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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利滚利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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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仁坊的高墙在火光中渐次远去,宵禁后街道空旷,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将商扶砚拖拽着前行。
商扶砚双脚虚软,擦过石板路面,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长街上格外清晰,每一声从胸腔里挤出的咳嗽声都在街上撞出了空洞的回响。
他们将商扶砚推进一架简陋的马车,奔向付永年的府邸,商扶砚闭着眼,断断续续的咳嗽,车架颠簸摇晃,车帘偶尔漏进一丝光亮,许是哪些高门大户亮堂过人的灯火,又或是望楼上的火光?此时与他无关……
车架停下时,他听见了官兵与付府家丁的交谈声,之后有官兵将他架起,拖下车,他咳得撕心裂肺,一副浑身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模样。
他们把他拖进一个侧厅,扔下便走,门关得用力,商扶砚睁眼看了看,目光在厅内扫过一圈,又轻轻闭上。
付永年面带忧色,快步赶来,听闻禁军从疫区送来一个可疑的郎中,还涉及疫区的蛊毒异动,他心中疑窦丛生。
厅内烛火通明,他小心踏入,屏退左右,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瘫在椅子上、咳血不止的郎中身上。
此人身形有些眼熟,但那满面病容……潮红与惨白交错,头发乱糟糟的……灰衣血污满布……
他皱着眉,不知不觉,一步步靠近……
商扶砚因着咳嗽而稍稍抬头,他试图喘息,眼神在涣散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清明。
付永年浑身一震,难以置信,上前一大步,几乎要凑到商扶砚脸上仔细辨认。
“你……”他试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见过商扶砚在朝堂上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模样,也见过他偶尔抱病告假的苍白虚弱,但……眼前这般模样……他会出现在封死的崇仁坊内,去扮作一个郎中?!
商扶砚察觉了他的审视,咳得越发厉害,刻意将嗓音掐得沙哑破碎,断断续续道:“大……大人……晚生……”
“闭嘴!”付永年低喝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他左右环顾,确认屋外无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靖……王?!”
空气似是在一瞬间凝滞,咳嗽声戛然而止,厅内霎时静得可怕。
商扶砚缓缓抬头,伪装褪去,眼中幽寒深不见底,肆无忌惮的戏谑一点点浮现。
他看似疲惫不堪,却异常冷静,抬起手,找了袖口一个干净的位置,擦了擦唇边血迹,动作得体端方,与一身脏乱的灰衣格格不入。
“付大人……”他开口道,声音低哑,漫不经心的威仪替代了游方郎中的腔调,“……好眼力。”
付永年后退两步,脸上血色尽褪:“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模样!陛下明明下旨让您在府中静养!您这是抗旨!是欺君!”
商扶砚轻笑,牵动了内腑,低咳几声,慢悠悠道:“养病……自然是要挑病气最重的地方,才养得透彻……陛下……会体谅本王这片苦心的。”
“王爷!”付永年又急又怒,心底升起一阵恐惧,“您到底想做什么?!崇仁坊之事涉及蛊毒,陛下严令……”
“涉及的不止是蛊毒,付大人。”商扶砚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还有星矿。”
“本王亲自查验过的,坊中百姓所中之毒,混杂了疫病、蛊术,以及星矿之毒,这是人祸,意图一石二鸟,既毒杀百姓制造幽兵,又嫁祸南疆。”
“陛下……陛下知道吗?”付永年声音干涩,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商扶砚冷冷看着他,半晌,答道:“陛下若知道,还会执意封死崇仁坊,任由坊中百姓死绝,将所有证据连同无辜者一起化为灰烬吗?付大人,你是忠君,还是忠这大炎的江山社稷,忠这天下百姓?”
付永年转过身去,背对商扶砚,在厅内来回走动,又到窗边、门边打开缝隙看了看,又重新关严。
“王爷……您这是要将老臣……架在火上烤啊!”付永年痛心疾首,双手握拳,一只脚在地上猛跺。
商扶砚撑着椅子扶手,勉力起身,虽虚弱,身姿挺拔:“付永年,本王知道你饱读圣贤书,官至大炎丞抚,靠的就是一个‘直’字,一个‘忠’字。如今贼人阴谋祸乱朝纲,甚至……可能威胁天下苍生,祸及大炎内外万生万民,你难道要闭上你的眼睛,堵上你的耳朵,任由惨剧不断发生,让史书将来记你一笔‘助纣为虐’吗?”
他说一句,向前一步,付永年步步后退。
“本王今日踏入这死地,就即便今日死在这里,也要拉这阴谋陪葬,救下那些该活的人!”商扶砚盯着付永年,目光灼灼,“付大人,你是要站在生民这边,还是站在……那或许已偏离了的方向……大道?”
付永年冷汗涔涔,眼前商扶砚似从地狱里爬回来,不惜赌上一切,而坊内那些百姓……若真是星矿之祸,后患难测……
他老泪纵横,朝商扶砚深深一揖:“老臣……老臣岂是那贪生怕死,不明是非之徒!王爷以身犯险,老臣……岂能落后!”
他直起身,擦去眼泪,眼神坚定:“王爷需要老臣做什么?但凭吩咐!这把老骨头,就算拼了不要,也要将这真相捅破天!”
“很好。”他低声道,笑意疲惫却冰冷,“首先,稳住外面那些禁军,本王昏迷在此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出去……第二,立刻秘密安排你绝对信得过的人,坊内病患样本,查清星矿残留,第三,联络所有你能联络的清流御史、朝中重臣,将星矿之事悄然散出,第四……”
他顿了顿:“给本王准备些真正的好药,再找一套你府上得力家仆的衣裳,本王……还得再去那坊内,养上一养。”
付永年心惊肉跳,慌着神应下:“老臣遵命!王爷,您的身体……”
商扶砚摆摆手:“死不了,这病……养得正有意思呢……”
付永年百感交集,犹豫片刻,转身出去安排。
商扶砚缓缓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灯烛还在他脸上光影摇晃,体内毒素似乎刺激了他体内蛊虫,两者翻搅出一阵阵剧痛,而他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
阳河下游,夜风裹着未散的腐臭,一阵浓过一阵……莫念压下因商扶砚强行引动感应而翻涌的气血,将“商扶砚”三个字在齿间碾磨了数遍,渐渐睡着。
“疯子……戏精……骗子……”她在梦里回到了记忆深处,低声骂着,蛊王虚影在她额心渐渐隐没,那缕挑衅的气息她已吞噬殆尽,恰好稍稍弥补了焚烧母株的消耗,经脉中,剧痛稍缓,但仍如细针密密扎刺。
梦境断断续续,她最终醒在第一缕日光出现的时候,迷蒙之中,她呆楞着坐起来,目光失焦,眨了眨眼,感觉着自己身上的酸痛渐渐消散。
“骗子……”她喃喃抱怨着。
噬骨花母株虽毁,但源头未除,星矿……那些亮晶晶的、能催生邪异、混合蛊毒害人的东西,绝不能顺着河水冲下来。
阳河上游,那片封锁的矿区,再往上,就是堤坝。
她走出山洞,看了一眼龙霓的方向,眼中有金光一闪而逝,她身影一晃,掠向阳河岸,只身一人逆流而上。
越往上游,河水中异味越发复杂,带着金属腥气的尘味渐渐将腐臭取代,河水愈加浑浊,两岸植被稀疏,露出嶙峋的山石,挖掘和开凿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沿途出现官道和岗哨,可大多已废弃,木栅残破,瞭望台歪斜坍塌。
传闻中,那座星矿出自一颗坠星,莫念先前从未想过坠落的星星还有许愿之外的作用……
她走走停停,直至星月再临,她身形越发隐蔽,渐渐融入夜色,脚尖轻点岩石枯草,未有任何声响。
她捕捉着风里每一丝异响,流水轰鸣,似有机括在水中运作,金属碰撞的钝响若有似无,夹杂着极其微弱的……人声……
她攀上一处峭壁,伏低身体,向下望去,夜色浓重,下方山谷火光闪烁,紫晶矿石碎片嵌在岩壁上半明半暗。
一个巨大的溶洞中似深不见底,人工改了河道,将河水引入洞中,边缘有木质平台和绞盘架,看起来简陋却坚固。
一些人影在矿坑边缘和平台上忙碌着,大多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眼神空洞麻木,脚上戴着镣铐,每隔一段距离,有监工模样的持鞭人,呵斥他们搬运一些石块,操作那些绞盘。
深坑下,吊上来的箩筐里,隐约盛着闪烁的矿石碎块,是星矿……
那些监工和零星几个穿着稍好……像是管事的人,行动自如,只是面色多有不正常的灰败。
他们眼神警惕,时不时四下张望,他们看向矿坑深处和那些开采上来的矿石,仿佛那里面藏着吃人的怪物。
“以罪奴和囚犯开采……连监工也……”莫念眼神一冷,星矿的异力显然在不断侵蚀着所有人,无论身份……
这只是星矿的其中一个脉眼……她目光扫过整个矿区,最终落在矿坑对面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洞口,洞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在篝火的亮光里晃动。
那里的守卫明显更加森严,洞口不仅有人看守,还布置了简单的防御工事,甚至能看到一些残留的蛊纹痕迹,像是试图封印什么,却又力不从心。
莫念心头疑云大起,星矿、蛊毒、罪奴、严密的封锁……还有一丝奇怪的感应。
她深吸了口气,滑下峭壁,,循着阴影和堆积的废料石掩护,避开巡逻的守卫和监工的视线,快速靠近那个山洞。
洞口守卫看似警惕,但精神状态已有些迟钝,焦灼和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莫念屏住呼吸,指尖弹出一星蛊尘,几个守卫眼前恍惚了一下,几乎同时揉了揉眼睛。
莫念趁机溜进洞里,岩壁上,零星的劣质紫晶幽光莹莹,凹凸不平的洞壁湿冷黏腻,腐烂的气息混合了奇异香气,她眉头拧紧,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她小心翼翼,向洞内潜行,蛊王血的共鸣在体内缓缓流转,放大着她的感知,星矿的异力在她脚边褪去。
拐角处,有细微的说话声,她悄悄贴紧洞壁,探出头去。
拐进一个稍大的洞窟,中央堆放着一些星矿原石,妖异的光与洞外完全不同。
一个面色惶恐的男人,穿着红黄绿三色相织的南齐衣饰,衣衫破损,跪在地上,手持一柄特制的玉杵,在一个石臼中拼命研磨着几块星矿紫晶和一些……干枯诡异的虫子和药草……还是毒草的……混合物?
那声音令莫念眉头拧了又拧,咬着牙才忍下了冲上去把他打晕的冲动……
旁边,一个身着大炎低阶官服的人,脸色苍白,不停催促着:“快点儿!大人等着要呢!要是今晚再配不出够量的引子,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南齐人哭丧着脸,南齐口音浓重:“官爷……不是小的不尽心……这星矿邪性太重……又缺了主药……强行调配……怕……怕又要出岔子啊……”
“少废话!上面催得紧!崇仁坊那边需要大量引子!赶紧的!”
崇仁坊?引子?主药?
莫念退回些许,三年前龙霓出现了奇怪的疫症,l商书桓因此封锁了一个叫做崇仁坊的地方,此事南疆亦是听说,段情还为此不许她到龙霓去参加朝会,是她执意要去,赵庆嵩便是那时趁商扶砚不在,骗着她走上祭坛,种下了噬忆蛊……
如今是……星矿混合了特定的蛊药,送到了崇仁坊?!
那南齐人口中的“主药”……莫念目光投向洞窟更深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石台,供奉着一个漆黑如墨的陶罐。
陶罐封得严严实实,罐身布满了暗红色的蛊纹,那些纹路蠕动着……
“蛊王血?!”
不会错,是师父的蛊王血,那是与她体内蛊灵同源的气息,赵庆嵩定是用什么手段骗到了它,而她那时竟……一无所知……
他们用师父的蛊血作主药,来中和星矿的邪毒,不断制造那些将人炼化成幽兵的……引子?
怒火在她心底暴涨,在她要动手的一瞬,那个正在研磨引子的南齐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手中的玉杵无端爆裂,石臼中的毒物腾起紫色的雾气将他笼罩。
莫念霎时停住,看见毒雾腐蚀他的皮肤,他疯狂地抓挠自己,脸、喉咙……
她看着他的眼珠慢慢凸出,身体迅速肿胀……发黑,生出毒瘤,又迅速腐烂,滴出脓液。
“是……幻境里出现过的幽兵……”她低声自语,“灵渊竟记下了存在过的所有。”
大炎官员连连后退:“又……又失败了!来人!快!快拦住他!别让他变成怪物!”
洞外,守卫慌忙冲进来,见状,大惊失色,试图用长矛去刺那个正在异变的南齐人,大团紫雾似有人操纵一般将莫念的身影掩盖起来。
混乱之中,一道靛青色身影掠向石台上的黑色陶罐。
“拓伽?!”
另一道身影几乎同时从暗处冲出,抓向陶罐,凌景珩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痕,母株的反噬显然伤他不轻。
“拓伽凌桓!你休想染指!”凌景珩厉喝,掌风带毒拍向拓伽凌桓。
拓伽凌桓冷哼一声,袖袍一卷,格开他一掌,另一只手抓向陶罐:“此物非你南齐所能掌控,劝你趁早归还!”
两人在洞内交手,灵力交错相撞,星矿紫晶在他们的打斗中嗡嗡作响。
莫念藏身雾中,看了片刻,这是……鹬蚌相争?她狡黠一笑,那本就是师父的!师父的就是她的,谁也别想抢!
她冲出雾障,指尖金芒乍现,银铃响声盖过了洞内喧嚣与混乱:“那是我的东西!谁动我揍谁!”
她掠向石台,段情的蛊王血就封印在黑色陶罐。
凌景珩和拓伽凌桓正打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料到这直愣愣冲出来的……不速之客?
“滚开!”凌景珩怒极,反手一道腥风甩向莫念后心。
拓伽凌桓眉头紧锁,急道:“阿念小心!”
莫念听见了,当没听见,也没想躲,在凌景珩的毒掌即将拍实,拓伽凌桓的蛊丝快要缠上她的一瞬,她心念一动,蛊王血的共鸣之力悍然荡开。
“什么?!”凌景珩脸色骤变,黑陶罐上,蛊纹红光流动,施加在陶罐上的禁制瞬间碎裂。
拓伽凌桓倒退一步,蛊丝在触到莫念的一刹寸寸崩断。
莫念口中咒文低语,眼中金光流转,她根本不管什么手法,五指张开,狠狠按向那个快要炸开的陶罐。
“我的!就是我的!”
陶罐轰然爆开,碎片四射,暗金色血团悬浮而出,如骄阳炽烈,光芒刺目。
整个洞窟如入白昼,星矿紫晶黯然失色,毒气无声退散。
“蛊王血菁?!”凌景珩惊叹不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蛊王血竟有如何威力。
莫念脸色白了一瞬,她的蛊王早就不在她身上,引动这等共鸣对她来说尤其艰难,身上每一寸经脉都在灼痛,她咬牙硬撑,按出的手猛地一抓!
“给我过来!”
暗金色血团似遇到了主人,发出一阵铃音,化作数道流光,璀璨温柔,投入莫念的额心。
莫念內腑剧震,那灵力如决堤洪流,冲入她浑身血脉中,强行拓宽经脉的剧痛令她冷汗直冒,她攥紧了拳头,要紧了牙不愿出声,蛊灵的金色光弧在她周身透出。
“不!!!那是我的!!”凌景珩双眼赤红,赵庆嵩应是承诺了他什么,他不顾一切,扑上去,周身毒雾翻涌。
拓伽凌桓叹了口气,后退半步,袖袍一拂,一道灵力拦下了凌景珩:“太子殿下,此物自行择主,强求不得。”
“妖女!把蛊王血还给我!”凌景珩嘶吼着,眼神恨不得将莫念撕碎。
莫念缓缓抬头,融合尚未结束,眼中流光溢彩,疑惑看着他们,嚣张得理直气壮。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歪头问道:“你的?你算老几?”她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看在你和你的人当了这么久保管员的份上……谢啦。”
她向前一步……又一步……毫不客气,新得的蛊王之力随她一步步碾过去:“现在,该谈谈赔偿了……崇仁坊的百姓,还有你拿来种花的人,还有你刚才想打我……怎么赔?”
威压形同山岳倾塌,凌景珩呼吸一窒,体内反噬更剧,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脸色更白,连连后退。
拓伽凌桓上前沉声道:“阿念,你的蛊灵和师父的蛊王血初融,需时间稳固,此地不宜久留。”
莫念眨着金光流转的眼睛,感觉了一下,体内灵力还在奔涌欢腾,她看了看乱糟糟的洞窟,有些嫌弃,又看了看凌景珩,她撇了嘴。
“行吧,先记账上,利滚利哦。”她对着凌景珩,比了个划账的手势,身形一晃,掠出了山洞,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洞窟内,凌景桓浑身发抖,一手支着洞壁,连连吐血,拓伽凌桓环顾洞中情景,脸色凝重。
莫念落在青庐镇一处客栈屋顶,银铃串在脚上,晃着腿,轻声欢呼:“哇,这厉害的!大骗子给的引子还挺好用!”她心情大好,哼了一声,,翻进客栈里:“看在这份上,下次少骂他一句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