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
-
她没有见过他们，却也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
健壮的体格、鼓胀的肌肉、以皮革与坚甲制成的作战衣、近乎非人的可怖气场。种种特征罗列出来，足以让她断定：这群人是实验室的产物。
他们就是安吉尔提过的「地底军团」。
“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平静，话音落下时，连她自己都感到细微的不可思议。这几个人特意挑在通勤时间堵在她上班的必经之路上，气势如此骇人，看着就不怀好意。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选中她？
“罗素就是因为你被抓的？”
发话的是人群最后方的男人，嗓音又粗又低。他壮得像一头站立起来的雄狮，脸上蜿蜒着闪电般的苍蓝刺青，金色的兽瞳死死锁在她身上，一看就很不好惹。
“是吗？”她平淡地回了一句，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她害我受伤在先，被抓走……”
她顿了一下，“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吗？”
“你——！”
“阿斯尔。”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男人。开口的青年全身裹在哑光的漆黑皮甲里，仿佛一道瘦削的暗影。他的背后嵌着两把羽翼状的森寒锋刃，苍白的面容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没必要和她纠缠。”青年说。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轻蔑道：“她还不配作为我们的目标。”
“哈，说得也是。”
几人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旋即转身离去。但最初堵住她的那名白发男人，却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
他侧过头，轻飘飘地斜睨她，唇角咧开一个残忍而玩味的弧度。
“我们还会再见的。”他低笑道。
——苍蓝之阿斯尔、漆黑之奈罗、纯白之帝王。
后来雷诺告诉她这些代号时，她居然一点也不意外。这几个代号确实很符合他们的特征，但是——
“为什么不用真名？”
“这个问题，”雷诺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恐怕得去问你的前上司了。”
没过几天，神罗就发布了全社公告。
「公司正式成立“深渊战士部队”，由新任军官威斯、尼禄统一指挥，原科学部主管宝条担任技术顾问。」
威斯就是那个白发男人，而尼禄，就是那个一身黑衣，说出“她不配”这句话的家伙。
“……”
新年方始，神罗便迫不及待地开展大洗牌。外派特种兵，提拔新军队。毋庸置疑，零号魔晄炉事件后，总裁对特种兵起了戒心。但更重要的是……
这支深渊部队究竟从何而来？萨菲罗斯到底在零号魔晄炉深处发现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其中究竟？宝条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不容乐观啊——”
实验室里传来长长的叹息。荷兰德瘫坐在办公椅中，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报告纸，眉峰紧缩，表情难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青。
凌晨两点半的科学部，四周除了偶尔交错的呼吸声外，只剩下培养舱运作的微弱嗡鸣。她的影子被冷白的顶灯拉长，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脸色比荷兰德手中的那沓纸还要苍白。
“如何？”她走到荷兰德身侧，开口问道，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上。
这是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的最新体检数据。这份数据，本来没有存在的必要。
去年年底，特种兵进行过一次全员体检。在那次检查报告中，安吉尔和杰内西斯都还未出现异样。但最近，神罗却像疯了一样高强度下达作战指令，前线战事基本就没停过。
于是，与五台节节败退的时讯一同传回总部的，还有大量战士身体崩溃、无力再战的讯息。
荷兰德为安吉尔和杰内西斯抽空加做了一次检查。现在，结果出来了。
“他们俩的血检结果有很大差异。”荷兰德开口，语气低沉无波，但下一秒，他的眸中却飞快掠过一抹近乎狂热的微光，语气变得十分古怪，“但安吉尔……是完美的。”
“……完美？”
“过去的模型认为，所有G系特种兵最终都会劣化，唯一的区别只是劣化时机，然而，安吉尔……”
他刻意停了下来，转头看她，琥珀色瞳孔逐渐映出她冻结的表情。
“安吉尔不会劣化。”荷兰德一字一顿。
“什么意思？”
脑中一片空白。
前世，安吉尔叛逃后，不到一年就死了。死在了他的弟子扎克斯的手里。
那时，萨菲罗斯告诉她：安吉尔死前吞噬了附近的所有怪物，身体异变扭曲，变成了怪物的集合体。
她一直以为那是劣化导致的结果。否则，为什么人类会变成怪物？又为什么，身为弟子的扎克斯，能够杀死他的老师？
“特种兵的劣化在于细胞因子散逸，之所以会散逸，是因为他们体内的情况极不稳定。但安吉尔相反，他的身体不仅不会崩溃，而且……”荷兰德挑起嘴唇，嗓音几乎迷醉，“他拥有能自主吸收、或者说复制他人特征的能力。”
……复制？
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段充斥雪花噪点的画面。
寒风呼啸的荒地，沟壑纵横。黑色长发的少女朝悬崖对面的队伍露出甜美的笑容，伸出手索要什么。
一头猩红如火的野兽微微眯眼，探出前爪，那上面的是——
大片大片的黑斑涌上眼眶，侵染目光中的一切。脑海的画面如故障了的旧电视，充满让人头晕目眩的噪点。
啊啊，那上面是什么……
尖锐的刺痛钻进脑海。她骤然抬手捂住头，急促地喘息着，脑中画面如碎纸片般纷繁，一时是露出微笑的蒂法，一时是……
是……
是什么……？
是握着一颗黑色魔石，笑容得意傲慢的萨菲罗斯。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达索琳？”
见她陷入沉思，荷兰德轻哼了声，像丢垃圾一样将那沓报告扔在桌上，双手交叠着置于腹前。
“你知道安吉尔和其他实验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他慢条斯理地问道，随后，他又换了种更尖锐的问法，“或者说，你觉得安吉尔和萨菲罗斯，他们和其他人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
她倏然抬眼。
……萨菲罗斯？
灯光冰冷，实验室内温度极低。冷空气如无形的怪物，缠绕上她指尖，缓缓爬过肩臂，幽幽渗到她耳畔颈后。
萨菲罗斯说，安吉尔死前吸收了附近的所有怪物，变成怪物的集合体。
破碎不堪的回忆里，朝赤红十三伸手讨要黑魔石的蒂法，变幻成萨菲罗斯的模样。
杰诺瓦……似乎具有「拟态」的能力。所谓「拟态」，就是复制他人的特征，变幻成他人的样子，切换成他人的声线。
……那么，萨菲罗斯和安吉尔，跟其他人的区别是什么？
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试着想一下。
荷兰德曾经说过：G系样本劣化的原因主要是两点，一是细胞浓度，二是细胞损耗度，后者与前者相关联。
她曾经以为，萨菲罗斯和其他特种兵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体内的杰诺瓦细胞浓度。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止如此。
萨菲罗斯作为S计划的代表，细胞源自杰诺瓦本体，孕育他的母体同样也注射过杰诺瓦细胞。而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的细胞来源，却是注射过杰诺瓦细胞的“吉利安”。
如果安吉尔同样完美，那他和杰内西斯的区别是什么？
“……是子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羊水中含有孕妇本人的血清，在这里起到决定性因素的，是孕育他们的母体。”
她蓦地闭上双眼，“只有萨菲罗斯和安吉尔，是由融合了J细胞的母体孕育的。”
而杰内西斯的生物学母亲，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所以他们是完美的。”荷兰德满意颔首，“母体环境决定了细胞融合度的上限，嘛……杰内西斯能够坚持到现在，大概是因为他也是在胚胎期就接受了改造吧，所以比其他人稳定。但终究……还是个次等品。”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而至于其他特种兵。虽然注射了J细胞，但身体素质早就定型了。留给J细胞的改造空间有限，所以，除了劣化以外，他们也不会有其他下场了。”
空气霎时寂静。
她立在原处，一动不动，身体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开始泛起麻意。
如果……
如果决定这一切的，一直都只是胎儿成长的先天因素。
如果安吉尔的“死亡”不是命运所趋，而是他决意赴死。
如果治愈劣化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那么，她之前一直在做什么？
她过去的所有努力，所有幻想，又有何意义？
“……”
治愈劣化真的可行吗？
她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她……她不知道。
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血管蔓延，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耳畔响起一阵嗡鸣。而面前的荷兰德却开始发笑。
一开始只是压抑的低笑，到后面发酵成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笑得发颤笑出泪，雾化的冷气吻上他眼角，顺着那金鱼尾似的纹路往下滑，如玻璃珠子般滚落在地。他笑得腰背都弓了起来。
安吉尔是完美的。安吉尔是完美的。安吉尔是完美的。安吉尔安吉尔安吉尔。我的安吉尔，是完美的。
哈哈哈哈哈哈……
「宝条啊宝条，我也不输于你——」
越发癫狂的笑声在幽寂的实验室里回荡，她如提线木偶般站在原地，连控制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在意安吉尔是不是完美的。自始至终，她关心的只有一点——
三名1st的分崩离析就犹如一副多米诺骨牌，倾倒的第一张牌，是杰内西斯的劣化。
“那……”她试图开口，嗓音干涩，那纤细的喉咙中，嗓肉像被锈刀刮过般发疼，“杰内西斯，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尝试稳住心神，却徒劳无功，可怕的寒意沿着看不见的神经延伸，完全摄住她的身体。她只能依靠残存的执念，驱使自己再度发问。
“他的劣化阈限，能算出来吗？”
“不容乐观。”荷兰德终于勉强止住了癫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神罗现在的架势，以及特种兵的消耗速度，最多，他也就只剩三个月了。”
三个月，最多六月，比前世还要早三个月。
咔擦。
虚空中，好像有什么碎掉了。她眸光涣散，茫然抬头，视线却始终无法聚焦。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但她居然还能分神扫视四周一圈。周围什么都没有碎裂。
“以及……”
荷兰德的声调陡然压低。他慢悠悠走向前，闯进她眼帘，直到缓步至培养舱前才悠悠停下。重又恢复傲慢的目光，如点兵般扫视起那一个个昏迷的实验体。
镜片反射幽光，遮住他的眼神。荷兰德说：“我需要一个拥有高纯度杰诺瓦细胞的女性实验体。”
她动作一顿。
“达索琳，”男人的嗓音如毒虫一样，缓缓攀上她后颈，他一寸一寸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恐怖地死锁住她，“你的手里，还藏着一管杰诺瓦细胞，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 6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