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凤凰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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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坊的长公主府这两日闹得愈发厉害，整个长安都在传，小郡主怕是要不行了。
青黛按谢攸宁的嘱咐去白雀庵请了慧安师太，却也和其他大夫说的没什么分别，都是看不出病症所在。唯一庆幸的是陆明华虽然还是浑身疼，但喝了师太开的安神药还是比平日睡得安稳了一些。
镇国公府遣人来看了两回，都被长公主打发走了。
若不是顾忌着赵廷英刚在太后寿宴上救过圣人，长公主恐怕就不是简单讽刺几句了，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赵小将军和乔四娘子越走越近。
听说陆明华在榻上知道了镇国公府来探望的事，竟生生吐出一口血。
她吐血的第二日，长公主就去镇国公府退了婚事，据说把镇国公那六十多的老母气得够呛，两家也算是结亲不成成了仇人。
谢攸宁从刑部回来路过长公主府，正看见沈令仪从马车上下来。
她头一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沈令仪，沈令仪照旧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如今天气转冷，她在千水裙外又加了一件水蓝色绣蝶锦袍，清冷冷的颜色在她身上被衬出岁月静好的温柔。
谢攸宁乍一见沈令仪有些心虚，想起之前答应沈老去明月楼参加扑买，但是后面事情太多，等她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许久了。
只是停留了片刻，沈令仪身边的那个侍女目光就扫了过来，她记得那个侍女叫松溪，嘴快眼毒，让她印象十分深刻。
谢攸宁忙放下马车帘，催驾马的谢全快走。
沈老先生能邀请她一个籍籍无名的晚辈去明月楼，她当然知道其中的意思。平心而论，她很欣赏沈令仪，可她又不是真的男子，没办法如对方的愿迎娶佳人。
而且，她的思绪微微停顿。对方毕竟是陆怀谕看中的人，她不止不应该耽误沈令仪，还应该远离才是。
想到近来陆怀谕屡屡戏弄于她，不知背后和沈令仪有几分关系？谢攸宁半个身子靠在马车壁上，双眼疲倦地闭着，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着，像停在眼下的一双蝴蝶振着蝶翼。
刑部的考卷早已批阅完成，却迟迟没有消息，让谢攸宁原本笃定的内心不由掀起波澜，她总觉得有什么关键信息被她忽视了。
前方有人策马疾驰而来，谢全紧急避开，一甩缰绳，里头闭目养神的谢攸宁一下子被甩到了车厢另一边。
“！”她挣扎着爬起来，来不及整理衣着，一把掀开车帘，正看见最后一匹马和马上人的背影。
“当街纵马，简直目无法纪！”
旁边有人骂出了她的心声，她颇为认同地回头看去，看见正扶着摔倒老婆婆起来的顾青名。
那老婆婆身边撒了一地的东西，被马匹路过踢翻，都是一些细碎的小东西。顾青名让老婆婆在边上站着，自己弯腰手脚利落地把东西捡起来。
谢攸宁靠在马车上懒懒地看着他。顾青名这个人，在国子学时以文章老辣，出言犀利闻名。
那时祭酒最喜欢他，几个博士对他则是褒贬不一，有说他才华无双日后必有作为，有说他太过冷峻得罪人怕是而不自知。
说起来，她还是鲜少在国子学之外的地方看见他，不过二人合不来，哪怕少数的几次见面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谢攸宁？”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目光太直白，顾青名很快就发现了朝她走过来。
“……”谢攸宁想现在拉帘子可能是有点来不及了。
不料顾青名过来了，倒对她行了一礼：
“上次某当街失态，多亏谢兄出手相助。
从前某只当谢兄是耍猾偷奸之辈，如今才知谢兄实是君子，施政为人都远在某意料之外。是顾某从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特来向谢兄致歉。”
谢攸宁扒着窗沿的手指动了动，一阵阵心虚涌上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你我也算同窗一场，顾兄不必客气……”
怕对方再说出什么真情实感的话，她岔开话题：“顾兄可知道刚才是谁当街纵马？”
果然，聊到这个顾青名的脸色一变：“还能是谁？前日含元殿前的救驾功臣，昔日长公主府的乘龙快婿。”
竟是赵廷英！谢攸宁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赵廷英不过二十，却很受圣人喜爱，借着祖上荫蔽和圣恩年纪轻轻就封了宣威将军。
只是他之前常年在外，一经调回，才知道他行事作风如此张扬。
谢攸宁偷看顾御史的脸色，想来这赵将军是少不了被参一本了。
“身有要事，某先告辞了。”顾青名行色匆匆，又往前去了。
因太后大寿，圣人给全长安大小官员放了两日的假。
虽说是两日，但是哪个衙门不是一堆事要处理，故而大小衙门调整了时间，轮流休两个半日。谢攸宁今日是午后当值，早上便去了刑部打听何日可以放榜。
米尚书洛阳去了，任她再三求告刑部门口的守卫连进也不让她进，更不要提打听放榜。
午后还要当值，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回赶，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她再一次想起陆怀谕在含元殿时对她说的话。
凤凰台？凤凰台上到底说了什么？
往城西走难免要路过柳下食肆，她在附近下了马车，打算找个地方用饭。
柳下食肆的大门还紧闭着，算起来梅珍珠丢了得有半个来月了，这么久没有找到人，怕是凶多吉少。
旁边的酒楼倒是生意红火，连人手都眼见着多了不少，十几个伙计跑来跑去张罗，门口还有一个在招呼客人。
谢攸宁走到酒楼门口，两个食客相携着从她眼前走进去
“听说这酒楼是乔家夫人的陪嫁，日后乔四娘子嫁入镇国公府，酒楼怕是不止开在城西了。”
“镇国公府？假的吧？之前还说她会嫁给常山王呢？不也是空传吗！”
谢攸宁站住了脚步，抬脚跟在人后头走进去。
“你懂什么？我小舅子可是在镇国公府上做花匠的，早听说了，你等着瞧，最晚下个月两家就要下聘了。”
长公主退亲才一天，临平郡主至今缠绵病榻，听起来赵乔两家暗地里已经连婚事都商量得差不多了，饶是谢攸宁，也不由感慨一声男人真是翻脸无情。
前面的食客丝毫没有察觉被人跟着，还在聊着京中的八卦：“京中这么多权贵，镇国公府的恩宠也算是头一份了，都说一代不如一代。说起来杨家还跟着太祖打天下，如今……”
酒楼里人声鼎沸，两个人的议论声逐渐淹没在人群里，谢攸宁只听见最后的杨家。杨家，开国功臣，如今倒是有个傻儿子。她想起杨二郎咋咋呼呼的样子，也不禁笑了一声。
当年在凤凰台上能一箭射穿两只鸿雁却连一首简单的应制诗也写不出来，等等，凤凰台？
她脑子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
当年凤凰台边，先生让各人散开行动。
彼时杨二郎一箭双雕夺得满堂喝彩，却抓耳挠腮写不出一首五言律诗。她笑对方是赳赳武夫，把人气走了，待去寻时，却撞见独自一人的陆怀谕。
凤凰台矗立在长安最西侧，是太祖所建。说是太祖梦中见凤凰于飞，睡醒便令人在西侧建了一座凤凰台，还在周边植了许多梧桐树。
历经百年，当年栽下的梧桐如今都长成苍天大树了。陆怀谕独自站在树下，见她路过，出声唤她。不知为什么，他那日罕见的态度温和，竟要和谢攸宁谈论起《诗》来。
《诗》中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的句子。
谢攸宁不知原委，推脱自己没有那么高大的志向，陆怀谕却偏说她有，他说：“攸宁这般胆色，志向不在学堂之内，不堪约束，恐怕也不在庙堂之上。”
“攸宁日后若在朝为官，可要记得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少年靠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这朝堂不比学堂，有的事能做有的是不能，有的谎在学堂内可以撒，在官场就是大祸。”
“其他的也就罢了，”他轻笑了一声，温润的神色背后像藏着吃人鬼魅，“攸宁千万不要被我抓住，否则，怕是攸宁要受不住。”
乍想起这段回忆，谢攸宁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年，她打听到傅太尉家的小娘子看中了陆怀谕，示好不成意图下药。谢攸宁想坑陆怀谕一把，便故意把他引到水榭，又借机溜走。
后面便是陆怀谕不知怎么逃了出来。再往后的事，谢攸宁记得很清楚，傅太尉亲自上门致歉，那位傅小娘子也被迫远嫁，终身不得回到长安。
至于自己，她本以为会收到陆怀谕的报复，但是却没有，除了这次私下里的威胁。再过了半个月，陆怀谕被圣人派去西南，她便又逐渐淡忘了这些事。
直到这次再被陆怀谕提起。
她脑海里反复回忆起刑部门口的场景，那守卫说的什么，米尚书出京了，刑部如今是陈侍郎做主。
陈，这位陈侍郎，似乎就出自陆怀谕亲生母亲的本家。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凤凰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