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寻》古清和

1、第 1 章

　　山间清晨带着些许凉意，热了一天的院落得以缓解。

　　男孩握着比他还要高许多的竹扫帚，一下一下清扫着积攒了一天的灰尘。

　　“怎么不撒点水？”

　　郑时抱着帚身，停下手中动作：“水干了。”

　　外婆“哦”了一声，拿起水盆，在压水井旁盛满水，撒在水泥地面，出现大小不一的深色斑点。

　　房前、屋后满是深浅不一的绿色，鸟鸣混杂其中，忽远忽近。

　　累了抬头可以看到树干上爬行的青虫。

　　一辆汽车的驶入，打破了一如既往的宁静。

　　司机走下车的同时，外婆喊了一声“吃饭！”

　　郑时用井水洗手，没有理睬院前的陌生人。

　　走进厨房，看着外婆手里拿着汤勺。

　　外婆：“明儿你就要去上学了，多吃点。”

　　注意到少了一人的外婆，走出厨房，又是响亮的一声：“吃饭——”

　　外公转身“哦——”了一声，不知和陌生人说了什么，边走边对站在台阶上的外婆道：“说几句话，他们来云彩山，走错路了。”

　　外婆拍了一下外公的后背，厉声道：“吃你的饭。”

　　像是没有听到，外公端着碗，站在院子旁的大石头上，隔着一大片玉米地看那边的路：“你们原路返回，沿着那条路一直走。”

　　司机疑惑：“那条路沿着河，不是吗？”

　　指这么多年的路了，还头一次见有人不信。

　　司机看向外公背后，指了指：“这条路可以走吗？”

　　“可以。”郑时戴上草帽，穿了长袖，站在两人身边。

　　身后这条路，水泥到这里就没有了，衔接处是两道突起的泥土，那是下雨时车轮压出来的。

　　郑时手中动作不停，扣着一颗颗小小的纽扣，看向车内：“我刚好也要去，介意载我一程吗？”

　　司机：“……”

　　郑时扶了扶草帽：“放心，我这衣服新换的，不会弄脏您的车。”

　　司机拒绝的话还未说出，一个比郑时稍高一点的男生站在了他旁边。

　　低头看他，面无表情：“上车，谢谢。”
　　郑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答应。

　　外婆一直不想理这些人，不知何时听了对话，眉目间显露着担心，拉着郑时摇头。

　　“没事的，他们不是人贩子。”

　　“……”

　　看着郑时上了车，刚转过身，看到外公往泥巴路上走。

　　外婆掐着腰：“你又上哪？”

　　外公双手背在身后:“去看看前几天给玉米上的肥料。”

　　司机的技术很好，很轻松的将车子掉头，原路返回。

　　郑时坐在副驾，草帽放在微屈的长腿上。
　　下坡路不算平坦，有些颠簸。

　　郑时目视前方，来到路口时：“右转。”

　　司机很听话的打了方向盘。

　　刚才不是不相信，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走错了。

　　走错路的游客很多，刚走错的路直通山脚，看着确实更像些；现在要走的这条路，沿着山和河绕了一大圈，路还修的极好，确实不太像。

　　车内只能偶尔听到郑时的“左”，“右”，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

　　郑时一会儿直着坐，一会儿往旁边的窗户靠靠，一会儿又悄悄地往后面看一眼。

　　他不是有多动症的人，这样做只是想和身后的那个男生说句话。

　　他看他好眼熟。

　　像是之前见过。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奇，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有一种力量推着他去靠近。

　　司机撇了郑时一眼：“还有多远？”

　　郑时半睁开一只眼，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四周，睁眼说瞎话道：“不多。”

　　随后扒着座位往后看，同时别时意抬起眼皮，用余光看了郑时一眼。

　　郑时手遮在嘴边，用气音说：“同学，我们之前见过？”

　　别时意侧过身，一边肩膀对着郑时：“没。”

　　郑时眯起眼睛，发现别时意身边的女生正在看他。

　　猜测一下，应该是比他大的吧。

　　乖巧的叫了声：“姐姐好。”
　　自认为装的很乖，实际上也确实是个乖孩子。

　　别时沁眉心微动，抬眼瞧过来，充斥着凉意。

　　郑时感觉不太对劲，赶忙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又不死心的从另一边悄悄的看了一眼。
　　正好和别时沁对视了！！！

　　装作若无其事：“右。”

　　司机继续往前，应该也觉得车内的气氛怪怪的：“上初中了吧，开学该上几年级了？”

　　郑时一听，不对！！怎么老是有人认为他上初中。

　　温柔又无比自豪的语气辩解道：“高一了。”

　　司机不可置信的转过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不像。”

　　“……”

　　“你这脸长得显小，跟个姑娘似的。”

　　说完哈哈笑了两声。

　　郑时无话可说，撇撇嘴，感觉不太像是在夸人。
　　郑时五官柔合，皮肤白皙，头发略微比其他男生长些。
　　气质清冷那种的，甚至有点“文静”，也不道为什么会在男孩子身上看到这些。
　　在学校，是那种调皮女孩想要欺负的类型。

　　别时意：“叔叔放段音乐吧。太吵了。”语调慵懒，跟张不开嘴似的。

　　郑时：“……”懒得张嘴就不要说话。
　　今天不易说话。

　　阳光刺眼，干脆小眯一会儿：“叔叔前面没有岔路了，一直走。”

　　在脑中翻照片一般想着明天开学需要准备什么，千万不能漏下什么。

　　按理说这个季节来云彩山的人不应该很多，一般都是大年初一来的多。有一年车辆甚至从山脚排到了国道。

　　郑时感觉车子往他不熟悉的方向拐了一下，连忙睁眼，见到前方的路上堵满了车，黑色的、白色的、还有其他颜色的。

　　真是头大啊。怎会堵车了。不应该想的。

　　郑时往路边看，指着一家门口说:“停在那里吧”

　　司机：“好。”

　　这户人家院子很大，还没有铺水泥。车子不太好停。

　　郑时：“我们下去吧。”

　　三人站在旁边的树荫下，别时意懒散的站着，好似有人逼着他来这一趟。

　　郑时还记得刚刚某人说他吵，不想理人。
　　离这位心情不太好的同学远点。

　　觉得和这户人家打声招呼更为合适。

　　“叔，在这停会儿……''

　　“没事，管停。”

　　这附近的人家郑时并不熟悉，每年路过这里次数有限，也就这几天多了点。

　　郑时又一次站在高冷姐弟旁边，感觉有一点冷。

　　正在纠结要不要打一声招呼，这位漂亮姐姐先开口：“我叫别时沁，他是我弟别时意。可以直接叫名字，别整什么姐姐哥哥的。”
　　她说话语调很轻，感觉怕他误会什么。

　　郑时错楞，他有叫人哥哥吗？

　　略微不满的“哦”。

　　别时沁：“走吧，还远吗？”

　　像是终于找到了话头，跟在别时沁旁边：“不远的。”

　　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有点累。”

　　别时沁对自家弟弟说：“他能坚持。”

　　某人：“……”

　　郑时觉得锻炼的本领可以用上了，接着话往下说：“怎么这个时间来云彩山。”

　　尽量找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可别把人气到了。
　　毕竟他这张嘴啊……老是伤人心，专说气人的话。

　　刚想说虽然早上还算凉爽，但到了中午会很热的。

　　注意到别时沁眼里不一样的情绪。停住了，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爬山，带我弟锻炼。”

　　“啊。”我也没问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呀。

　　郑时感觉他好像不需要，这么好的姐姐？专门陪弟弟来锻炼？

　　别时沁好像一下打开了开关，有好多想问
　　的话，不自觉地往外走。

　　“你们初中多少人？”

　　“都怎么上学的？”

　　“有哪些朋友？”

　　“餐厅饭好吃吗？”

　　……

　　一下这么多问题，郑时感觉对这位姐姐有误解，人家并不高冷。
　　但怎么问些这样的问题？

　　想着问题的顺序，准备回答。

　　别时意一把揽过郑时，走在两人中间：“姐，这个小朋友有什么特别的？”

　　别时沁看着正在挣扎的郑时，依旧没什么表情：“没。”

　　“那不介意我和他聊会儿？”

　　别时沁闭眼，点头。

　　郑时自认力气很大，怎么被这个需要姐姐亲自陪同锻炼的菜……

　　思绪被打断，真的很是绝望。

　　别时意嘴唇附在耳边轻语：“怎么了小朋友，力气这么小。还挺可爱的。”

　　郑时想咬人：“你松开！”

　　要是还不松手，那就踢到松开为止。
　　别时意松开他，往旁边推一把。

　　附加一句：“离我们远点，看你像人.贩.子。”

　　正在用力挣开的郑时：“……”
　　啥？我？

　　郑时双手攥拳，睁大眼睛瞪着他。

　　咬牙切齿：“你太过分了。”

　　别时意反倒凑近了看看：“还是双眼皮，眼睛睁这么大，瞪我呀？”

　　“……”

　　“别气了，别把自己气哭了。”

　　“……”

　　“想打我呀，你打不过我。”

　　“能！”

　　“你赔得起吗？”

　　郑时注意到别时意的手表，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手腕处精致的手表衬托的格外好看。

　　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家很有钱的人。
　　土豪姐弟出门旅游怎么不找位向导？这不符合形象吧。郑时一会儿就能吐槽一张整纸。

　　郑时回过神来，自认倒霉，握拳的手指关节处发白。不服气的又看了一眼，只好用力往背后一甩，气冲冲的走开。

　　“等一下。”听得出是别时沁的声音，已经具有御姐的声线。

　　郑时没理，继续快步往前。

　　“你打他，不用赔偿。”

　　郑时依旧没理，再也不想见到某人。

　　别时意：“对不起。”

　　“？？？”

　　这是某人在和他道歉。

　　生气，生气中，勿扰模式已启动。

　　某人的姐姐教训他了，算了，不生气，不生气，不值得。

　　阳光洒在脸颊，不似冬日那般温柔的。

　　郑时压了压帽檐，将整张脸遮住。

　　加快脚步，往山顶的方向走。

　　不想回头，不想知道刚刚那人走到哪里。

　　路不是很宽，只能够停下一辆车。

　　剩下的路面勉强可以过一人。

　　-

　　郑时在一个凉亭歇息，吹着一缕缕热风。
　　将某些不开心的事情忘记。

　　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听着潺潺水声。
　　旁边过来过去不少游客，偶尔有问还有多远。
　　他都说：“不清楚。”

　　又有人坐在了身旁，郑时没多在意。

　　“需要穿棉袄吗？”

　　“？”

　　郑时抽出纸巾，擦擦额头的细汗。

　　没好气地回答：“想穿就穿。”

　　“我没带。”

　　郑时：　“……”没事吧，这么热的天，想出痱子吗？

　　“我以为会下雪。”

　　郑时真想把纸巾扔他脸上，咬牙切齿：
　　“……走远点。”

　　别时意：“路太窄，走不远。”

　　“那你快点往上爬。”

　　别时意像是故意使声音听上去很虚弱：“累。”

　　郑时起身就走，顺手将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不一会儿又暴露出看郑时不顺眼的本性：“你怎么才走到这里，不行啊。”

　　“！！？”冷静冷静，不和他一般见识，不生气……

　　郑时发现这个烦人家伙跟在自己身后。

　　专找气人的话：“你太脆了，怕你爬累了，两眼一黑摔下去。到时候警察来了，知道我和你一起的，说我陷害你。”

　　“你真好。”

　　“再说，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不要，人家怕～。”

　　郑时无奈：“你一直这样。”

　　“也不是，就是觉得你好逗。”

　　“逗我玩？”

　　别时意点头。

　　郑时攥紧拳头，转身拎着他的衣领。因为站的比较高，现在换郑时俯视某人。

　　“你神经病吧！！！”

　　别时意丝毫不带怕的，挑眉表示挑衅。

　　郑时拳头放在他脸旁边，紧挨着皮肤：
　　“信不信我揍你。”

　　看着他脸上大写的“不信”，郑时火冒三丈。

　　这人怎么不怕？没有吓到他？

　　“前面的干嘛！还走不走啊！你们不嫌热，我们还嫌热。”

　　郑时松开他，本来想再推一把的。
　　郑时内心状态。
　　哼！啊——
　　奇耻大辱，简直要被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