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令》鱼儿无心

53、蛊脉断绝

　　龙霓帝京在紫云之下燃烧，星矿焚化出满城烟尘，空气里时不时飘过星点，灰烬闪烁光芒，百姓蒙着脸，古怪的筋脉将幽兵断肢重新连接。

　　有些手脚，甚至头颅，脸……不是同一个人的，只是被砍断之后，相遇，长在了一起。

　　曜灵军大营官兵所剩无几，断肢在地上爬来爬去，扭曲拼接，一个士兵捂着喉咙倒下，却在触地瞬间抽搐起来，皮下浮起紫纹，指甲暴长三寸，摇摇晃晃站起来，扑向刚才的同僚。

　　“列阵！别让幽兵靠近陛下营帐！”付永年嘶吼着，胖硕的身子笨拙用力，不断挥剑，剑锋劈开一个幽兵的脑袋，那头颅仍在龇牙咧嘴，断颈处窜出紫色丝线，缠绕着寻找新的宿主。

　　营帐内，商书桓听着帐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里面有熟悉的嗓音，是今早还为他奉茶的亲兵。

　　“陛下不必忧心。”赵庆嵩脚步声似兽皮摩擦，“很快您就能亲眼见证，星矿与蛊脉结合会产生何等神迹。”

　　一只苍白的手掀起帘帐，指尖滴着暗紫色的血，在帆布上腐蚀出几个细小的洞。

　　赵庆嵩半石化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左半边还是人形，右半边已是灰白岩石一般，裂缝中渗出紫色的光。

　　付永年踉跄着冲进营帐，战甲上沾满了紫黑色粘液：“陛下，东营……全灭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庆嵩手里染血的星矿碎片，“那是……我给百姓的干扰石？”

　　“干扰石？”赵庆嵩缓缓转身，低笑，面颊簌簌掉落晶屑，“付大人，您太让我失望了。”他将碎片举到灯下，紫光透过晶体的棱角，在帐内投出扭曲的影象，是无数百姓在荒野中变异成幽兵的场景，他们相互撕咬，似从不相识。

　　商书桓浑身僵住，付永年暗中疏散营地周围的村民，分发的所谓能干扰幽兵感知的星矿残渣……

　　“引魂石。”蕲艾的声音从帐角处传来，她腕上一条赤练吞吐着信子，“将活人变成幽兵的信标，三十年前的南疆禁术。”她看向赵庆嵩，脸上浮现与年龄不符的冷笑，“赵大人连自己的脸都舍得献祭，果然疯得彻底。”

　　赵庆嵩眼中紫芒暴涨：“你这小毒物果然还活着！”他身后的数十幽兵齐齐扑来。

　　鸣一金刀欲斩，却见蕲艾闪到付永年身前，看着老丞抚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皮下紫纹疯狂蔓延。

　　“付大人？！”鸣一惊呼。

　　“他接触过引魂石。”蕲艾咬破指尖，将血按在付永年眉心，“以血为引，蛊为契，封！”金丝纹路从她指尖散射开，在付永年皮下结成光网。

　　赵庆嵩狞笑着：“没用的，就算是蛊王血也压制不了星……什么？！”

　　他话音戛然而止，蕲艾抓住商书桓的手，银光闪过，帝王手心划出一道血痕。

　　“陛下，借血一用。”她将血滴入腰间青铜药炉，炉盖上的蛊虫雕刻活了过来，发出一阵阵嘶鸣，尖锐刺耳。

　　商书桓怔怔看着，炉内火光闪动，她头上一枚银蝶簪蓝光荧荧，那分明是皇室工匠独有的错金工艺。

　　“银蝶簪……”他喃喃道，“我送过……”

　　蕲艾唇角微勾：“看来靖王总是处理得很干净……但陛下忘的事情，总得有人记得。”

　　她猛地掀开炉盖，蓝火如烟花炸起，星芒落在每个幽兵的眉心。

　　幽兵在赵庆嵩身边徘徊，眼中的紫光转为金色，他们僵硬转身，面朝赵庆嵩发出兽类的低吼。

　　“不可能！”赵庆嵩石化的脸上裂缝扩散，迸出血丝来，“你怎么会有皇室血脉的……”

　　“巫医族蛊王认主，不分贵贱。”蕲艾指尖缠绕着从药炉引出的金线，“但若有真龙血为引……”她扯动金线，幽兵扑向赵庆嵩。

　　营帐在打斗中撕裂，鸣一护着商书桓退到角落里，空中飘来金铃声响，清越空灵，巫咒似神明呢喃。

　　“阿念？！”蕲艾抬头寻找。

　　莫念赤足踏过血沼，额间血印如赤蝶停驻，她身后，商扶砚黑袍染血，正与三个幽兵缠斗，断魄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紫黑血雾。

　　“小艾！”莫念欢叫着跑来，看到满地残肢，霎时呆住。

　　一只断手忽然抓住她的脚踝，她吓得猛踢，那手却顺着她的腿往上爬，指甲划破皮肤，带着金丝的血顺着她的腿一点点滑落。

　　“糟了！”蕲艾飞身扑去，“别让血……”

　　血滴渗入泥土，龙霓地脉开始震颤，莫念抱头大叫，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

　　商扶砚把十岁的莫念按在祭坛上，掐得她后颈剧痛。

　　“为什么……扶砚哥哥……”她哭喊着去抓商扶砚的袖子，却看见少年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

　　“睡吧，小傻子。”商扶砚说得温柔，“等你醒来……记得忘了我。”

　　现实与记忆重叠，莫念望着远处苦战的商扶砚，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那些刻意留下的生路，那些藏在狠话背后的暗示。

　　“骗子……你一直在……”

　　地面裂开，无数星轨虫破土而出，却在接近莫念时纷纷爆裂，虫尸升起化作紫色光点，如星河涌入她额间血印。

　　赵庆嵩狞笑狂喜：“蛊灵觉醒！”他硬挨了幽兵一爪，右臂碎石般脱落，仍不顾一切扑向莫念，“终于等到……”

　　断魄贯穿他的胸膛，商扶砚踩着他后背拔出剑，曜灵军幽兵长枪捅穿了商扶砚的肩膀，他踉跄着把莫念推到蕲艾身边：“带她走！去祭坛！”

　　“晚了。”赵庆嵩倒在地上，扭曲大笑，胸口血洞生出紫色晶簇，“祭坛已将星矿已与大炎地脉相系，你们看……”他越笑越疯，“蛊王血只会让星矿更快的找到蛊王墓所在。”

　　阳河星矿三百二十一处脉红光冲天，光束皆朝着北疆雪域主峰汇聚，蕲艾转化的金瞳幽兵尽数僵直，眼中光芒在金色与紫色间不断变换。

　　“他在强行抽取蛊脉！”蕲艾拽住莫念的手，“必须切断……”

　　莫念挣脱她，额心血印浮出逆旋的图腾，她走向商扶砚，伸手触碰他身上流血的伤口。

　　“阿念别碰！”商扶砚急退，却见自己的血悬浮在空中，莫念额间血印将它们尽数吸引，化作细丝融入她的身体。

　　赵庆嵩惊怒交加：“你竟然……用同命蛊……把自己的签也……”

　　商扶砚咳着血笑起来：“没想到吧……那年在龙霓，我不仅换走了阿念的签……还把自己的签一分为二……一半用同命蛊融进了阿念体内，一半留在了我自己身上。”他艰难撑起身体，断魄抵在地上，“现在，要杀她得先杀我……而杀我……”

　　“会触发蛊脉反噬，如此星矿脉眼便尽毁。”蕲艾震惊不已，“你用自己做最后一道锁？！”

　　石土震动，莫念闭眼凝神，身体浮空，口中巫咒呢喃，声音似涟漪荡开，空灵飘渺，所过之处，星轨虫纷纷自燃，幽兵眼中的紫芒如残烛逐一熄灭。

　　赵庆嵩身上晶化的部分开始崩溃：“不……我的星矿！”他挣扎着爬向一块掉落的引魂石，紫色晶簇在他触碰的瞬间将他反噬。

　　他的手结成紫色晶体，一点点蔓延到身上，随着他逐渐僵硬的动作发出晶石碎裂的脆响：“陛下……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南疆……”

　　鸣一一刀斩下他的头颅，那颗结晶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嘴唇还在蠕动：“……蛊脉断绝……万蛊反噬……你们……都会……”

　　最后的话湮灭在风中，晶化的躯体哗啦一声碎成碎闪的粉末，剩下满城幽兵静静停留。

　　寂静笼罩营地，莫念睁开眼，身体悬停之后忽然坠落，商扶砚将她接住，她昏倒在他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稳稳落地，断魄插在地上，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蕲艾走到商书桓面前，摘下耳畔银蝶簪：“那年南疆巫医族献祭圣女平息蛊乱，陛下可记得？”

　　商书桓一惊，那是先帝时期最大的禁忌，所有记录都被销毁……“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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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庐镇早市，炒糖栗子飘着香，莫念踮脚凑近去看，鼻尖几乎要戳到糖壳上，她忽然转身，把刚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递到商扶砚嘴边：“你尝尝！“

　　商扶砚正警惕着幽兵和腐生者是否会在附近出现，冷不防地山楂果戳到了嘴，糖渣沾在他衣襟上，他蹙眉后退：“脏死了。”

　　“可甜了。”莫念固执地举着竹签，眼睛里满是晨光，“比小时候你塞给我的好吃。”

　　商扶砚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那是他曾经觉得这辈子干过嘴唇的事情，在龙霓调换绝命签那晚，居然鬼使神差地在昏迷的小丫头手里塞了一颗糖山楂。

　　如今莫念自大战中醒来便又变了个人，似个孩子……

　　“胡说八道。”他扯过糖葫芦咬下最顶上那颗，酸得眯起了眼睛，“难吃死了。”

　　莫念忽然凑近，睫毛在他眼前扑闪，眼睛似也有糖，水灵灵看着他：“商扶砚，你比糖葫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