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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以退为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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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弹指的功夫,沈子志的额面窜起豆大的汗珠,两只袖儿更是沾上了奶娃娃嘴里的口涎,叫他想伸出自个的手来擦汗也不敢做。
他吁下一口气,心里踏实下来,亏得只是虚惊一场,三粒珠子都给取了出来,但是,小雨雁那惊人的一声啼哭打碎了他的美梦。
心跳仿佛跟着这声啼叫声漏跳了半拍,那一刹间过得极缓慢——屋里的那人只怕都要误会了,无奈、叹息,还有莫名的苦楚一骨脑儿地涌上心头。
这时,沈子志不是趁屋里的人没有冲出来前,拔腿就逃离事发现场,而是平静地停在原地,反倒更加期待她的出现。
忽尔,他注意到右眼角的地方冒出来一个稍大一点丫头,只见她神色微惧中饱含着几分怒意,更是谨慎地转动着一双灵活的眼睛和嘴巴,倒是比他手边这个小奶娃略为沉得住气,可是那神色,一样当他是坏人看待。
唉,这时他倒有几分后悔为什么方才不逃,偏偏这又以多了一个人证了,叫他有几张嘴可说清楚的,更是别指望手边这个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的小奶娃,她能在她的姐姐们面前不添乱就算他没白帮她一场了。
“啊……”沈子志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伴随人极怒时才出现的巨大抽吸声,他心里一紧,仿佛被窒息住了,——她这回又要被气成什么样子,该不会真当她的妹妹们面前像方才在林子里一样行事吧。想起来那件事,他的耳根子不由得红润起来,紧跟喜宝出来的冬云神色十分诧异地瞧过来。
“又是你这个少爷,”喜宝冲出屋,只比红雨晚到了一点点时间,所以她也是清楚地看到他是如何欺负她家小妹的,一下子恍如五雷轰顶,气得不得了,她杏眼左右瞄瞄,瞧看哪有趁手的武器。
“嘿嘿,这是误会,真是误会……”沈子志见势不妙,赶紧出声替自己解释起来。
谁知,这反倒彻底惹急了喜宝,喜宝也不管合不合适了,情急之下抓起墙边那把冬云常用的鸡扫帚跑来追打子志,嘴里嚷嚷着:“好哇,明明与我有仇隙,偏偏寻我小妹的麻烦,你这恶徒,你是怎样欺负我小妹妹的,看我今天不生撕了你……”
喜宝虽是追着沈子志在自家院里跑,可是神色极为紧张,看上去心神大乱,打出去的招数屡有昏招,便是沈子志有心承让,也没让她得逞。
两人不知不觉中竟绕着几堆木头跑了三圈有余。
因是骤然间跑起来,又是忽停忽起,极费体力,两人之间的追逐慢慢地缓了下来。
喜宝为了赶他快走,还要不让他借机多嘴多舌说漏师父的身世,着实辛苦地勉力强撑着,这时她只能捂着自个肚腹追跑了。
明明是有怨报怨有仇抱仇,但是,两人之间的怪异气场可是谁都看见和程度不一地觉察到了,这不,雨雁早就不哭了,反倒瞪大了双眼,若不是双手叫冬云拦住了,她也加入进来了。
而本应跑得游刃有余,再寻个大好良机解释一番的沈子志攸地神色大惊,竟然仓皇而逃。
跑得那叫一个快啊,便是叫一干姐妹们这时骑着骡马追出去也望尘莫及。
“二姐好厉害啊,打跑坏人啦!”雨雁仰起四十五度角,目光涟涟地仰视喜宝,喜宝不好意思地脸儿微红,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啦。
冬云悄然收起几粒无人理的珍珠,走过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跑了。”
“呃,我也不知道耶,看样子,他还挺有力气的嘛,还能支撑下去啊,真是的,瞎跑什么?”喜宝一副索然无知的无辜表情,她还摸了把己经消下一大半肿的脑袋,瞅了眼手边的鸡扫帚,方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被它给吓跑了吧,哈哈,堂堂一个恶霸少爷居然被几坨鸡粪给吓跑啦?!咦,真不可思议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信,你来闻闻它们的气味,好闻不?能杀人不——”冬云好有闲心地慢慢打趣来,忽然嘴巴一顿,眼神怪异地打量起喜宝来。
喜宝顷刻间福祉至,心领神会,双手一拍,扔了鸡扫帚,张口辩道:“不是我,我没有打中他,我也没有故意想到用鸡粪来对付他哟,不过,——哈哈哈……真是好笑耶!他难道真被鸡粪打中了吗?咦,真是幸运耶!”喜宝终是再忍不住了,捂紧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一点也没觉得敦厚喜宝自个今天薄凉了一把。
冬云眉头一蹙,心道:喜宝啊,究竟是他“幸运”,还是你“幸运”,亦或者,这只是你们纠结的开始而己。冬云己然看到那少爷对喜宝的情意,虽然缥缈了一点,但到底未曾彻底断开,好歹得有一个开始、经过和结束过程不是。
冬云深思了会,开口道:“喜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了,方才屋里说的——”另一方面来说,她也算是着实见不得喜宝幸灾乐祸的表情,总感觉这样的喜宝有些陌生,很是怪异。
“医馆的少东家原来是他呀!”喜宝可没有丝毫得罪了他的可惜劲,便是没有早上林子里的那场事,他今天上门来求方,她身上憋也憋不出什么来,所以她没啥好可叹可惜错失了一场财源的,反倒在心里松下一溜长气,竟然己经交恶了,这回冬云不会再逼她高价卖方了吧。
外头突然一阵闹闹哄哄起来,众姐妹从墙头缺口处一个排着一个脑袋地探出头来,只见蓝大叔他们一群人走过来,一双手里,还有背上都带着不少东西哟。
“呀!”照墙外边的人看来,喜宝仿佛是从墙头缝里蹦出来的,然后一步三跳地冲向一个白衣美少年身上。
“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我不在您身边,您咋忒不会照顾自个呢……”喜宝见师父的脸色憔悴,顿时心疼不己起来,她还歪着半边头诧异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师父的下巴竟然抽出些许短短的胡子渣出来。
喜宝浑然不觉得,自己抓牢师父的一只手,说出这些话来有多么的不妥。
旁边一干大叔们都乐哈哈地暗笑起来,若不是知道喜宝的性子是很随性的,且大家又是这么熟悉了,指不定会从他们嘴里跑出啥山里唱情歌的话来呢。
“小宝,今天是第几日了!”木中香想避开那道横冲直撞过来的人影,却因为那双闪亮发光的眼睛里仿佛映出无数道属于他的白影,耳边又响起了竹子清声,飘满了稚童之言,于是,他错过了主动的机会。
最后,只好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只来得及缩回那只不便的手,任由喜宝抓住另一只手,并且看她像只猴子一样毛手毛脚起来,他的身体未动分毫,眼中的神色也仅仅是略为一沉。
喜宝掐起指头一算,糟糕,可不误了向师父报到的时间了嘛,她苦起脸来求饶:“呃,师父,不过才过了一日呀?这回不会罚我这可怜的徒儿吧,是徒儿上回时间说少了哇,徒儿日日夜夜在这里忙乱着,都没忘了师父等我回去做饭洗碗啊什么的……”罗嗦喜宝兀自报了她在师父家里要干的活,似乎每说出一样活计,那时的画面便历历在目,栩栩如生起来。
木中香灰沉沉的神色,慢慢地软和起来。
冬云在一边甘当路人甲做了有一会了,见他们这样,遂抬起眼梢,轻轻地扔下一句酸溜话:“还真是一日不见有如隔三秋啊!”随后,替代有了师父就不能当个能成事的人看待的喜宝张罗着大叔们将采买回来的东西分装入原本空荡荡的仓库地窖里。
原来蓝大叔叔他们中午饭也没有回来连家吃用,是因为受喜宝师父的委托,上镇上采办些实用,又好吃的东西去了。
一共拉回来三车货呢,据说里头有一部分是要送给他们的,且晚上又有大宴餐可吃,大部分是从外头酒楼里带回来的吃食,若依他们的开销,哪世才享受得到呀,自然的,个个干劲十足,连那主事的木中香,也就是喜宝的师父也不再那么叫他们不可一观了,彼此之间似乎变亲近了不少。
暮色徐徐垂下来,远处的几辆马车毫无声息地摆停在那边。
“爷,您还不走?”起风了,秋菊给爷带了件大麾下车。
“那,走吧。”沈子志神色黯然道。
等马车开动,少爷一切如常,春桃方在心里得意起来,哼,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怎么可能讨得了少爷的欢心呢。
沈子志冷冷地瞥了春桃一眼,打算回去就寻机会换走她。别的事都没什么,反正在大家族里少不得这些闲情来往,叫人家关起门来作谈资议论到他的,只是他再难容忍,春桃一再在他的面前诋毁喜宝。
他得承认,春桃眼中的“粗鄙”喜宝,万难让祖奶奶接受,更不用说少了祖奶奶的支持,他那个固执的亲娘了,她们的世界完全是不同的。
只是,为什么那个野小子可以,他身为沈家的继承人却不可以呢?
沈子志的脑海面前出现那两人近乎依在一块的画面,是很美,却叫他的心情糟糕透顶,难以平复。
但是,喜宝很讨厌他啊,也直白无误地告诉他,她喜欢他师父,那么他该拿什么去比,拿什么去争呢……也许这样的心动太早,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心中对新奇玩意的一缕执念罢了,这段烦躁的时间会像当初满脸的脓包一样,很快消退,直到彻底地清除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