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陷阱》橘子小岛

40、第四十章

　　霍书江护在秦川身前，担心龙三这个疯子突然对他发难，揭人短处，总是有被打击报复的风险。

　　“说完了？”龙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好像是对所有往事的总结和释怀，“这就是你的定时发布的内容？”

　　秦川摇摇头，“你应该猜到了，定时发布只是用来唬你的。”

　　一阵疲惫感突然袭来，龙三突然觉得好累，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很费劲，他苦笑，心想，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跟这些个小年轻折腾个什么劲？

　　“老张！”他喊到。

　　老张应声进来，他看到龙三鲜血淋漓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狠劲，但马上消失。

　　“先处理伤口。”老张要去拉龙三的胳膊，被他躲开。

　　“我有点累了。”他握紧拳头，压住伤口止血，交代说，“这俩人交给你处置。”

　　“好。”老张点头，目送龙三踏出车库门外，几个保镖跟在他后面，往茶室去了。

　　霍书江才认出来老张，是当时在食品展遇到的那位，跟踪小顾的人估计也是他。

　　龙三把他们交给这位老张“处理”，说明是对他颇为信任的，霍书江刚刚挨过他一脚，腿弯子到这会还直不太起来，他看着他结实的体格，不由心里发怵，手臂展开，把秦川护得更紧。

　　“你们走吧。”老张似乎没心思再跟他们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他心里记挂着龙三的手，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掉。

　　“开你们的车，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以后不许再踏入四季茶庄一步，能做到吗？”

　　“能能能！”霍书江点头如掏蒜，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边催促秦川，“咱们快走，快走！”

　　“张哥……”秦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以后保重。”老张冲他点点头。

　　霍书江察觉到他俩之间似乎有一种不必多说的默契，心情烦躁得很，死里逃生的解脱感大打折扣，他搂着秦川的腰，催促他走出车库。

　　一直到上了车，一路畅行无阻，没有一个人敢来找他们麻烦，连闸口的栏杆都抬起来给他们开绿灯。

　　霍书江一只手握着秦川，一只手握方向盘，油门踩到底，就怕龙三或是老张突然一个反悔追上来。

　　此时天刚蒙蒙亮，此处偏僻，路上一辆车都没有，霍书江开出了二十公里之外，确认没有人跟来，才把车速慢慢降下来。

　　转头去看秦川，他从刚才到现在都一言不发，拧着眉头，难得地坦诚自己的不安情绪。

　　“不舒服吗？”霍书江紧了紧他的手心，看着他脸上和脖子处的斑驳伤痕，哽咽道：“我们马上去医院。”

　　“不太对劲……”秦川闭上眼睛，喃喃道。

　　“什么？”霍书江快急死了，“是不是哪里疼？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们再坚持一下。”

　　“老张看到龙三受伤，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怎么会？”霍书江安慰他，“老板和员工本来就势不两立，要是谁来把我揍一顿，我的员工肯定还感谢人家呢。”

　　“你？”秦川缓缓睁开眼睛，“你算是还不错的老板了。”

　　“还不够，永远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老张在龙三这种人……”人渣骂了一半，霍书江住了口，想起来他被揭露的过往，又觉得他不过也是走错路的可怜虫，硬生生改口，说：“或许老张也不想干了，像你一样。”

　　“不一样。”秦川因为身上的伤痛而呼吸不畅，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龙三和老张不止是雇佣关系。”

　　“不止？”霍书江问道：“那他们什么交情？亲戚？朋友？”

　　他转头查看秦川的状态，见他双唇发白，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又说：“算了算了，你别说话，好好休息，咱们先去医院。”

　　秦川动了动喉咙，对上霍书江关切的眼神，笑了笑，顺从地再次闭上眼睛，呼吸清浅，几不可闻。霍书江好几次想停下车来检查他的呼吸，眼睛在路况和在他的身上来回切换了几十回，后悔换一辆自动驾驶，恨不得给这个小破车插上翅膀。

　　“快把我的脸看出窟窿了。”秦川幽幽说道。

　　“你没睡着？”霍书江脸皮也是练厚了，并没有一点被抓包的窘迫，只感觉悬着的心落地了：“你不要睡哈，保持清醒！我记得电视剧演过，人受了重伤，睡着了就很容易陷入重度昏迷，很危险……”

　　“和我说说话。”秦川要求。

　　“好。”霍书江答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琢磨，说什么好呢，说蔡婕和陈主管的八卦，还是说周小雨等着我们回去结婚，还是问他，车里的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你……”

　　“龙三以为我和周岩很像。”

　　霍书江把自己的句子吃回肚子里，惊讶道：“什么意思啊？替身文学吗？”

　　秦川翻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给他翻脸红了。

　　霍书江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问道：“那，那你觉得呢？像吗？”

　　“我看过他照片，清秀的小男孩，眼神很倔，看五官的话，我们之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他的眼睛……”秦川停下来，一长句话说下来几乎消耗了所有体力，缓了一会才说，“老张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

　　霍书江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啊，牛宣说龙三捡人就像捡猫猫狗狗，不会都是替身吧，真无语了。

　　“他们之间……”

　　“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

　　谁是流水，谁是落花，霍书江没有再问，总归是别人的事情，让别人自己去操心，他的心思早飞了，扭扭捏捏问出来一句，“那你呢？”

　　“我怎么了？”秦川歪歪头靠着座背，一脸茫然。

　　“你给我打分，到一百了没有？”霍书江目视前方，手心发的汗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紧张感还是别的原因。

　　“什么打分？”秦川对他眨眨眼睛，假装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像一只无比狡猾的狐狸，“我忘记了。”

　　“这事怎么能忘记的？”霍书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秦川喜欢对自己忽远忽近，喜欢看自己着急，偏偏他每次招惹都能正正击中霍书江的敏感点，就算知道也还是心慌。

　　“你说你给我打分，满一百我们就交往，我现在已经有九十九分了，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不然……不然我……”霍书江不然了半天，也不然不出个什么东西。

　　“不然怎么？”秦川撩起眼皮看他，“不然你把我吃了？”

　　“吃、吃你？”霍书江发散思维，想起一些图文字话，想起来一些围裙一些盛宴，直接给自己想红温了，憋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粗鄙！”

　　“你不老实。”秦川啧了一声，说：“在幻想怎么吃我，是不是？”

　　无法否认也无法承认。

　　霍书江回嘴说：“是你给我挖的陷阱。”

　　按照霍书江一以贯之的瞻前顾后回避讨好型风格，这句回嘴可算得上是调情的程度，秦川对此感到意外，盯着他胡子拉碴的侧脸看了一会，又看看两人交握的手掌，心里一动，挪了挪位置，把手指插入霍书剑的指缝里，换成十指相扣。

　　也许是连续几天没睡的缘故，霍书江心慌气短得厉害，心跳声震耳欲聋，像鼓槌敲打在耳膜上，砰砰，砰砰，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在秦川察觉到他手心潮湿的发汗之前，把手抽出来，握拳放在嘴边，煞有其事地咳嗽几声，接着在操作台按了几下，富有节奏感的鼓组作为歌曲前奏在车内响起。

　　“心中无别人，这首歌也是你给我的暗示吗？”霍书江坐直身体，双手紧握方向盘，像一个等待发落的学生，这位学生品德好，身体好，只是学习不好，并且为此苦恼，“我不像你，我从小就不够聪明，老师讲一道数学题，别人一听就会，我写十遍错十遍，而你，你比数学题还难，我常常在想，你要是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别做题了，你只要写个答就好。”

　　“不。”霍书江说，“我会写十遍，写一百遍，写到我会为止，从现在开始，不管你什么想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纠缠着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秦川勾起嘴角，手伸到窗外，疾驰的风掠过掌心，好像庆祝胜利的击掌。大大的胜利，不是从龙三那里，而是在霍书江身上获得的胜利，天知道他为了激起一个宽容慈悲之人的占有欲，吃过多少苦走过多少弯路。

　　但这一切，都很值得。

　　音乐接近尾声，切歌的空档，四周安静极了，秦川突然脸色一变，铁青着脸急切道：“关掉音乐！”

　　“什么？”

　　“关掉音乐！咳咳咳咳——”

　　霍书江关掉音乐，将车停靠在路边，扯开驾驶座上的安全带，俯身去看秦川，他不停呛咳，脸色因为咳嗽而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他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磕出眼泪，霍书江轻拍他的背部，试图缓解不适。过了一会，秦川掐着自己的喉咙遏制咳嗽，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瞪住霍书江，制止他开口询问，他侧着耳朵，似乎在倾听什么。

　　霍书江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得跟着屏住呼吸，留意着任何细微的动静。

　　“滴答、滴答、滴答……”

　　听起来像钟表走秒的声音，从后备箱传来。

　　“滴答、滴答……”

　　声音越发清晰。

　　“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炸弹？”霍书江吞咽口水，手指颤抖着打开秦川的安全带，越是心急，手却越是不听使唤，卡扣纹丝不动。

　　“老张动过手脚，解不开的。”秦川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眼神里几乎是留恋不舍，偏偏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总有意外发生。

　　“听着。”秦川捧着他的脸，看向他通红的，无法聚焦的眼睛，命令道：“你现在给我出去，马上。”

　　霍书江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脑袋里只有滴答滴答的响声，他一会如坠冰窟似地浑身寒颤，一会又像被投入火山，心火烧断理智，他沉默着，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甩开秦川的手，又是怎么拉扯安全带卡扣，唯有越来越紧迫的滴答声替他做主，指挥他的行动。

　　“霍书江，霍书江！”秦川嘶哑着嗓子喊他，咳出来的一丝血落在霍书江的冰凉手臂上。

　　霍书江瑟缩了一下，好像被烫到，那滴殷红的颜色唤回他的意识，伴随一声尖锐的轰鸣，滴答声如潮水褪尽，耳际是一片短暂的空白，然后他听到秦川的哀求，“求你了，先出去，好不好？”

　　秦川总是风轻云淡，这是他第一次示弱。霍书江停下动作，叹了口气，好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用手背擦过秦川嘴角的残血，脸颊贴着他的，亲吻他，轻声安慰他：“别害怕。”

　　秦川揪着他的衣领，恨声道：“别给我搞殉情这一套，别让我恨你。”

　　霍书江眼神暗沉下来，他抓住秦川的头发，将他靠向自己，他撕咬着他唇瓣，卷走他肺里残余不多的空气，他尝到他嘴里的铁锈味，他像没有明天一样地亲吻他，他把诀别的眼泪流进他的嘴里。

　　“走！”秦川保留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推开他。

　　霍书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开门下车，向后备箱走去。

　　秦川从后视镜里看穿了他的意图，他想喊他停住，想喊他离开，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砰——”

　　应声炸开的火光，透过后视镜灼烧着他的眼睛和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