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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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2月24日，是一个可以被载入神罗史册的日子。
上午八点半，特种兵晨练过后，接收到一条由萨菲罗斯亲自下达的指令，纷纷前往米德加各区魔晄炉执行“安全检查”。
上午九时许，海德格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总裁办公室，十分钟后，各部门主管都匆匆赶往大厦顶楼，其中也包括特种兵主管拉扎德。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
十点，达索琳在雷路二人的指引下，秘密前往路法斯的办公室，十分钟后，携带着一份密封文件离开。
十一点，总控室的监控画面里，她在49层楼梯口和扎克斯见面，并递了一份员工宿舍的布局图给对方。
下午五点，骤雨倾盆，雷霆轰动。
“总裁。”
她将一沓文件压在了会议室的桌面上，身后是萨菲罗斯和荷兰德，以及，面如缟素的泽维尔博士。
“你这是什么意思？”总裁神色阴沉，声音低如古钟。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冷肃幽静。巨大的原木长桌居于中央，如楚河汉界般隔开两群人马。嵌进天花板的条形冷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却毫无温度。
按规定，像她这种职级的员工，连走进这间会议室里和总裁对话都不配。如果不是因为萨菲罗斯就站在她身边，他甚至连问都懒得问，就直接让门口的士兵轰她出去了。
总裁——普雷西顿·神罗——至今都记得萨菲罗斯第一次公然反抗公司的场景。那是两个月前的事。向来沉默顺从的银发特种兵，居然破天荒地拿着一份结婚登记表，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要求他签字。
那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女人。
「萨菲罗斯，你应该知道，你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是公司将你养育成人的。」
他平淡开口，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萨菲罗斯，一把神罗培养的刀刃，本来就不配拥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更不该擅自拿着一份婚姻登记文件过来找他。
「我知道，所以呢？」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银发特种兵却依旧身姿笔挺，面容冷峻，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所以，你应该知道，拿着这种可笑的东西来找我，是一件多么——」
他的声音顿了顿。
萨菲罗斯的眼神越发恐怖。恐怖到他居然会在这冰冷磅礴的压迫感中，感受到了片刻窒息。但他可是堂堂的神罗公司总裁，他怎么能被自己养的刀、养的狗震慑到？荒谬！他也不会承认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在萨菲罗斯愈发危险的注视中说了下去。
「——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就在那个瞬间，普雷西顿听到了一声极其突兀的、刺耳的、他从未听过的嗤笑。可他面前的特种兵甚至连嘴角都没动一下。那道笑声嘲讽意味十足，几乎像是他的幻听。
萨菲罗斯继续开口，声音平稳如常：「那么，我们不妨谈谈另一件事。」
「实验室怪物泄露，我的恋人因此受伤。总裁，实验室的防控……不该如此薄弱吧？」
……
普雷西顿最终满头大汗地在那封文件上签了字，盖了章，以此来掩盖另一件更不堪的事。但，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
这一次站在他面前的，不只是萨菲罗斯，还有那个之前被萨菲罗斯护在身后的女人。
她说：“从实验室泄露出去的怪物，已经散布到太多地方了。无论是卡姆，还是米德加，都有大批市民目击到这批实验体。我记得公司在规章制度和保密协议里，都特地点明了‘不得泄露公司商业机密’以及‘必须维护公司正面形象’。”
“所以泽维尔已经受到他应有的处罚了。”普雷西顿沉声回道。
“只是泽维尔吗？”她反问。
“……”
他无法回答。他知道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宝条。
但宝条的手里，掌握着神罗如今最重要、最具威慑力、也最富前景的项目。
特种兵改造技术能够为神罗量产大规模的强力战斗单位，在五台战役还未结束的今天，尤为重要。
而那些极具攻击性的怪物研究项目，虽然实验产物尚不稳定，但未来，他很清楚，和平从来只是幻影，战乱才是永恒的议题。今天是五台，明天是反神罗势力，以后，还会有更多敌人。
只要神罗存在敌人，战争兵器便不可或缺，宝条、这个能为神罗源源不断地生产战略资源的男人，就不可替代。
普雷西顿很清楚，他是商人，是政客，他不懂科学。但他更清楚，整个科学部门，都不会有比宝条更疯狂、更无底线的家伙了。
也不会有人能像宝条那样，把恐怖的怪物视若珍宝，痴迷着、沉醉着，绞尽脑汁发掘它们的一切价值。
他需要这个。
战争还未结束，神罗的野心还未实现，他不能没有宝条。
更何况，宝条手里的古代种相关实验，能指引神罗找到传说中的应许之地，能让他在能源不竭的地方开创全新的魔晄帝国。
他不能没有宝条。
“够了。”普雷西顿面色难看地开口，“现在，出去，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他转过头，厉声喝道：“拉扎德，管管你手下的人！”
拉扎德错开目光，没有应声。
“总裁。”
萨菲罗斯终于开口，嗓音平静无波，“或许我们可以看看这个。”
早上她从路法斯办公室里拿到的东西，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顶着神罗总裁越发阴沉的目光，她缓步向前。总裁专属的会议室里灯光冷冽，黑白相间的大理石砖将地面切割成棋盘状，两队不同的人马以原木长桌为界，如对峙的象棋一般，各立一侧，空气紧绷得几乎可以结冰。
她主动越过了那一条线。
空调温度极低，冷气刺得她手脚冰凉。她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从桌面轻轻拿起先前被她放下的绝密档案，一圈、一圈，将那捆得严实的白线，慢慢松开。
第一份资料是实验室的安全门禁记录。
“泽维尔博士确实在事发当天解锁了实验室深处的安全闸门，但，”她顿了顿，“宝条博士似乎也做了类似的事。”
资料显示，早在泽维尔解锁安全门的两个小时前，宝条就已经解除了整片大区域的封锁。
“那天宝条需要测试他的战斗数据。”普雷西顿面无表情道。
宝条此刻就在会议室内。他佝偻着背，伸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反光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神，她看不真切。
宝条说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调了一队士兵协助押送怪物到战斗模拟室，这些都有报告证明。”
“那么，既然有人力押送怪物，那为什么没人看守实验区域？”
第二份资料，是事发当天的安保巡逻安排。
“宝条博士明明从治安维持部门抽调了武装力量，却没有在已解锁的危险区留置人手。数十名士兵全部集中在战斗模拟室，就为了看一场没有悬念的表演？”她吐字清晰，话音里锋芒毕现，矛头直指宝条，“就连本该驻守在实验室深处的士兵，也都在怪物泄露的关键时刻‘意外离岗’，留出了防御缺口。这也太巧合了吧？”
普雷西顿冷冷开口：“注意你的语气，年轻人。宝条是你的上司，别太咄咄逼人了。”
一旁的兵器开发部门主管斯卡莱特和宇宙开发部门主管帕尔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眼里都露出了看好戏的意味。
“实验室工作繁杂，偶尔出现纰漏很正常。”宝条语气傲慢，甚至直到现在都未曾起身，“我只需要为公司收集好战斗数据，创造出更大价值就够了，哈哈……”
“偶尔出现纰漏，很正常。”她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向荷兰德递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夸张地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我们科学部主管的工作态度啊，哈哈哈……这可和……加斯特博士有不小差别啊，总裁，您看上的就是这样的干部吗？”
总裁脸色铁青，狠狠地朝后剜了一眼。
宝条让他丢了面子。但他……对，他得保他。
“……但这也不足以说明什么。”普雷西顿强压着怒火说道，“这都不是直接证据。”
“所以，我还有。”
空气为之一凝。
她曾经很不愿意和塔克斯打交道，对方那些无孔不入的情报搜集手段，她早已见识过。每一次见到他们，就仿佛被迫撕开伤疤，总让她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去。这些年来，她也从未想过，塔克斯的手段还能有为她所用的这天。
档案袋里还有一沓监控画面截图，和一小盘录音带。这是能把宝条彻底捶死的证据。
她不禁想到，原来她前段时间说的“手脚不干净”，指的还不仅仅是泽维尔啊。前世发生在宝条和她之间的对话，这一世，发生在了宝条和艾利欧姆之间。
「泽维尔博士已经把那些怪物放出去了，不需要管吗？」
录音里，艾利欧姆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必要。」宝条拖长嗓音，语气轻慢，「不过他居然等到现在才采取行动，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废物就是瞻前顾后。不过嘛……也不算太晚。」
「不枉您耗费心机，将那些筛选过的信息插进他的资料库里。如今也算是收获之时了。」
「呵呵呵……对了，特种兵现在动向如何？」
「按照您说的，海德格主管已经和我们达成一致了，让他那边去和拉扎德主管对接，让1st战士们过来帮忙清场。」
「嗯。记得别让萨菲罗斯离开公司，呵呵呵……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好的。」艾利欧姆应道，「那那些怪物，要回收吗？」
「不用。」
即使只有录音，没有画面，她也依然想象得出来，正在说话的那个男人，是如何提起自己松垮的唇角，露出丑陋的微笑。
宝条残忍道：「正好用那些蚂蚁，来试试看我杰作的威力。」
“……我就说。”一直脸色苍白站在一边的泽维尔，此刻终于哑声开口，“怪不得那天行动那么顺利。”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破碎，越来越癫狂，“原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哈哈……宝条，原来是你。”
“原来有你……”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原本看起来仿佛风吹就倒的泽维尔体内，忽然迸发出了无限力气。没人看清他到底怎么动作的。身穿白衣的博士，就这么朝着宝条疾奔而去！
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声巨响，猩红的血线飞溅出来，直直洒了一地。
泽维尔怒睁着双目，身体猛地一僵，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宝条，眼白处血丝凌乱。
过了好半晌，他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猝然垂头瞥去。
死寂，满室的死寂。
死寂之后，那先前还焕发出无限生机的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鲜血霎时如墨水般染开，层层叠叠像一朵盛放的罪孽之花。驻守在会议室角落里的一名士兵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支，枪口还在冒出青灰色的硝烟。刚才所为，全然是下意识反应。
“哇哦。”坐在长桌对面的斯卡莱特挑高了眉毛，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玩味，“看来我们宝条博士，是摘不干净了啊。”
斯卡莱特轻笑着。掰扯不清的怪物泄露事件，外加一条人命，事情的发展远超预料。她乐得看到局势更混乱一些。
宝条依旧坐在原地，佝偻腰背，沉郁的视线穿过镜片，落在那被鲜血染红的尸体上。浑身笼罩着阴沉可怖的气压，看不清面色。
反而是总裁，表情最为难看。
“……路法斯。”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怒意。
他根本不在意泽维尔的死，反而将注意力对准一个并不在场内的人。
啊，他猜到了。
宝条是普雷西顿的亲信，动宝条就无异于斩断他的左膀右臂。而她，一个普通的研究员手里，居然会掌握着她不该拿到的铁证。这确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位总裁公子是否在背后推波助澜。
从普雷西顿铁青的面色上看，他似乎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野心。
精彩。
“……够了。”
简短的两个字，几乎是从总裁的喉咙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挤出来的。
战争能够带来机会，才能可以转化为利润，宝条掌管的项目里，浓缩了神罗过去、现在、未来的蓝图。
特种兵改造技术、怪物研究项目、古代种计划。
战争的资源、镇压的手段、永恒的财富。
他割不掉，他还是割不掉。
达索琳只是个小小的研究员，而荷兰德在权力与智慧的对弈中早就输了，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加斯特，也没有第二个宝条。
空气中鲜血腥味渐浓，但普雷西顿却毫不在意。他直接略过了达索琳，把目光转向荷兰德。
“如果你想要的是自主权和项目资金的话，”普雷西顿微微停顿，“我可以给你。”
“其他的，不行。”
“但您应该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她站在队伍最前方，抢在荷兰德之前开口。
“年轻人，你还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话。”总裁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目光猛然攫住她。
……她很难描述那道目光。
在那双眼睛里的，已经不止是不虞了。上位者的威压，冷漠，无情，阴鸷，甚至还有一丝克制得很好的恶意，全部汹涌在普雷西顿眼底。
视线宛如割喉的利刃，空气愈发稀薄窒息，浓稠的血味催人作呕。刻意拖慢的语调，阴沉不悦的面容，冷厉如锋的眼神，几乎能让所有神罗员工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直面了神罗总裁的威慑。
无人留意到的地方，萨菲罗斯手掌微动，移动终端滑进了他掌心里。
“所以，关于那些录音的事情，总裁不打算给个交代吗？”她直直地望着他。
“……呵。”
在这绷如弓弦的局势里，总裁的喉咙中，居然还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既然已经参与进这场游戏了，就应该知道，游戏的规则，是由我来制定的。”普雷西顿说，“你是叫……达索琳？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荷兰德想要权力，地位，想要翻身，同样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
他甚至慷慨地许诺道：“接受我给你的资源，我可以当作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别不识抬举。”
“……如果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呢？”
——那你们想要什么？
话语涌至喉头，普雷西顿差点就问出来了。但他不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同样清楚。而此刻，站在他对面的人，无论是荷兰德，还是达索琳，眼里都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所以，你们这是在逼我？”他的语气越发下沉。
“这怎么能算逼您呢？”
“那就接受，然后滚出去。”他冷冷道，“年轻人，我没兴趣再和你们讨论这件事了，所谓的怪物泄露，公司也早已给出解决方案了，泽维尔现在也死了。该结束了。”
“以及你，神罗一级战士萨菲罗斯。”普雷西顿转过头，终于在萨菲罗斯面前挺起了自己的威严，“回到你的岗位上。”
“到此为止吧。”
他站在原地，虽然面色紧绷到极致，浑身气压恍如风暴的核心，眼神却堪称仁慈地注视着他们。数名静默不语的神罗高层，此刻都默然起身，仿佛得知了什么信号，在这位位高权重者的身旁站定，宛如一排不容撼动的人形肉墙。
到此为止——这句话现在已经不只是总裁的决定，也代表着神罗、这整个庞然大物的决定。
无人能够违背。
他是铁了心地要保宝条了。
“……看来，是说不通了吗？”她低喃了句。
萨菲罗斯忽然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空气，响彻整座摩天大楼。机械的嗡鸣压不住骤起的动乱，刺目的红光在冰冷的楼层里凌乱扫射起来。
办公室外，整装待发的神罗士兵开始骚动，西装革履的文职人员失声惊叫，人声顷刻鼎沸。总裁的西服口袋里，手机突然剧烈震动。
“……社、社长，杰内西斯先生带着一批特种兵，攻进了零号魔晄炉！”
宝条和总裁猛然转头，震愕的目光齐齐掠过达索琳，直直盯向始终沉默的萨菲罗斯。反光的镜片后面，宝条的瞳孔骤然缩紧。
——零号魔晄炉里，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而萨菲罗斯，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用拇指滑开屏保，神情自若。手机的显示屏上，赫然是和杰内西斯的通讯界面。
他关掉静音，在如潮水般倾泻而来的枪声和搏斗声中，缓缓向前一步。皮手套下的手掌按在她的右肩上，安抚性地压了压。
——「所以，你们这是在逼我？」
萨菲罗斯抬起眼帘，对上所有人的目光，眼底满是不折不扣的嘲弄。
“这才算逼。”
她后知后觉地一起转头看他。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