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令》鱼儿无心

45、血月不落

　　莫念抽回手，金线在空中绷直，发出一声铮鸣。

　　“商扶砚，”她盯着他心口黯淡的蛊印，“你炼化了两种蛊，分我半条命，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房上有瓦片断裂，祓禊的咒骂和镜听的惊呼混在一起，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商扶砚甩袖，断魄破窗而出，外面传来大片犬古族特有的惨嚎声。

　　“看来顾老将军的笼子不够结实。”他指尖摩挲着莫念腕上金线闲适懒散，“要不去看看？”

　　莫念将金线卷在指间拉紧，商扶砚闷哼一声，不得不贴近她。

　　她刚要开口质问，商扶砚抓住了她的手，亦将她拉向自己。

　　“别急……”他看着金线，一点点抬眼，看目光落向窗外的镜听，“顾老既已接手，自然有他的道理，阿念还要静养。”

　　镜听撇撇嘴，幻真镜在手中转了个圈：“可那犬古族的血好像能解蛊毒诶……”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视线在商扶砚心口打转。

　　莫念看向商扶砚：“你！”

　　商扶砚轻嗤一声，指尖的金线化作细碎光点，飘飘然消散：“卜元宗主，你话太多了。”

　　祓禊幸灾乐祸：“哎呀呀，某些人装模作样了半天，结果……”

　　“闭嘴。”商扶砚一记眼刀甩过去，转头却对上莫念杀人的目光，她半跪在床沿，双手揪着他的衣领，近到呼吸与他绕在一起。

　　“商扶砚，”她一字一顿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商扶砚垂眸看着她因怒火而泛红的脸，低笑出声：“夫人这么关心为夫？”

　　“谁关心你？！”

　　莫念松手后撤，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借势起身，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上。

　　“犬古族的血确实能解蛊灵之毒，我也确实借此炼化蛊灵，”他轻声道，“但要活取他们的心头血……顾老将军正在研究替代之法。”

　　莫念身体一僵：“所以你是打算……”

　　“嘘……”他手指抵在她唇上，“我答应过娶你，定不会食言。”

　　镜听夸张的干呕：“呕……我要去找拓伽洗洗耳朵！”

　　祓禊嗤笑一声：“得了吧，那小子自身难保……”

　　两人颇不正常，似在看戏？莫念耳尖发烫，正要发作，商扶砚身子重重一沉，她慌忙扶住他。

　　“商扶砚！”他定又在装，她气得声音发颤。

　　他靠在她肩上，呼吸有些急促：“没事……就是有点累。”他顿了顿，又笑道，“夫人让我靠会儿就好。”

　　莫念咬牙：“你再装！”她说着就要扯开他的衣襟查看。

　　商扶砚将她双手握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榻上，眸色深沉，没有半分虚弱的模样。

　　“阿念，”他嗓音低哑，“这么急着宽衣解带？”

　　莫念气得一脚踹向他：“滚下去！”

　　商扶砚闷笑着躲开，在起身一瞬脸色骤变，莫念将他扶住，扯开了他的衣襟，一道狰狞的黑色蛊纹似生发的新芽般一点点扩散。

　　“这是……”她从未见过，惊得整个人停住，眼睁睁看着那蛊纹蠕动着爬开。

　　“炼化蛊灵的反噬。”商扶砚轻描淡写，轻轻拉好衣襟，“不碍事。”

　　莫念死死盯着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梦境和真实交织，她一阵晕眩。

　　“大概……”商扶砚想了想，“从赵庆嵩死了之后，付永年接管曜灵军之前。”

　　“商扶砚！”莫念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蛊灵反噬会要人命的？！”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所以阿念要快点好起来……”他凑近她耳边，低声笑道，“我还等着喝合卺酒呢。”

　　莫念气得发抖，正要说话，房门忽然打开，顾晨潇一身战甲，手握长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人，长发半束，风姿洒脱，竟是拓伽凌桓。

　　“靖王殿下，”顾晨潇扫过两人一眼，没好气道，“犬古族的血取出来了，这小子自愿当药引。”

　　拓伽凌桓冷冷看向商扶砚：“别误会，我只是为了阿念。”

　　商扶砚挑眉：“是吗？那你勾结赵庆嵩又是为了阿念吗？”

　　拓伽凌桓笑得恶劣：“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算算你算计南疆的账。”

　　莫念猛地起身，蛊灵金线在她腕间绷成一道刺目的光。

　　“够了！”她冷声一喝，“你们当我是死人吗？你们想如何便如何？！”

　　商扶砚轻咳一声，指尖的金线悄然缠上她，一丝一缕皆是极尽安抚的灵力。

　　拓伽凌桓盯着相缠的金线，眼神阴鸷：“阿念，你当真要信他？他为了算计南疆，如今连命都不要了……”

　　“我信不信他，与你何干？”莫念冷笑，“拓伽，你勾结赵庆嵩在我玑无宫下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今日会不会信你？”

　　拓伽凌桓面色一僵。

　　顾晨潇插话道：“行了，要吵等解毒之后。”

　　门外镇北军与犬古族杀声交错，殿外阵法嗡鸣不绝，他扔出一个玉瓶：“犬古族的心头血，混了灵渊的寒髓，渊宙宗主是自愿献上的，说能压制蛊灵炼化的反噬。”

　　商扶砚稳稳接住，转手塞在莫念手里：“你先用。”

　　莫念气极反笑：“商扶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蛊王血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一把扣住他的手，镜听一笑，甩给她三根金针，她将金针瞬间刺入他的身上穴道，“顾老，按住他！”

　　顾晨潇长戟横压，将商扶砚牢牢制在榻上。

　　“莫念！”商扶砚眸色骤沉，炼化而成的金线自他心口疯长。

　　“省省吧，”她冷笑，掐开他的嘴，将药灌了进去，“商扶砚，我五仙教不欠你这人情！”

　　药液入喉，商扶砚闷哼一声，心口蛊纹疯长又退回，莫念指尖按在他心口，肩前蛊印与黑纹撕咬纠缠。

　　拓伽凌桓袖中粉末晶莹闪烁，似无数萤虫飞向商扶砚，莫念抬手，五指微动，缚灵咒阵法在她面前旋开，粉末化作银刺后停在半空，一点点转向，擦过拓伽凌桓的脸，钉在他身后朱漆门框上。

　　莫念头也未抬，冷淡道：”滚出去。”

　　拓伽凌桓眼睫颤动，不可置信：“阿念，他算计了整个南疆！”

　　“那也轮不到你动手。”莫念回头，眼底血色翻涌，“再敢碰他一下，我让你堂堂大祭司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屋内死寂，珠帘映入一片血色，商扶砚低笑出声，撑起身来：“阿念这么护着我，我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莫念甩开他的手：“闭嘴，躺好。”

　　窗外，祓禊和镜听扒在窗棂上看得津津有味。

　　“打起来！打起来！”镜听晃着幻真镜，兴奋不已。

　　祓禊在她绊倒自己的一瞬将她拎起：“啧，拓伽那小子脸都绿了。”

　　商扶砚拽过莫念，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其实还有一味药引……更快……且对你我都有益。”

　　莫念霎时警觉：“……什么？”

　　他低笑，热吻落在她颈侧：“我要你的……心头血。”

　　莫念一怔，大怒：“商扶砚！你……”

　　话未说完，唇已被封住，金线缠绕，将两人裹成一个茧，窗外，镜听“哇”地捂住眼睛，祓禊骂骂咧咧拎着她离开。

　　拓伽凌桓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顾晨潇拍拍他的肩，拉他走出门去：“年轻人，莫再为非作歹，看开点。”

　　血月当空，金茧中传来莫念的骂声：“商扶砚……你混蛋……”

　　回答她的是一声餍足的轻笑，她感觉到身体浮空，之后意识散去。

　　天明，血月不落，似与当空烈日争辉，莫念醒来，眼前是崭新的雕花床帐，银丝绣线在日辉下冷光闪烁。

　　她猛地起身，发现手腕上缠着一根细细的金线，另一端连在身侧男人的心口，商扶砚正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醒了？”他嗓音低哑，指尖轻轻拨弄着金线，“夫人睡得可好？”

　　莫念一把扯开金线：“商扶砚！你又把我弄到哪儿了？！”

　　商扶砚轻叹一声，拢了拢衣襟：“靖王府，为你新修的别院。”

　　“……什么？”莫念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我、们……的府邸。”他微微一笑，“阿念身子还弱，我总不能把你丢在那西院破落小屋里，宫里再奢华，也不如我这儿舒服。”

　　莫念起身就走：“少装好人，我要回南疆。”

　　商扶砚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你又装什么？！”莫念想起真真假假中他屡次三番装病，瞪着他嚷道。

　　商扶砚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如纸：“蛊灵之毒刚解……阿念若走了，蛊王血便不在了，我活不过三日。”

　　莫念盯他看了半晌，忽然一笑：“你演，继续演。”

　　她转身就走，商扶砚咳起来，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莫念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商扶砚一副虚弱模样，斜斜靠在床柱上，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阿念……真狠心啊。”

　　血月透过纱帐，红光冷了几分，窗外花藤暗影落在商扶砚苍白的脸上。

　　她盯着他衣襟前几点血迹，心头一颤：“这次……不是装的？”她声音发紧，蛊王血凝出金丝从袖中窜出，缠上他手腕。

　　商扶砚闷笑一声，嘴角的血溢得更凶了些：“夫人若是心疼……”

　　他整个人朝前栽下去，莫念一把接住他：“商扶砚！”她将他拖回榻上，扯开他的衣襟，在看清他心口蛊纹时僵住。

　　黑色蛊纹已生成金色，在他胸口若隐若现，点点金光汇成树杈般的纹路，是濒死的蛊灵在他体内顽抗……

　　付永年圆胖的身子撞开了门，脸上惊惶取代了惯常的神气：“靖王殿下！北境八百里加急！”他手中密信染着可疑的暗红，“幽骑将陛下围在了落鹰峡，鸣一带着影卫拼死突围，蕲艾……”

　　商扶砚撑着床柱起身，血迹在雪白缎面上绽开一朵朵红梅：“顾老呢？”

　　“龙霓幽兵已诛，老将军已点齐镇北军连夜北上。”付永年偷眼瞄向莫念，压低声音，“那个……桑落公主那边……”

　　莫念漠然眨眼，目光落在地上：“看来靖王殿下还有要事相商。”她转身便走。

　　商扶砚将她一把拽回：“阿念。”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北境要乱。”

　　莫念一转身，撞进他幽深的眼眸，想起桑落，她又一下不知要说什么，甩了甩头，不耐烦，嚷起来：“管他乱不乱，不听话，揍扁他们就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