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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婚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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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沿着回廊往前走,喜乐声再度清晰起来。厅堂灯火辉煌,宾客们或饮酒或低语,已有人注意到刘楚玉的缺席。
当楚玉再度踏入正厅时,众人目光纷纷投来。她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步履稳重,仿佛方才离席只是寻常之事。
红笺俯身上前,声音清脆:“王妃娘娘方才去后院整束一番,如今已无碍,还请诸位勿怪。”
几句轻描淡写,便将尴尬掩了过去。宾客们纷纷附和称赞,笑说王妃风姿更胜先前。
刘楚玉听着,神情依旧端方,她只轻轻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言,便再度落座于主位。
鼓乐渐缓,宾客的喧哗声也随之安静下来。冯熙亲自执杯,身侧的杜雪琅扶着他的袖,面容娇艳,神采奕奕。
“今日多蒙岳丈厚爱,得雪琅为妻,实乃本王之幸。”冯熙举杯向杜相,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岳丈请放心,本王必当一生护她周全,倍加照顾。”
厅中宾客哗然,笑声连连,却都看出这句话不仅是对杜家的承诺,更是刻意当众抬高杜侧妃。
杜相早已喜不自胜,他捋须而笑,亦举杯回敬,声音沉稳中带着几分自豪:“王爷,我女儿心悦于你,世人皆知。若非朝廷有命,不得已,她本应是你正妃之位。只是和亲圣旨不可违抗,她却依然愿意低下身段,做你侧室。”
他停顿片刻,目光在雪琅身上停留,带着怜惜与骄矜:“此乃她一片赤心。你须要珍视她的心意啊。”
杜雪琅仿佛也觉察出了父亲话里的分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父亲,这些话莫再说了,女儿如今已得良人眷顾,便心满意足。何必在众人面前惹人议论呢?”
冯熙低头看她一眼,眉眼间全是柔情,当即抬手覆住她的手,郑重说道:“雪琅的心意,本王怎会不知?岳丈放心,本王绝不会辜负。”
兰澈看着冯熙与杜雪琅并肩而行,宾客称贺不绝。她看着刘楚玉强自镇定的神情,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压抑。
她垂下眼睫,借口去传话,轻轻退了出去。
昌黎王府的后花园此时正是春日景色,碧柳拂风,桃花盛开。日光斜洒,落在青石小径上,泛着淡淡光晕。兰澈沿着小径慢慢走着,呼吸着比厅中更清新的空气,心绪才稍稍平复。
转过花影深处,她脚步一顿——前方的花架下,正站着两人。
一人是年轻的士子模样,衣冠整肃,眉目清俊,正是方才席间立在杜相身后的门生赵昶。另一人则着一身浅色罗裙,神情清冷,眉眼间与杜雪琅有几分相似,却少了炫目的张扬,多了几分沉静。兰澈心中微微一动,认出那便是杜丞相的次女——杜雪瑄。
二人似在低声交谈。兰澈本不欲冒昧惊扰,正要退开,却忽听见赵昶压低声音道:“雪瑄姑娘,方才在厅中我听人说起,庆王已向丞相提过姑娘的亲事,姑娘可曾……答应?”
杜雪瑄静静立在梨花树下,阳光映得她眉目更显清冷。赵昶的话在空气里徘徊,她却迟迟未答。
良久,她轻轻抬眼,神情淡漠,声音却极为清晰:“赵侍郎,婚姻大事,从不由我一人做主。庆王提亲,是看父亲的打算,不是凭我的心意。”
赵昶听了,心中一急,忍不住又问:“那……敢问雪瑄姑娘的心意呢?你可曾……另有所属?”
杜雪瑄唇角微抿,眼中却闪过一抹锋锐,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坦然:“我自小便敬慕有胆识、有手段之人。我若能择婿,必是能独当一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而非仰人鼻息、随波逐流的庸人。”说罢,她收回目光,仿佛这番话只是平淡陈述,与她无甚干系。
赵昶面色一僵,呼吸微乱,想要辩解,却被雪瑄冷清的神态压下了所有话。
正当两人间气氛微凉时,前厅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伴着宾客的低呼与管弦的骤停,像是有突兀的波澜卷入喜宴。
兰澈心中一紧,看见杜雪瑄与自己不约而同地转身快步往正厅赶去,独留赵昶一人在原地。
她们还未走近,便听得一声高喝传来:“庆王到——!”
紧接着是马蹄声与随从喧哗声,硬生生压过了堂中喜乐。
二人刚刚绕道回到席面上,便见拓跋略身着华贵蟒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带着十数随从大摇大摆踏入。明明迟到许久,却毫无歉意,反倒步伐夸张,神色张狂,刻意要让所有人注目。
冯熙面色微沉,虽强作笑意,仍起身迎道:“庆王驾临,正好共襄喜宴。”
拓跋略却哈哈大笑,眸光直直掠过新妇杜雪琅,又扫了眼正席的刘楚玉,最后停在拓跋哲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意:“本王来迟了,莫不是扫了诸位的兴致?”
冯熙神色微沉,举杯的手停在半空,眼底冷意一闪即逝,却还未开口。
就在此时,杜绍图适时起身,长袖一展,笑声爽朗:“王爷此言差矣!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得庆王殿下与安王殿下皆在,正是蓬荜生辉,喜上加喜。庆王即便来得晚些,也总归是来了。若说扫兴,只怕是笑语声不够热闹罢了。”一番话,滴水不漏。
拓跋略眯了眯眼,似笑非笑,视线在杜绍图与冯熙之间徘徊,半晌才哼了一声:“丞相一番好口才,本王记下了。”
冯熙心底虽不悦,却不好在此刻多言,只得含笑点头,举杯道:“庆王既至,请上座共饮。”
席面渐渐将尽,宾客们或推杯换盏,或已开始告辞。冯熙与众宾客相谈甚欢,厅堂氛围热闹,却也带着几分尾声的散乱。
兰澈心中却挂念着拓跋哲,趁着酒席将散,悄然从一侧退下,循着人群走向安王所在的外堂。
未曾想,这举动被几名随行官员瞧见,皆是酒酣耳热,便笑声大起。“这是昌黎王府的侍女?倒还识趣,知晓前来伺候王爷!”
拓跋哲斜倚在高座上,衣襟微敞,指间把玩着酒盏,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灯火摇曳间,他的目光透过人群,明晃晃地落在兰澈身上,像是带着几分调笑,又像是故意纵容。
那些官员的揶揄之语,他并未出声制止,反而静静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眼底闪着一丝兴味。
兰澈呼吸一滞,面色泛红,心口砰然乱跳,几乎不敢再抬头。
拓跋哲微微抬盏,冲她做了个仿佛“敬酒”的手势,唇边笑意更深。
就在兰澈被拓跋哲的目光逼得心慌意乱之时,一道清冷的女声骤然插入,犹如寒冰碎裂,瞬间压下了笑语。“好大的胆子!”
萧北凰从内厅出来,华服雍容,步履端庄。她目光冷冷一掠,直直落在兰澈身上。“妾室何时可随意现身外堂?在满座宾客面前与王爷并肩,这般抛头露面,可还记得王府的规矩?!”
兰澈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知自己理亏,妾室的身份确实不该抛头露面,越过正妃与王爷在外堂并肩。
拓跋哲已饮了几巡,面上带着三分醉意。他眼神半眯,酒气氤氲中,唇角依旧挂着散漫的笑,却在萧北凰冷厉的呵斥声中缓缓收敛。
“王妃——”他低低唤了一声,似想说些什么。可话音未及出口,萧北凰已冷声截断:“王爷既然醉了,就莫要多言!”
兰澈心头一紧,知道若此刻再沉默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更不知分寸。她深吸一口气,俯身一礼,声音低低:“妾身并无僭越之意,是妾身失了规矩,请王妃恕罪。”
萧北凰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转身对身边侍女喝令:“还愣着做什么?押下去!”随即又转向拓跋哲,眉宇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爷,宴已将散,您不必再逗留,随我一同回府罢。”
就这样,兰澈被两个小侍女从左右两侧架住手臂,半拖半扶着走出昌黎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