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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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寒风穿过铁架缝隙，捎来呜呜凄鸣。她跟萨菲罗斯并肩站在天台边缘，手肘搭在栏杆上。风吹来时，她被冷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朝热源挨近了一些。
肩膀相触的那一瞬，萨菲罗斯的呼吸似乎放轻了，她能感受到头顶传来灼人的目光。半晌，萨菲罗斯抬起手臂，揽住她肩头。
“今夜……”萨菲罗斯开口，嗓音低得发哑，“月色很美。”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变调的呼吸从鼻间溢出时，难以言喻的酸楚也涌上眼眶。她想抬手擦擦眼睛，但手臂一阵酸软。她能做到的只有抬头。
“但今晚没有月亮。”她说。
不仅是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无处寻觅。穹幕黑蒙蒙一片，翻涌着厚重的乌云，空气中混杂着脏兮兮的魔晄与工业废气，如同一座被诅咒的遗落之都。
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无论是看着这片压抑的夜空，还是看着愈发异常的萨菲罗斯，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稍稍挣开他，在萨菲罗斯霎时变得幽深的目光中，轻轻地喊了一声“萨菲”。
男人喉结微滚。
她抬起头，望向他。五官俊美的男人逆光而立，苍白的面庞上覆着大片鸦青色阴影，唯独碧绿的眼眸如毒蛇般熠熠发亮。
萨菲罗斯凝视着她，显然是在等她的后半句话。
她说：“G系特种兵的事，我……”
“嘘。”
冰凉的皮革手套触上她唇面。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分不清在那一刹浮现在男人面庞上的算是什么情绪，只感觉隐在黑暗中的那张脸，比先前多出了一丝阴冷。
“如果你想跟我谈的，只是这一件事的话，那没必要说下去了。”萨菲罗斯嗓音低沉。
他微微弯起嘴唇，竖起的食指轻轻描摹她唇面，在她惊悸的轻颤中，顺着她的腮颊游弋过去，转而捧起她半边脸。
“可是……”
“乖。”萨菲罗斯再度打断，“不要说这些。”
他神情自若地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眉间。
“关于那些研究的事，我心里已有定论。”
覆在她面庞上的手掌微微后移，转而握住她的后颈。他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她的脸颊。望向一侧的碧眸中，晦暗幽沉的情绪如暗涛翻滚。
偏偏从他唇舌间吐出的字句温柔至极：“想再呆一会儿吗？还是回去？”
她在他怀中僵立许久。
夜风依然穿梭在冰冷的钢筋铁骨间，如琴弓厮磨琴弦，撕出凄厉的奏鸣。她感受到萨菲罗斯揽住她的力道收紧收紧再收紧，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隔了好久，她才抬起头，露出一抹微笑，声音沙哑：“我们回去吧。”
萨菲罗斯同样微笑，应了声“好”，这次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面上。
“……”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列车彻底脱轨了。
可现在箭已离弦，她什么都无法挽回。
那天之后，萨菲罗斯依然每日都在医疗翼里陪着她，她的身体几乎不见好转。压抑的日子贯穿整个六月。七月初的一个夜晚，万籁俱寂，夜凉如河。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警报声，神罗被人入侵了。
枪声震耳欲聋，急促的脚步声飞速踏过长廊，医疗翼外一片嘈杂。她从病床上支起身，身前传来轰然巨响。她被刺目的红光照得匆匆闭眼，耳边依稀捕捉到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嘶拉。
身前兀地响起一道裂帛声。几滴猩红的血液洒在她的床头。
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她怔了半晌，睁眼望去。银发的特种兵面色平静，他随意地松开手，沾满血迹的刀刃当啷一声就掉到了地面上。
尽管他收手的速度很快，可她还是瞥见了一道刺眼的狰狞红痕。
“萨……”
“我没事。”
萨菲罗斯嗓音低沉，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她伸出手，想要去看萨菲罗斯手上的伤口。但指尖还未触碰到他，柔和的绿色光雾便笼罩住他的手掌，伤口飞速结痂。
萨菲罗斯戴上手套，冷冽的目光扫向窗外。炽烈的红光闪烁不断，密集的子弹声中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萨菲罗斯：“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他离开了。
她仍旧愣愣地坐在原地，床边的血渍在眸中不断放大。
屋外枪声未停，夹杂着□□沉钝倒地的闷响，空气中泛起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如血的红光明灭闪烁，刺破晦沉如墨的夜色，时不时照亮她苍白的面庞。
没隔多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另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找到这个机会还真不容易。”来人慢悠悠道。
她掀起眼帘，应急灯光随着门缝漏进室内，打在男人纯白的外衣上。他瞥了眼身后，确定没有其他人，迅速关好房门。
“好久不见，达茜。”不速之客微笑道。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应该不算太久。”
确实不算久。在萨菲罗斯过来之前，艾利欧姆就时不时来她的病房刷存在感。其中或许确实有「关心」的成分，但她觉得更多是为了从她身上获取数据。
“外面是什么情况？”她问道。
“杰内西斯的复制体入侵了。”
“那他本人呢？”
“在67层，他去找宝条博士了。”
“所以你才会过来找我。”她说。
那么，既然艾利欧姆会特地过来找她，也就只有一种原因了。
“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问道。
她相信科学部肯定通过某种「内部手段」要到了她现在的血样，毕竟医疗翼在定期给她抽血。以宝条的权限，做到这点并不难。但刻意避开萨菲罗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真是敏锐。”艾利欧姆微微耸肩，“在你出事后不久，宝条博士就给其他实验体也注射了J细胞，但这些人里，排除已经变成怪物的那些，你的排异反应是最严重的。”
“没准我也会变成怪物……”
“不，”艾利欧姆打断她，“你不会。”
她眯起眼，审视般望向他，视野微微发蒙，身体依旧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什么意思？”
他露出个微妙的笑容。
艾利欧姆伸出手，抚向她额头。相比她滚烫的体温，男人手掌的温度冷得像隆冬霜雪，明明他是正常的人类体温。
……不。不对劲的，应该只是她。
艾利欧姆倾身看她，“就像你体内的魔晄那样，每次浓度超标，你的身体都能在短暂的崩溃后适应过来，现在也一样。每当你的排异反应要突破常人极限时，都会——嘭！”
他做了个过山车的手势。手掌攀升至巅峰，倏然压落。
“你血液里的J细胞浓度会在那时候突然掉到一个低值。就好像，它和什么互相抵消了一样。”
青年弯下腰，嘴唇贴近她耳边，“达茜，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低沉压抑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房门在巨响中被人踹开。冷冽的刀刃反射光线，寒光照向她和艾利欧姆之间。
青年瞳孔骤缩，本能地退后半步。但身形方动，他又倏然稳住身形，甚至将手掌搭上她肩头。似乎是不想显得太狼狈，他以一种近乎对峙的姿态，迎向那位本应赴往科学部的特种兵。
萨菲罗斯缓缓抬头。
颀长的身影堵在门口，截断屋外的灯光。浓重的阴影如巨蟒般漫入室内，裹挟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的视线越过她，一寸寸刮过凝滞的空气，最终钉在那名白发紫眸的青年身上。
蛇一般的竖瞳微微眯起。
“萨菲……”
“这和萨菲罗斯先生没关系吧。”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艾利欧姆的声音。听清青年说了什么后，她像见了鬼似的转过头，震惊地看向她身侧的青年。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青年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的假笑，甚至自然地向前迈回半步，他强调，“我们部门的秘密。”
“你们的事。”萨菲罗斯重复。
特种兵的喉间兀地震出一声低笑，连肩背都随之轻颤，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趣闻。男人执刀的左手无声收紧，须臾，他侧眸看她，语调平缓得令人心悸。
“所以，我去五台的时候，你就是带他回了我们的家？”
她呼吸一窒。
“工作需要而已。”艾利欧姆笑着说。
萨菲罗斯重新看向他，眸中寒意渐深。空气中的压迫感愈发浓重，几乎凝成实体。艾利欧姆却像是浑然未觉，继续说道：“譬如现在，也是工作需要。宝条博士委托我来监测达茜的身体状况，您有意见吗？”
“……宝条，委托你，监测达茜的状况。”
短短的一句话，似乎在萨菲罗斯唇齿间缓缓碾磨数遍，才说出了声。几乎是话音刚落，他的喉间就再度震出一声笑，短促，骇人。
萨菲罗斯重新抬起眼，每个音节都浸透寒意，“我是她的伴侣，理应知情。”
“身体情况算是隐私，即使在伴侣面前也该留有空间。”
“……够了。”她开口。
空气紧绷如弦。
她蜷起手指，望向门口。萨菲罗斯的脸完全隐在阴影中，唯独那双竖瞳在黑暗里荧荧发亮，像磷磷鬼火。
四目相对的刹那，萨菲罗斯的目光就如同锁死猎物的毒蛇，将她牢牢缠缚。
她深吸了口气，将脸转向艾利欧姆，却没有看他，“别再说了。”
青年的眉梢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挑。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哑声开口。
“有。”艾利欧姆微笑，“科学部研制出了新药，应该能让你的身体有所好转。你应该会对药物构成感兴趣？但这可是绝密内容。”
“萨菲罗斯先生……”他顿了顿，瞥向萨菲罗斯，脸上笑容不变，“应该回避吧？”
萨菲罗斯静立不动，握着刀柄的手指也并未松开。他一直在盯着她。
她垂下眼帘，“没必要，直接来吧。”
艾利欧姆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医疗翼外依然暴动未止，警报器持续锐鸣，红光闪闪烁烁。萨菲罗斯一手握刀，走到他们一米处，靠在铁柜前。如有实质的目光烙在她脊背上，让她心口一阵发紧。
她几乎想后退，却无处可退。她只能低下头，装作忙碌的样子伸出手，任由艾利欧姆将她衣袖推至肘部，露出苍白皮肤上的细密针孔。
艾利欧姆唇角微弯，从随身的保险箱里取出一支细小的安瓿瓶。瓶身如大拇指般细小。他将它单手折断，熟练地抽出其中泛着绿色荧光的液体。
她按下心里的微妙感，问道：“这是宝条做的？”
“不，是我。”
透明的玻璃管内，荧光般的药液正随着他指尖的动作缓缓流动。
“这段时间以来，我查阅了很多报告。”艾利欧姆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无法被你代谢的物质是关键，我在那个基础上做了改良。”
他指的是魔晄与营养剂。
“你测试过吗？”她问。
青年嗯了一声，“在这方面，你可以相信我。”
尖锐的针头刺进她肌肤，带来一阵麻痹的痛意。她攥紧手掌，别开目光。
艾利欧姆继续说：“博士本来想加入另一种东西来测试效果，就是我刚来时说的，能够和它中和的东西。你知道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次是指J细胞。
她余光瞥见，萨菲罗斯目光微动，握在刀柄上的手指紧了紧，似乎想要动身，但硬生生停住了。
冰凉的药液推入血管，熟悉的眩晕感猛然袭来，眼前开始摇晃出重影。她晃了晃脑袋，却无济于事。眩晕感更重，她勉强用手撑住额角。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不需要说服。”艾利欧姆垂着眼轻笑，“我只是调整了比例。”
眩晕感越来越重，黑暗从视野边缘汹涌漫入，眼前晕开大片大片的黑斑。
“感觉到了吗？”艾利欧姆一手握紧她的手臂。将活塞一推到底后，他抽出针筒，抬眼紧盯着她。
她张开口，试图应些什么，可还没说出声，漆黑的阴影就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在意识彻底被黑潮吞没的前一秒，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比例调整的幅度还真不小。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 7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