也会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保持着礼貌却疏离的距离。
鹤满星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云长在旁边打趣:“脸都快笑成朵花了,刚才还跟个闷葫芦似的。”
她刚想反驳,就见舞台右侧的道具架突然晃了晃——那是座用泡沫板搭的假山,大概有两米高,固定用的绳索不知何时松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舞台中央倾斜。
而白鹿鸣和林薇薇,刚好站在假山正下方。
“小心!”
观众席里有人尖叫起来。
鹤满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见白鹿鸣猛地回头,也看见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假山,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往林薇薇那边伸手——
就在这时,林薇薇突然脚下一滑,踉跄着往另一侧倒去,正好撞向从后台跑出来的鹤满星。原来她刚才趁着换幕的间隙,偷偷跑到后台找鹤满星“理论”,被推搡着刚回到舞台边缘。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慢镜头。假山砸落的阴影笼罩下来,林薇薇的尖叫刺破耳膜,观众席的惊呼像潮水般涌来。鹤满星被撞得失去平衡,眼看就要仰倒在假山坠落的范围内,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
是白鹿鸣。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拽,同时转身用后背去挡那座轰然砸下的假山。泡沫板虽然不重,但上面固定用的金属支架异常锋利,划过他的手臂时,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砰——”
假山砸在舞台上,溅起细碎的泡沫碎屑。鹤满星跌在白鹿鸣怀里,鼻尖撞在他的胸口,闻到的却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抬起头,看见他白色的戏服袖子被染成了深红色,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砸在她的帆布鞋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玫瑰。
“你怎么样?”
白鹿鸣的声音在发抖,却不是因为疼,而是紧紧盯着她,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有没有砸到?哪里疼?”
鹤满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视线被他手臂上的伤口牢牢吸住,那道从手肘划到手腕的口子,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着,触目惊心。后台的老师和同学涌了上来,有人喊着“快叫校医”,有人忙着搬开假山,混乱中,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耳膜。
校医室的白炽灯很亮,照得人眼睛发涩。白鹿鸣坐在长椅上,校服外套被扔在一旁,露出被剪开的戏服袖子。校医正在用碘伏消毒,棉棒碰到伤口时,他的肩膀猛地绷紧,却始终没吭一声。
鹤满星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手里攥着团带血的纸巾——那是刚才帮他按住伤口时用的。血已经浸透了三层纸巾,深红色的印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还好没伤到肌腱。”
校医直起身,开始往伤口上撒消炎粉,“缝几针就没事了,就是可能会留疤。”
白鹿鸣“嗯”了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鹤满星身上。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知道她在害怕,就像上次在图书馆一样,那种被恐惧攫住的脆弱,让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别担心,不疼。”
他试着笑了笑,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被校医按住:“别动,快缝针了。”
鹤满星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刚哭过。她看着那根闪着银光的缝合针穿过皮肉,看着白鹿鸣疼得额头冒汗,却还是努力对她笑,突然就想起了林薇薇刚才在后台说的话。
那时假山还没倒,林薇薇堵在化妆间门口,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你真以为他对你有多特别?他刚才排练时还跟我说,觉得我比你懂他。”
“他推开你,不过是因为你可怜。”
林薇薇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你爸妈离婚的事,全校谁不知道?他大概是觉得,要是不对你好点,你又要像个疯子一样闹了吧?”
“他今天救你,明天也可以救别人。”
林薇薇理了理裙摆,转身时丢下最后一句,“像你这样连信任都给不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喜欢。”
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当时没觉得多疼,此刻却在她心里疯狂滋生,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看着白鹿鸣手臂上的伤口,那道狰狞的疤痕,仿佛是为了印证林薇薇的话——他就是这样,习惯性地对所有人好,习惯性地扮演救世主,而她不过是恰好需要被拯救的那一个。
“怎么了?”
白鹿鸣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缝针的疼仿佛都减轻了,“是不是吓到了?”
鹤满星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委屈。
她委屈自己总是这么敏感多疑,委屈自己不能像别人那样坦然地接受这份好意,更委屈自己明明知道林薇薇在撒谎,却还是忍不住被那些恶毒的话刺伤。
“对不起。”
她哽咽着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都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
白鹿鸣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道具组的失误,也是我没注意看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顿了顿,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林薇薇跟你说什么了?”
鹤满星咬着唇,说不出话。她不想把那些肮脏的揣测说出来,好像只要一说出口,就真的玷污了这份感情。可心里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是不是说,我对你好是可怜你?”
白鹿鸣的声音沉了下去,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还是说,我对她也一样?”
鹤满星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暴露了一切。
白鹿鸣看着她,眼神里有失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心疼。他知道林薇薇不怀好意,却没想到她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戳向鹤满星最痛的地方。
“阿满。”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看着我。”
鹤满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了头。
“我救你,不是因为可怜。”
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认真得像在宣誓,“是因为换作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你有危险,我都会这么做。不是出于同情,不是出于责任,是因为……”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和别人不一样。”
缝合针还在穿梭,疼痛清晰地传来,但白鹿鸣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着鹤满星的眼睛,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意,一字一句地刻进她心里。
“林薇薇说的话,你别信。”
他继续说,“我从来没觉得她懂我,也从来没对她有过别的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校医包扎好伤口,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出去了。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传来礼堂里隐约的音乐声,大概是文化周的活动还在继续。
鹤满星帮他把校服外套披在肩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那只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臂,声音还有点哑:“疼吗?”
“有点。”
白鹿鸣诚实地说,嘴角却弯了起来,“不过看到你没受伤,就不疼了。”
鹤满星的脸有点发烫,刚想说话,就被他轻轻拉住了手腕。他的手心很烫,带着伤口的温度,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疙瘩。”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熟悉的温柔,“也知道你爸妈的事让你害怕。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了:“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好吗?我们慢慢走,慢慢学,学着怎么信任彼此,学着怎么……不去害怕。”
鹤满星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那白色的布料下,是为她留下的伤痕。这道伤会结痂,会留下疤痕,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就像她心里那些因为过去而留下的伤口。
但它也像一个印记,一个证明,证明在那个混乱的瞬间,有个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护她。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释然的暖意。
走出医务室时,月光正好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白鹿鸣没受伤的那只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把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回去吧,太晚了。”
他停下脚步,在女生宿舍楼下松开手,“明天我请病假,你记得帮我把作业收一下。”
“好。”
鹤满星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月光照在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上,纱布的白色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她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不再像刚才那样又闷又疼,反而有种暖暖的、酸酸的感觉。林薇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杀伤力却好像减弱了许多。
也许信任真的像白鹿鸣说的那样,需要慢慢学。也许那些过去的伤痕,不会一夜之间消失。但至少此刻,她愿意相信,有个人正努力地向她走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和一份值得她去勇敢一次的真心。
就像他手臂上那道正在愈合的伤口,虽然会留下疤痕,却也见证了一份毫不犹豫的守护。而这份守护,或许就是治愈一切的开始。
(三)
丰都的六月总裹着黏稠的热。鹤满星把最后一本复习资料塞进课桌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窗外的蝉鸣刚起个头,就被数学老师敲黑板的声音打断:“明天就是周末,别忘了下周一的模拟考。”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云长转过来,用笔戳了戳鹤满星的后背:“明天生日怎么过?我订了抹茶慕斯蛋糕。”
“可能就家里吃顿饭。”
鹤满星把笔帽扣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那上面印着星海市的灯塔,是白鹿鸣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白鹿鸣说要请你去新开的那家日料店。”
云长挤了挤眼睛,“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呢。”
鹤满星的脸颊有点发烫,刚想反驳,就看见白鹿鸣从走廊经过,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目光扫过她时,嘴角悄悄弯了弯。夕阳透过玻璃窗,在他白色的校服上镀了层金边,像幅被阳光吻过的画。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空气里飘来栀子花香。鹤满星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6月9日,星期六。明天就是6月10日,她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夏榆阳的。
这个认知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自从去年五一假期后,她和夏榆阳的联系就淡了许多。他忙着省队的训练,她埋在高二的题海里,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也总隔着层说不清的距离。上次他说要回来参加省运会,最后却因为训练受伤,只能在视频里对她笑:“等我拿了冠军,给你带金牌玩。”
视频里的他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还是笑得一脸灿烂,左边嘴角的梨涡陷得深深的。鹤满星当时笑着说“好啊”,心里却莫名地发慌——他的脸色看起来那么差,不像只是训练累了。
“在想什么?”
白鹿鸣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手里拎着她的画板袋,“走吧,请你吃冰棍。”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还摆着老式冰柜,橘子味的冰棒冒着白气。鹤满星咬了一口,冰得舌尖发麻:“夏榆阳……明天会回来吗?”
白鹿鸣撕开冰棒纸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他上周给我发消息,说省队有集训,回不来。”他看着鹤满星微微失落的表情,补充道。
“他让我替他祝你生日快乐。”
“哦。”
鹤满星低下头,冰棒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没什么滋味。她其实想问,夏榆阳的伤到底怎么样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们之间,好像已经隔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
晚上十点,鹤满星趴在书桌上刷题,台灯的光晕在练习册上投下小小的圈。窗外的月光很亮,把老黄葛树的影子映在窗帘上,像幅晃动的水墨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云长发来的消息:“明早九点,日料店见!”
后面跟着个龇牙的表情包。鹤满星笑着回复“好”,指尖却在通讯录里划到了“夏榆阳”的名字。
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她问:“训练还顺利吗?”他回:“挺好的,就是最近加餐,胖了两斤。”
后面跟着张拍肚子的照片,背景是省队的食堂,不锈钢餐盘里摆着红烧肉和青菜。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张照片的光线很暗,他的手腕细得能看清青筋,根本不像胖了的样子。表姐上周来学校看她时,欲言又止地说:“榆阳那孩子……你多关心关心他。”
“别胡思乱想了。”
鹤满星合上练习册,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猜测。夏榆阳从小就好强,就算受了委屈也从不吭声,大概这次也是怕她担心。
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屏幕亮着,像在等待什么。
去年的这个时候,夏榆阳是在省队过的生日。零点整,他打来了电话,背景里有队友的起哄声,他笑着说:“满星,十八岁生日快乐。等我回去,带你去吃巷尾的抄手。”
“你也是,生日快乐。”
她当时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听着电话那头隐约的咳嗽声,心里涩涩的。
挂钟的指针慢慢靠近十二点。鹤满星盯着天花板,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生日。
夏榆阳总会提前攒下零花钱,买个小小的奶油蛋糕,藏在老黄葛树的树洞里。两人蹲在树下分蛋糕,奶油蹭在鼻尖上,像两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叮——”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云长发来的消息:“寿星生日快乐!明天见!”
紧接着,江傲的消息也跳了出来:“生日快乐!白鹿鸣准备的礼物绝对让你惊掉下巴!”
然后是白鹿鸣。他的消息很简单,只有一行字:“生日快乐,满星。明天见。”后面跟着个星星的表情。
鹤满星笑着回复每个人,手指却在对话框里停了很久。夏榆阳的头像还是黑的,没有任何消息。
也许是训练太累,睡熟了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和他的聊天界面,输入“夏榆阳,生日快乐”,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房间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鹤满星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知怎么的,心里那点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漫过心口,有点闷,有点慌。
她想起表姐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夏榆阳照片里苍白的脸,想起他电话里压抑的咳嗽声。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里慢慢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让她不敢再想下去。
“别担心,他肯定没事的。”
鹤满星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可那点不安却像颗种子,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滋长,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省队的附属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夏榆阳躺在病床上,手指苍白得几乎透明,输液管里的药液正一滴滴往下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敲出单调的声响。
床头柜上放着个没拆封的蛋糕,是表姐下午带来的。奶油做的星星歪歪扭扭的,像个笨拙的笑脸。“明天就十八岁了。”
表姐把蛋糕放下时,眼圈红红的,“医生说……说你状态好的话,明天可以吃一小块。”
夏榆阳当时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表姐在撒谎,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越来越平缓,像他正在慢慢流逝的力气。
下午表姐来看他时,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她把他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扔到床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告诉她你过得很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和鹤满星的聊天记录。他说“训练很顺利”,其实那天刚做完化疗,吐得站不起来;他说“胖了两斤”,其实体重已经掉了十五斤;他说“省队的红烧肉很好吃”,其实他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我不想让她担心。”
夏榆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马上要高考了,不能分心。”
“那你呢?”
表姐蹲在床边,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你就该一个人扛着吗?你以为这样是为她好?等她知道了,会恨死自己的!”
夏榆阳闭上眼,喉结轻轻滚动。他怎么会不知道?可他更怕看见鹤满星的眼泪,怕她像小时候那样,攥着他的衣角哭,怕她因为担心他而耽误学习,怕她的十八岁生日,被他的坏消息染上灰色。
他想起去年秋天,偷偷回丰都看她。她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和白鹿鸣一起走在青石板路上,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他躲在老黄葛树后面,看着白鹿鸣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看着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东西,从他离开丰都去省队的那天起,就已经悄悄改变了。
可他还是抱着一点小小的期待。医生说,如果能撑到十八岁,也许会有奇迹。他想在十八岁那天,亲口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想告诉她,他从来没忘记过小时候的约定,想告诉她,哪怕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了,他还是想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作为朋友。
他甚至想好了告白的场景。就在巷尾的抄手店,张婆婆的藤藤菜还是那么新鲜。他会对她说:“阿满,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没关系,你不用有压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夏榆阳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眼前开始模糊。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月亮被云遮住了,像个蒙着纱的伤口。
他想起小时候,鹤满星总说他的名字像夏天的树。
“夏榆阳,就是夏天的榆树,永远都向阳生长。”她当时举着冰棍,笑得一脸灿烂。
可他现在,好像快要挺不过这个夏天了。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还有一分钟,就是六月十日,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她的。
夏榆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想去够那部手机。他想给她发条消息,哪怕只是简单的“生日快乐”,哪怕她可能已经睡了,哪怕这条消息永远发不出去。
指尖离手机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力气却突然像潮水般退去。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监护仪声也渐渐远了。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老黄葛树下,鹤满星举着奶油蛋糕,鼻尖蹭着白色的奶油,对他说:“夏榆阳,生日快乐!我们要永远做朋友啊!”
他想对她说,好啊。
想对她说,对不起,没能遵守约定。
想对她说,阿满,你要永远向阳而生,像夏天的树一样,永远灿烂。
电子钟跳向零点的那一刻,监护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平直的“滴——”声,像一根被拉断的弦。病房里的月光突然亮了起来,落在那盒没拆封的蛋糕上,照亮了上面歪歪扭扭的星星。
夏榆阳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未完成的笑意。他终究没能等到他的十八岁,没能说出那句藏了很久的告白,只能带着这点小小的遗憾,在她的生日这天,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的尾巴上。
鹤满星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条温暖的河。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有几条新消息。云长问她起了没,江傲发来了个搞怪的生日祝福视频,白鹿鸣说已经在去日料店的路上了。
没有夏榆阳的消息。
鹤满星的心沉了沉,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下了。也许他训练到太晚,还没醒。她这样安慰自己,起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有点肿,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却觉得有点僵硬。
早餐时,从渝川才来不久的林榆端来一碗长寿面,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十八岁了,是大姑娘了。”
林榆摸着她的头,眼神里有欣慰,也有不舍,“今天想去哪里玩?外婆陪你?”
“约了同学。”鹤满星低下头,吃面的动作有点慢,“下午回来陪你。”
出门时,阳光正好。青石板路上,老黄葛树的叶子绿得发亮。鹤满星走到巷口,看见白鹿鸣正站在路灯下等她,手里捧着一小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生日快乐。”
他把花递给她,耳尖有点红,“本来想送玫瑰的,但觉得向日葵更适合你。”
鹤满星接过花,指尖触到花瓣的暖意,心里的不安好像淡了些。“谢谢。”她笑了笑,“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向日葵的花香混着栀子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白鹿鸣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说江傲昨晚为了给她挑礼物,在礼品店逛到关门,说云长的抹茶蛋糕其实烤糊了一个角。
鹤满星听着,偶尔应和几句,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巷尾的抄手店。张婆婆正坐在门口择菜,藤藤菜绿油油的,像极了小时候的模样。
“在想什么?”
白鹿鸣察觉到她的走神,放慢了脚步。
“没什么。”
鹤满星摇摇头,把向日葵抱得紧了些,“就是突然想起,今天也是夏榆阳的生日。”
白鹿鸣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轻声说:“他大概训练太忙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请他吃抄手。”
“嗯。”
鹤满星点点头,眼眶突然有点热。她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
也许夏榆阳正在省队里,和队友一起庆祝生日。也许他正在吃蛋糕,也许他正在想她,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笑容出现在巷口,像小时候那样,喊她一声“阿满”。
她抱着向日葵,跟着白鹿鸣往前走,青石板路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十八岁的阳光很暖,蝉鸣很响,未来像幅铺展开的画卷,明亮得让人充满期待。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叫夏榆阳的少年,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的尾巴上。他带着一个未说出口的告白,带着对她的最后一点祝福,像一颗流星,在六月十日的零点,悄无声息地划过了她的天空。
而那束盛开的向日葵,在她怀里,迎着阳光,灿烂得像从未有过阴霾。
榆阳宝贝生日快乐呀,希望在平行世界里你能和你的阿满在一起啊。抱抱你。[爆哭]接下来还是虐点预警,做好心里准备。[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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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站在时间尽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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