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陷阱》橘子小岛

41、第四十一章

　　“真的不去看他？”蔡婕问道。

　　已经半个月了，蔡婕焦头烂额，贪吃猫的老板一躺下，她就得顶上去，忙不完的工作不说，还要分神盯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和一个死不了但看起来也不想活的人。

　　霍书江做了两次手术，当时他从后备箱里取出炸药，抱着它跑了一段路，在倒计时三秒前扔出炸药，炸弹在空中炸开，他只有三秒躲避的时间，根本不够，肺部损伤尤为严重，还有破片造成的全身穿透性损伤，背部的热烧伤以及导致昏迷的颅内血肿……他没死，已经是个奇迹了。

　　至于秦川，炸弹的冲击波把汽车掀了一个跟斗，幸好有安全气垫，他在爆炸中没受太大伤，反而爆炸之前，老张的拳脚让他断了三条肋骨，造成肺挫伤，他也进了一回手术室，躺病床上半个月了，一句话也没说过。

　　周言有时候带周小雨来看望他，有时候做了饭买了水果，等她们一走，那些饭菜就会馊在桌上，等她们下一次来再被丢进垃圾桶里，秦川不吃饭，只靠营养液吊着一口气，他也不说话，每天就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眼见他日渐一日瘦成一把骷髅骨，蔡婕实在于心不忍，好说歹说地劝了几天，好像对着空气说话，根本无动于衷，后来干脆也不劝了，只是隔三差五还是回来看他一眼，保证他还活着。

　　霍书江昏迷了半个月，从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神经康复中心，医生说，家人多和他说话能够刺激他的感官，促进恢复，霍姗姗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从一开始的满怀信心到后来茫然无措，半头的白发折腾成全白。

　　在她心里，霍书江是个特别耐造的孩子，他从小几乎没生过什么重病，偶尔感冒发烧，下几包冲剂就痊愈了，连最严重的疫情那会，霍姗姗经历了发高烧吞刀子脑雾等等的症状，霍书江也像没事人一样，好像他有超人一般的抵抗力。霍姗姗为此特别欣慰，觉得自己的小孩算是吉人自有天相，她相信这一次也像以前一样，很快就能康复。

　　一等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来，她怨过恨过，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当她见到秦川的眼睛，那样的了无生气，她就能够明白，秦川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恨不得昏迷不醒的人是自己。一瞬间，她什么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但也不想见到他，只让蔡婕向他传达医生的话。

　　“多和他互动，他才能更快康复，我们都想要他好好的，对不对？”蔡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躺到旁边的陪护床上，吃着周言带来的葡萄，和他望着同一处天花板，“你一点也不想他吗？”

　　秦川把嘴唇抿成一道线条，过分瘦削的脸上，眼睛大得惊人，里面是空落落的一无所有，没有愤怒，没有伤心，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霍阿姨今晚要回家一趟，你不打算去陪陪他？书江现在开不了口，但一定非常想念你。”这些话蔡婕已经翻来覆去讲过八百遍了，她对着霍书江也是说的同一套，像没有感情的台词机器，不过偶尔也会临场发挥，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其实我还追过霍书江。”比起说给秦川听，更像是她在自言自语，“他在感情方面，完全是块木头，不管我怎么暗示他都无动于衷，搞笑吧，我还装作受不了家里催婚，请他来假扮我的男朋友，想着不然和假戏真做也行，结果，他还来跟我要演员费，完全公事公办的派头。”

　　“我以前还以为他是无浪漫主义倾向，他身边从来没有过亲密的女人或者男人，直到你出现，我才发现，原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你俩闹起来的那阵子，简直快把我折磨死。我特别烦他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工作上，既不专业也不负责……但总的来说，他是一个不错的合伙人，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蔡婕翻了个身，脸朝向秦川的方向，轻轻握住他止不住发抖的拳头。

　　“Angel，你也是。”蔡婕说，“你们是最般配的一对，好人。”

　　老天爷不应该这么残忍地对待好人。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了震动的嗡响声，来电显示霍姗姗。

　　蔡婕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接通电话时，对方哽咽的声音验证了她的猜想，霍书江情况很不好，例行检查时医生发现，在原出血部位发生新的出血，形成新的血肿，导致颅内压急剧升高，需要紧急手术，清除新的血肿，解除脑压迫。

　　来不及穿好鞋子，蔡婕抓着手机往外冲，冲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真的不去看他？”

　　秦川像一尊无悲无喜的佛像，不动弹不说话。

　　“真的不会后悔吗？”蔡婕决定下一剂猛药，咬牙道：“见一面少一面，也许这是最后一面。”

　　回答她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蔡婕跺跺脚，大步走开。

　　秦川依旧盯着天花板看，看了三个小时，或者五个小时，护士来给他换过两次营养液，她们聊天，说起那个307的病人危在旦夕，眼看是凶多吉少。

　　冰凉的液体通过留置针再次进入血管时，秦川动了一下，像一个溺水的人短暂浮出水面，他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下一秒种，他猛然起身，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头脑眩晕，他扶着床站了一会，然后不顾护士的惊呼，扯开手上的输液管和留置针，粗暴的动作导致创口裂开，血液溅到白床单上，秦川视若无睹，踉跄地走出病房，直奔神经外科的手术室。

　　手术室外，霍姗姗和蔡婕已经焦躁地等待许久，在霍书江被推出来的那一刻，她们还未询问医生手术是否顺利，只见秦川像疯了一样直冲过来，通红着眼睛像一头嗜血的野兽，手背上的血珠不断渗出，顺着指尖溅落在光可鉴人的地上，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他奔过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发不出声音，护士们架着他的手臂，不让他靠近霍书江，他没有力气挣扎，只好瞪着沉睡的霍书江，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越来越清晰的话。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听到没有！”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

　　直到保安将他带走离开，他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走廊上。

　　霍姗姗不忍卒听，她握着霍书江的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

　　这是一个好兆头。

　　那天之后，秦川仍然不说话，但他开始吃饭，开始康复运动，开始去见霍书江。

　　人多的时候，他就呆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有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就担当起护工的角色，给他洗脸刮胡须，给他擦拭身体，修剪指甲。

　　他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事，想起霍书江上一次住院也是这样，他总是能睡得天昏地暗，而自己只能这样望着他，无望地望着。

　　每一次他们觉得在彼此靠近，结果都会发现，其实越走越远了，远到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手。

　　“骗子。”秦川挤上霍书江的小病床，双脚抵着双脚，脸贴着脸，抱怨他不讲信用，“你说过你会一辈子纠缠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他不要他躺在这里，不会笑也不会哭，像蔡婕说的木头，他要他生动起来，想要亲吻，想要拥抱，想要……

　　秦川用鼻尖蹭他的肩膀，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抚上胸膛，霍书江如果醒过来，他会臊红着脸躲开，义正言辞地指责他粗鄙。

　　“口是心非。”

　　秦川撑起半边身子，手掌往下。

　　“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ed……”秦川拉开被子，整个人翻坐在霍书江身上，眼尾潮红，努力了很久，霍书江一点反应也没有，如同死去一般。

　　秦川咬着牙，仔细擦拭落在他身上的痕迹，他极不耐烦地把纸巾扔到一旁，低头舔舐霍书江毫无生气的干燥嘴唇，碾磨许久，忍不住狠狠咬着，拉扯。

　　“你的命是我的，不许你擅自做主。”秦川贴在他唇边说话，“我要你活过来，死在我手上。”

　　“听到没有？”

　　“我恨你。”

　　“我……想你。”

　　如果秦川不那么全神贯注得折腾霍书江的某个身体部位，也许他能发现，霍书江的右手手指正在试图作出曲张的动作。

　　次日一早，查房的小护士被这一对抵足而眠，衣衫不整的成年男人臊得脸红，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叫醒秦川，提醒他下床，小心挤弄到病人的氧气管。

　　秦川睁开眼睛，面不改色在霍书江的脸颊上啵了一口。

　　早知道会撞见这么辣眼睛的这一幕，蔡婕就不会来得那么早了，白眼翻了一半，突然惊叫：“他刚才睫毛是不是动了？我看到他睫毛动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秦川说，“医生说他是有意识的，只是身体机能跟不上，所以我一碰他，他就会转眼皮底下的眼珠子。”

　　“什么糟糕玩意？你一碰他就动？”

　　秦川挑眉，对于蔡婕的怀疑非常不爽，急于证明自己，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几下。

　　霍书江的眼睫毛果然又颤了一下。

　　“！”蔡婕瞪大眼睛，“你现在在摸哪里？”

　　秦川看她一样，加大动作幅度，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挑衅。

　　“喂！”蔡婕大呼小叫地捂住眼睛，“能不能别把他当玩具，能不能别玩弄他的自尊心？”

　　“这叫刺激治疗。”秦川一本正经道。

　　是治疗还是宣告主权，蔡婕自有分辨，果然不应该为了达成目的口不择言，连暗恋霍书江这等黑历史也说，这下惹到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