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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   在神罗,所谓「妥善的照料」,有时也等同于「严密的监控」。几乎是萨菲罗斯离开的第二天,病房外就站满了战士。

      不是被称为特种兵的神罗战士,也不是普通的神罗士兵,是「深渊战士」。那个由宝条一手创造的「深渊战士」。

      “达索琳。”

      威斯——那个有着雪白头发的深渊战士——站在她面前,咧开嗜血的笑容:“宝条博士想见你很久了。”

      三五名深渊战士并肩而立,接近两米的身材高大威猛,堵在她面前就好似一面肉墙。

      仿佛感受到来者不善,扎克斯手掌都握到了剑柄上,摆出了准备迎战的姿势。

      却毫无作用。

      “扎克斯,”她平静开口,“神罗既然都特意支开萨菲罗斯了,那么,就算你想要阻拦,也没有用的。”

      “但是……”

      “没有必要。”

      她望向扎克斯,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没有必要和神罗反抗。”

      她加重语气:“你想成为英雄,不是吗?”

      成为像萨菲罗斯那样的英雄,成为神罗的1st,成为全星球少年人的楷模。

      扎克斯欲言又止。

      “那就不要为了我做这种傻事。对你来说不值得。”

      从拉扎德跟随安吉尔踏入她病房时起,她也料到了这个局面。

      ——是时候了。

      对于神罗高层来说是时候了,对于某个幕后之人来说是时候了。
      ……对于她来说,也是时候了。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不久之前,某个萨菲罗斯有事外出的下午,艾利欧姆过来替她抽血。那时候,她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她说:「我需要一些血液样本。很难收集的话……毛发样本也行。」

      艾利欧姆微挑起眉,打量她片刻。

      「如果你想要的是七号贫民窟里的样本的话,那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什么意思?」

      青年哼笑了声:「你想做的检测,我们已经替你提前做过了。」

      「你确实是你父母亲生的。」

      「……」

      虽然这句话有些直白过头,但是,至少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她的出身没有问题。

      她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你们是只提取了血液样本吗?」

      「当然不是,你觉得宝条博士的手段会那么温和吗?」

      艾利欧再度发笑,笑声低哑变调。

      「我提前确认一下,你对你血缘关系上的“家人”,没什么感情吧。」

      「……没有。」

      「我猜也是。」

      艾利欧姆说: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那天,宝条派人去贫民窟把她的所有亲属全部抓进了实验室。结果是,他们现在已经因为重度魔晄中毒,而被丢回贫民窟了。

      还有一部分注射魔晄后又注射了J细胞的……那几个人,也许在焚化炉里还能找到一些残渣。

      她是特殊的。

      “……”

      她为什么是特殊的?

      为什么,注射那么点魔晄后,她会频繁出现幻觉,简直像是被鬼缠上了一样?

      视野边缘跳动着熟悉的电光,色泽和温度都冷到极致。

      她躺在观察室里唯一的陈设上。

      这是一张接近两米长的不锈钢床,温度冷得宛如冰块,触感坚硬无比,即使铺上一层两三指厚的布垫,也依旧让人躺得背痛。

      她撑着钢床坐起来,身上早已缠满无数橡胶软管,肌肉里嵌着数根留置针。进入这间观察室前,她换掉了全身衣物,也摘除掉了所有饰品。特殊,在科学部,往往也意味着研究价值。

      曾经她也乐于从样本身上挖掘研究价值,没想到今天自己反而成了样本。真是风水轮流转。

      房间四面夹角处各装了一个摄像头,黑黝黝的孔洞里闪烁着猩红的光点,恰好可以无死角监控整个房间。她打量四周,发现这间观察室被人特意加固过。

      雪白的墙壁上干涸着黑红血迹,地板接有电缆,天花板的砖缝间也嵌入了密密麻麻的照射孔。

      这些东西的作用她都知道。有时候,为了防止样本畸变失控,通过照射孔发出的射线、或者让地板通电,能够迅速麻痹或者抹杀怪物。

      用这样的观察室来囚禁她,未免也太高看她了。

      身后传来气液流泻的轻声,合金保险门滑开了。

      “你比我想得要识相一点。”来人古怪地笑道。

      低哑的声音仿佛含在喉中深处,发出声时总带有一股莫名诡谲的气息。几道穿有白大褂的身影倒映在她面前的墙上,显得她如蝼蚁一般渺小单薄。

      “我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是吗?”宝条微微歪头,目光打量着她的身体,“那想必,你现在也不会反抗吧?”

      两名研究员从一左一右控制住她。

      “……当然。”她的语气很轻。

      反抗,在这种时候,是无意义也不会取得结果的事情。白费力气。

      更何况,她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一些「测试」。

      那两名研究员中有一人就是艾利欧姆。青年从她右侧俯下身来,左手擒住她小臂,右手从托盘中拿起注射器。

      ……但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艾利欧姆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框眼镜,镜片在光管下反光,她看不清楚其中究竟。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自己的合作对象,但对方始终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完全没有要和她对视的迹象。

      针头刺进血肉,刺痛骤然传来,她移开眼,感觉这次注射比以往都要疼痛得多。就好像有一把刀狠狠劈进了她的血肉里,螺旋绞弄,疼痛到无以复加。

      生理性的恶心感倏然涌上喉头,胃袋里翻江倒海。她咬住牙关,勉强扼住了差点溢出的低吟。

      针头拔出来的那一刻,她看见自己皮肤下方剧烈鼓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软体动物蜷曲蠕动。

      “是杰诺瓦细胞。”或许是注意到她眼神,宝条宽宏大量地解惑,“啊,不该这么说,我们要严谨一点……”

      他低笑一声。

      “是杰诺瓦的血液。”

      “你可以放心,这些血液已经经过特殊处理,不会有事的。”

      反胃感越发强烈,她忍不住捂着唇干呕起来。墙壁的倒影里,科学家笑到肩膀都在发抖,细碎的怪笑声中带着高潮般的颤音。

      她问:“……你还想继续换血?”

      去年年初,在尼布尔海姆,宝条有过类似的念头。

      “你要做什么?”她继续开口。

      癫狂的笑声微微一顿,安静下来后,整个观察室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怪异。半晌,宝条才缓缓开口:“这是最下策。”

      他的唇角抽搐了下,随即笑容更夸张地咧开,上翘至接近耳根的高度。

      “你不会明白,你的身体和J细胞融合后,会发生怎样奇妙的反应……呵呵呵……”

      “……这可比那些劣质的三流样本要有趣得多。”

      她从玻璃窗外的研究员变成了玻璃窗内的小白鼠。时间逐渐失去意义。

      每天早、午、晚,都会有不同的研究员进来,沉默地挽起她衣袖,为她抽血、记录数据、或是注射别的试剂。

      这个角色有时是艾利欧姆,有时是其他人。但没什么不同。所有人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始终如一地重复同一件工作,没人和她交流。

      「外面是什么情况?」

      她问过艾利欧姆。

      「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青年没有应答。

      「萨菲罗斯回来了吗?」

      「……」

      「宝条现在不在,就算这样也不能说吗?不用语言交流也可以。」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力道微微加重。半晌,艾利欧姆抬起眼,微不可察地、和她摇了下头。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

      无休止的监禁中,她几乎要丧失掉时间概念,只能凭借那些人换班的频率,来推测大概时间。

      观察室里第一次亮起红灯,大约是在一周之后。

      刺眼的红光充斥整个空间,透过器材折射出去,猩红似流动的血。

      她躺卧在钢床上,身体都好像要烧起来了,血液如岩浆滚烫,烧得骨骼嘎吱作响。身体的每一处都传来尖锐的痛意。

      就好像有人将她丢进了高温的焚化炉,或是推着她在插满尖刀的床上滚过一圈,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身体要碎掉了。

      这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排异反应都要强烈。她无力地躺卧着,身体在高浓度的J细胞下溃不成军,她嘶哑地呼救,可她自己都听不清从她口中泄出的,是啜泣还是嚎叫。

      他们好像都玩翻车了。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生命在飞速流逝。

      大面积的疼痛感席卷全身,呼吸变得越发艰难。就好像有人拿塑料膜缠到她头上,一圈、一圈、再一圈,严丝合缝,密不透风。氧气变得稀薄起来,窒息感疯狂挤压着肺叶,手指逐渐脱力。

      她终于,要死了吗?

      她睁开眼,试图望向摄像头。可她越是想要去看,就越是看不清楚。房间的轮廓、砖块的形状、合金门的边框,所有的一切都在视野尽头发散开来。大片大片的黑斑覆上眼帘。

      昏沉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响。有谁冲了进来,拍着她的面庞,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无法做出回应。

      彻底超越阈限后,似乎只能迎来全面崩溃的结局。

      她失去了意识。

      ……

      黑潮弥漫。

      ……

      静谧的晦色笼罩上来,她在未知的水流中轻轻飘荡。意识黏稠混沌。

      恍惚之间,似乎有冰凉柔滑的触梢在暗中攒动,悄悄地圈住她的手腕脚踝,以一种奇诡的姿势将她吊在水中。有谁在黑暗中拨了拨她湿漉漉的头发,而后拥住了她。

      「啊……好久不见。」

      谁?

      「你清楚你是谁的?不是吗?」

      「……」

      「不要逃避了。」

      ……

      我是谁?我从何处而来?我要往何处而去?

      这是围绕所有人一生的哲学命题。

      「我」,到底为了什么才要诞生?

      对于这个问题,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很清楚的答案——她是这个星球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类。有着和大多数相同的基因序列,近一般人皆如是的染色体,和35%人类相同的血型。是万千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平凡人生中唯一的不平凡,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了一个不该被她喜欢的人。

      ……仅此而已。

      即使是经历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事情,跨越时与空的界限重生,她也依然很坚定。

      她是达索琳。只是达索琳。一个比其他人多了一点点经历的、普通人。

      但现在,她还是吗?

      她是谁?
      我是谁?

      我为何而生,为何而特殊,为何而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要往何处走?

      她不明白。

      ……

      “你已经看见了。”

      科学家的声音似乎透着水面传来,又立体地环绕在四面八方。时间好像是夜晚,四周寂静一片,任何声响都如碎石击水,漾开波纹般的阵阵回音。

      “最终只有我才能取得成功……”

      她的大脑仍旧昏昏沉沉的,四肢使不上力,灼热的气流从鼻间呼出,整个人像浸在火炉里一样难受。

      “我明白。”她听见熟悉的应答,“您知道的,我一直在努力取信于她。”

      黑潮中的触肢微微收紧,无尽的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触上她脸庞,戏谑地抚弄,就好像在嘲弄什么。

      再一次恢复意识时,她似乎已经无法感受到什么叫「尖锐的疼痛」了。

      浑身都很虚弱,提不起任何力气,她连掀开眼皮都做不到。耳畔传来医疗器械运作的细微嘟声,弥漫全身的痛楚中,左肘内侧又新添了一道。

      有人在给她打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宝条在不远处轻笑:“虽然最开始比例没有控制好,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你做的不错,艾利欧姆。”他轻笑道。

      她被关进了另一间观察室。这里空间更大,门后有一面镜子。勉强休养到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她每日都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变化。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能看见自己的身形在一天天消瘦下来。颧骨尤其突出,头发枯槁如稻草,脸上蜿蜒出丑陋的细纹。她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身体像一张陈旧的纸页,轻轻一触,就会皲裂一地。

      但宝条却对她身上的这些变化感到尤其痴迷,每日都派人从她身上提取样本。起初只是血液、头发、指甲、皮屑,到后面连着肌肉细胞和纤维也一同剥离。

      那些样本总会被研究人员谨而又慎地密封好,分装到不同的器皿里,而后行色匆匆地送往下一个处理点。

      她不知道宝条要做什么。

      在这间长宽有限的观察室里,没有时钟也没有窗口,生存的价值好像只剩下被观察与被研究,人与实验体的界限变得极度模糊。

      艾利欧姆的权限似乎变大了,至少她能直观地感受到,其他研究员对这个和她年岁相仿的青年莫名尊敬。从她进入实验室的那天起,艾利欧姆就再没和她主动交流过。

      她也很久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过。

      直到某个夜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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