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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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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和红雨带着吃剩的干粮,从采药的山上下来,两人后头各拖着一大一小两堆柴木,上面又都铺着几种或枝叶泛青或近褐色枯枝状的根和茎叶。
还没有回到家,先见着春花和冬云,她们竟跑到村口外的老树底下紧张地四处张望。
喜宝和红雨一脸沉重,松开勒手腕的蔓藤绳索,齐迈着小腿,“噔噔”地朝她们小跑过去。
冬云的神色看上去很是焦急,便是昨个说到叔叔要卖了她的事,喜宝也没见着冬云像现在这样急恼上火的。
此时的冬云,一面着急冒冷汗一面埋怨她,“叫你不要招惹连老七家的二柱,你不听,还敢说让他们家赔钱呢。你看看,这下好了,都寻上门来说我们家门风丧尽,说,——是你天天跑学堂,这是要勾引学堂里的村娃子,让他们学坏呢。”
怎么会这样,喜宝不明白这种不可理喻的污蔑之词有一天会栽到她的头上。
他们都是愚蠢的吗?分不清一个半大的娃子上哪学来勾引之术,她这干瘪身材又怎么勾啊。
真是可笑啊,众姐妹在此,喜宝想笑却喉间干涩——欲哭哭不出,神色一阵呆滞起来:是二柱像上回一样胡编乱造她的是非吗?还是连枝山背后搞的鬼,还是一些早就瞧家里不顺眼的大人们“积怨己久”,终找到了落井下石的突破口……
冬云推搡了喜宝数下,见喜宝似被惊怔住了般半天不动弹,这下冬云更是急得跺脚,“你赶紧躲躲啊!这事没影的,家里应该扛得住。只是你,先不要被他们寻着了,要不然,你再怎么样,怎能架得住他们人多势众啊。——这牛岗村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呸呸呸……”
“二妹说得对,大妹,你就受点委屈啊,等爹和娘为咱们做主,就妥当了哇。”春花扶着喜宝的一只手,也在一旁劝喜宝切勿再发脾气,赶紧寻地方躲上一躲。
喜宝木然的杏眼惭惭恢复了点声色,望向大姐疲累的脸庞和一番有意安慰她的话,她感到十分惭愧:“大姐辛苦你了。此事是宝儿错了,对不起……宝儿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姐妹们替我担心受苦。”
知道大姐很是辛苦,一天到晚疲于应付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得面对外人多少奚落声和鄙视目光,回到家还得操心这几个小的。
但每一个妹妹都是大姐手心上的肉,哪一个从小不是从大姐那一双并不算大的手心里一点点呵护着长大的。
别人瞧不起家里人,就看她忙着张罗——是个难得的能干又不挑事的人儿,个个中意她一点,私下没有哪一个不当着大姐的面,让大姐甩了家人自谋生计的。可大姐也就这点坚持,任外头人如何说到家里头的哪一个不好,也绝不会当面斥责,却一定会默默地记在心里。
眼底下,喜宝就留意到大姐放至后头的右手拳握紧了又松,松了又再次握紧。纠得喜宝心疼不己。
春花见喜宝神色并未有多少慌乱,心里妥当了些,方笑着道:“好了,没啥大不了的,等风头过了,回头就来接你,”可是,春花的眼前立马闪现出家里那头的事来,她实在不放心家里就留下两老还有一个最小的,这便双手一块握紧了喜宝和冬云的一只小手,叮嘱道,“大妹二妹,你们慢着点,我先回去看看……”
“诶,大姐慢走。”欲转身离去的大姐瞅着喜宝忙活了快一天,从山上拉来的些草药和柴火,顺手就拖了最大的一捆。
还无法有所担当的红雨,在众位姐姐面前流露出六神无主的样子,便被冬云推着跟大姐一块回去了,临了还糊糊涂涂地牵走她拉来的那一小捆,走了几步路,红雨的脸上方恢复点颜色,她举起手来鼓励姐姐们。
春花和红雨一走,喜宝愈发冷静下来,她拉了冬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略干的褐绿色植株,一股腥臭味直冲冬云的面门。
冬云眼睛一亮,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可是立马又疑惑起来,因为这草药她认得的。
“这是鱼腥草?”
“嗯……”喜宝点点头,“冬云,昨个我说到的治鸡瘟方子就是鱼腥草这一味足以,用鲜的效果更加好。
我想好了,外头人都遭灾,今年鸡瘟没过去,那鸡子势必便宜不少,就是成鸡就更加便宜了,我们可以向遭灾的人家赊账几只,立好字据,就用这些鱼腥草,一日两到三次,只管当点鸡食垛碎了喂鸡就好。这方子就交给你一个人保管好了,别轻易交出去,喂时,你注意点,别让外人看见,也看好鸡,别让鸡叫外人惦念上给杀了。”
“那你呢,不管啦!方才大姐在的,你为什么不亲自对大姐说去。家是大姐当的多。”冬云忧郁道,眉毛更是一皱再皱,伸手接过喜宝不断从怀里往外掏出来的鱼腥草,就好像烙铁变得滚烫无比。
“大姐的性子软,又为我们家在外头欠的人情债实在太多了,这方子到她手里,指不定就被哪个蛊惑走了,我还希望家里可以凭它多得几笔实惠,我才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鸡瘟可治的事落在外头可大可小,咱家在村里子无依无靠的,不可能永远吃这份独食,这点你要明白。而此事交给你,我能稍为放心点,”喜宝看定冬云,杏目里有莫大的期许,最后一咬牙,又重重加上一笔,“倘若我回不了家,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此话,似是看准了冬云将来会有大出息,远比将连家的里里外外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大姐有出息。
“啊,回不了家,怎么会!”两滴泪珠紧跟着声音滚落,直落到脚底下的一小撮干巴黄泥上,冬云睁巴了眼睛,一甩头,冷冷道,“没事,我陪你去。就陪你到林子里躲一宿。还是娃子,哪有大人那么毒……”
冬云说罢,也不管喜宝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同她吵嘴抗议,只管拎了喜宝的一只干冷手像风儿一样,往山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