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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惊悉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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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打马回府,径直来到卞夫人房中,卞夫人午睡刚起,春暖阁内果然温暖如春,几株芙蓉花开正艳,卞夫人正于镜前整妆。曹植进来,便赖在榻上不语。卞夫人前阵子因甄宓之事,心中对曹植还是有点内疚,同是自己所出之子,卞夫人对曹丕之情,胜过其它诸子,凡事偏袒曹丕。那日见曹植伤心离席而去,卞夫人心中亦不好受,今见曹植主动前来,心中甚慰。
施施然起身,行至曹植身旁坐下,手抚其肩问道:“我儿饮酒了?一身的酒气。”
曹植唔然一声,头转过来靠在卞夫人膝头再不说话。
卞夫人抚着曹植一头乌发,心中似涌起了从前往事,小时的曹植机灵出众,聪颖多智,出口成章,落笔成文。颇得曹操喜爱,认为曹植是诸子中最可立大事者。卞夫人所出四子中,曹植文彩非常,曹彰武艺高强,唯有曹丕乃是文武双全的。但无论是哪个儿子,都是卞夫人的骄傲。
卞夫人缓缓说道:“前几日,我儿因甄宓生为娘和你父亲的气了吧?”
曹植不语,转头把脸埋在卞夫人腿上。
卞夫人叹道:“自古长幼有序,你二个兄长皆未婚配,哪有你先娶亲的道理,更何况,那甄宓长你九岁,也不匹配。”
曹植仍旧不语,只静静聆听。
卞夫人又开口道:“我儿不知,那甄宓属意于你阿兄子桓。”
曹植身子一僵,仍然不动。
卞夫人手拍其肩道:“我儿不必介怀,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为娘定会在许都城内为你寻得门当户对的佳妇,——不逊于那甄宓。”
曹植翻身坐起,愣了半晌,问道:“甄宓求过娘?她愿意嫁我阿兄子桓?”
卞夫人点点头,起身拔弄窗下的一溜儿花,转过头来,肃然说道:“我曹家如今是许都城内的高门大户,你兄弟二人莫要为了甄宓失和,传出去惹人笑话是小,兄弟生了异心是大。”
曹植见卞夫人又老调重谈,心中无趣,复又躺倒在榻上,盘算着如何把崔钰的事说出来。丁仪的一番话,突然开启了曹植的心思。从前只觉得曹丕越来越矫情多饰,假仁假义,忌恨众人多倾向于他,丁仪的话,突然让自己看清了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将来,二人分庭抗礼之时,自己能有多大的实力,能有多少胜算。娶了崔钰,崔丁两家势力便可为自己所用。如此一想,那甄宓便算不得什么,相反,从此次甄宓之事,自己应吸取教训,今后凡事不可鲁莽,意气用事。
转眼间想通了,坐起来,笑着哄卞夫人,“娘亲多虑了,我兄弟二人岂会为了一个妇人失和,那日是子建不懂事,子建令父母担忧,给您赔不是了。”说完,长长地作了一个揖。
哄得卞夫人立时就笑了。曹植又道:“儿还有一桩事情,想请娘亲示下。”
卞夫人点头,曹植道:“儿看中崔琰从弟崔林之女,特求娘亲为儿子说亲。”
卞夫人哦然惊讶,几日不见,曹植竟然转了性,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最终点点头,“如那崔小姐贤良淑惠,为娘定为你做主。”
曹植一脸笑意道:“此事不急,儿可待兄长娶亲之后再去崔府提亲。”
腊月二十二,便是夏侯家迎娶曹玢的好日子。世兰在前一天回到曹府。迎亲前一晚,曹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曹府众人皆大半夜未睡,清点着陪嫁之物,准备明朝送亲之事,曹家姐妹们当晚均聚于曹玢房中,说笑打闹,喜庆多于伤感。卞夫人打发了众人回房休息,教导曹玢新婚之夜房事,听得曹玢满脸绯红。
是夜,世兰回房后辗转反侧不得入睡,翻身坐起,挑灯看向手中事物。想起昨日回来后拜见卞夫人的情景。
卞夫人先是嘘寒问暖一番,而后似想起什么,自袖中拿出锦盒,世兰不解其意。卞夫人笑道:“此乃你阿兄顾公子使人送来的,托大人转交于你。”
世兰面上一红,赶紧收于袖中,欲告辞离去。卞夫人神色玩味地看着她,笑道:“你阿兄当真是有心,不知世兰是哪日的寿诞。我也好给你庆祝一下。”
世兰脸红红地推辞:“一个小日子而己,眼下府中正忙,不敢给夫人添麻烦。”
卞夫人笑道:“你最是温婉懂事,如今是你来府中过的第一个生日,也不知还能为你过上几次。府中近日虽是忙乱,设宴庆祝一下时间还是有的。”
世兰推辞不过,只得说了,原来是腊月二十八。
卞夫人哦然点头。忽然又道:“听闻学异术之人,是不能成婚的。真是可惜,顾公子年少多才,此生却是只能孤独一人。”
世兰心中吃了一惊,不曾想卞夫人会突然说起这话来。更惊异于这种说法。心中恍惚记起,早先好似娘亲也如此说过。那时自己尚小,并不理会,如今听闻卞夫人一说,心中猛然间狂跳不止。一时说不出话来,顾不得脸红,极力平复了心境,支吾几句便告辞离去。
走出门口,便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庭前。世兰此刻心思紊乱,头痛欲裂,只想回房静静呆会。偏巧那人一脸温煦地走了过来,冬日残雪映在眼底,一双长目清澈黝黑。嘴角弯弯挂着一抹浅笑。正是曹丕。
世兰再低头装看不见己来不及,只得抬头笑道:“见过丕公子。”
曹丕将世兰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你回来了,这几日竟是略圆润了些。”
世兰面上一窘,越发头大,赶紧一礼道:“公子说笑了,世兰还有事,告辞。”
曹丕见她神色窘迫,匆匆而去,踩到了裙角,差点绊了一跤,背影转过门廊不见,嘴角笑意浓浓,挑帘大步迈进卞夫人房中。
世兰如同后面有人追赶般匆匆回房。韶儿正在窗下缝衣,见她满头汗意跑了进来,甚是奇怪,伸出头向往张望,看看天,嘴上奇怪道:“今儿个太阳也并不大,小姐为何汗意津津?”
世兰不理,径直走到案几边坐下,韶儿递茶过来,世兰自袖中掏出锦盒,打开,欣喜地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润洁的美玉。
展开里面的字条,将那一句话,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韶儿也凑过来看,看后笑而不语。
屋里顿时静谧,午后的阳光爬进窗格,在地上画出块块金黄。世兰缓缓拿起那枚玉,握在手中,心中滋味复杂。卞夫人的那句话,惊醒了从前的记忆。难怪娘亲会安排自己认顾赫为义兄,想来必是因为这个道理,顾赫所学之术,不得娶亲,而自己和他从小一处长大,感情甚笃,不能结为夫妻,便只能做了兄妹,如此也是最亲密无间的。又想起那日顾赫的话:“……一辈子不娶是可以做到的……”
心中顿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本来一颗滚热的心,又跌到了冰窖里去,原来顾赫此语大有深意,那日本以为顾赫愿为自己不娶它人,不曾想二人此生却是有缘无份,只能有兄妹之情,再不能作它想。
眼中怔怔,心头满是苦涩。韶儿在旁边看的奇怪,先头是高兴的,后来又神色失落。看不明白,摇摇头,心想,自打夫人过世后,小姐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回过神来,案几上烛火摇曳,竟恍似梦中,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润的玉佩,感觉有丝丝沁意,望窗外朦胧月色,残雪映得院中隐约白亮,心中怅然失落。不知此时顾赫身在何方,是否己经入睡。
怔怔地想了一回顾赫,又想了一回父母双亲,又想了一回下邳,往事种种纷至沓来。铺开纸笔,凝神写道:望云际兮有好仇。天路长兮往无由。佩兰蕙兮为谁修。宴婉绝兮我心愁。
落笔停滞,拖出长长墨迹。世兰柔肠百转,潸然泪下,一时间不知怎得是好。放下手中笔,望向窗外黯淡月色。
人生自有许多愁,宛转处,心意话谁知,只见古月如钩。
那一夜,也有人久久不曾入睡。那人眸光闪闪,嘴角噙笑,思忆白天所闻所见,心中思潮阵阵,几日不见,那个弱不禁风的人,竟然丰润了几份,眉眼间的韵态,令自己怦然心动。
佳人初长成,玉面皱蛾眉。
在窗外听到了母亲的话,自己忽然心情大好,纵使先娶甄氏又如何,只要自己努力,定能渐渐打动佳人芳心,自己,也必定宠她一生。
残雪铺地,寒风吹打着红色的灯笼。月色中云层渐厚,逐渐遮了月光,飘飘洒洒地逸出了雪片。许都内又下雪了,一片茫茫,似巨大的熔炉,将万物本来的颜色遮盖了去。
天地无情,四时运行不以人意所改,大雪销音,万籁俱寂只余片片落雪灵动的身姿。历史的脚步在前进,强者登上巅峰,不理会伏在尘土中卑微者的哀哭。纵使有情,也需无情。盛世乱世更替,刀光剑影下谁在意一个弱女的命运。
曹丕之情于世兰,幸也?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