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八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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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绕指柔”的药力果然够大，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两夜，而陆月笙也在床边陪了我同样的时间。偶尔迷迷糊糊醒来，他总是微蹙着眉头，闭目养神似的阖眼休息。但只要我发出一丁点响声，他都会立即睁开双眼，查看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能够自己起身坐着，我依旧觉得浑身酸软，只是端着饭碗吃了几口东西，手里就如握着千斤巨石一般，沉重得开始发抖。陆月笙和苏盼有想过要担任喂饭的任务，不过都被我毅然决然的拒绝了。远儿都用不着人喂，我总不能连他都不如吧？
或许是躺得太久疲懒了性子，即使我完全恢复以后，也还是喜欢待在房里，甚至不愿出门。由于再次搬了住处，虽然我并未表示要常住，可是大娘还是很贴心的帮我整理了不少日用品拿过来。
虽是有一墙之隔，但是远儿会天天跑来陪我。可小孩子心性耐不住静，他常会吵着要我领他出去玩儿。只是每次走到门口时，我心里都会没来由的涌上一种恐惧，仿佛出了这道门，便再也没有安全感可言。
我明白自己心中已横起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不过让我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自我康复起，陆月笙对待我的态度，也发生了不小的转变。那种变化并不明显，却足够让我能够察觉。
同其他人一样，面对我时，陆月笙也会种特别的小心翼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仿佛只要有一丁点差错，都会触动了惊天巨雷一般。还有那似乎不着痕迹的回避，每当我不经意间眼神扫到他时，他总会下意识的眨眨眼，然后看向别处。
说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陆月笙会否对我有感觉，那么现在我可以肯定的是，以后不会再有了。即使是在我前世那个颇为开放的时代，遭逢如此事情的女性尚且不能被社会接受，又何况是在这里呢？
女孩子的贞操应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吧？虽然我没有失去，但那天发生的一切，连我自己都不能置之脑后，我又怎么能奢望……他那样好的男子，现在的我还配得上吗？
拉开衣领，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脖颈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紫色痕迹，而颈窝处的牙印则更加刺眼。呆呆的站着，那些星星点点的斑痕宛若尖利的刀刃，不断扎在我心上，残留下一道道永不磨灭的伤疤。
“丫头……”
我蓦地回头，这次陆月笙没有回避我的视线，注视着我的那双眼中，满满的写着担忧。强自扯起一道无所谓的笑容，我耸耸肩，边招呼他坐下，边替他倒水。
水壶空空如也，我拍着脑袋笑骂自己太粗心，又张罗着揭开壶盖要去厨房倒水。谁知才刚跨出一步，就被陆月笙一把抓住了手，“如果想哭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当然，他也看不到我的。鼻腔酸得我难以承受，可是眼眶却干燥得挤不出半滴泪水，那种无处宣泄的感觉，我实在找不出话来形容。又或许是，我的潜意识里，仍然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
“我，我没事的。”回转身还他一笑，我惊异于自己嘴角弧度的灿烂，依旧努力维持着轻松的表情，“我真的没关系啦，这些疤我就全当被只疯狗咬了一口。哪有人会因为被狗咬了，就斤斤计较、难以介怀的？月笙哥你不会以为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他只是那样看着我，眼眸深得好像见不到底的古井。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溃，我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抱着水壶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
关上厨房门，我倚靠着墙壁剧烈的喘气。真的没办法面对他，先前那几天好像什么事都没了，可那只是因为我们全都选择了回避。如今真正要直面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如果我们还是继续保持着沉默，也许相处起来会比较容易。如果从今往后我努力淡了对他的情感，也许于我自己，会少些纠结难过。
虽然陆月笙和苏盼他们都尽量避免在我面前谈及有关这件事的任何情节，然而有一次我睡得迷蒙间，还是听到了些许片段，内容则是关于潘若玫的。
据说她其实是迫于有把柄在范毓仁的手中，所以才会帮他来算计我。因为生怕我真的会出事，她在离开那幢老式洋房之后，便立即赶去了恒顺，通知陆月笙他们来找我。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潘若玫的“临时倒戈”，范毓仁估计就真的得逞了。
也不知我是该感激还是忿恨，毕竟让我陷入险境的人，确是潘若玫无疑。若说她救了我一回，那害我的事实，仍是无法略去不计的。
大约是我足不出户的举动让其他人有些担心，一天苏盼找惯例给我送来午饭，后面还大闸蟹似的跟了好几个人。我皱着眉头一看，好家伙，高老爹、高大娘、阿文、小武、亨利和远儿都到齐了，陆月笙则最后一个进门。
平时我并不觉得自己住的屋子小，但此刻偏偏生出一种拥挤得转不过身的感觉。我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他们一个贴一个的站着，只有远儿吵吵着要我抱，算是脱离了“排排站”的队伍。
沉默了良久，高老爹长叹一口气，首先打破了微微令人尴尬的气氛，“城丫头啊，你这些天一直闷在屋子里，总也不是个办法。”
“老爹说的没错。城儿，这两天天气好了不少，不如我们陪你出去走走，就当散散心也好啊。”
我看着苏盼，下意识的摇头抗拒着，“我不想出去，外面又没哪里好玩。待在家里挺好的，挺好的。”
“可是城姐姐你都好几天没陪远儿出去玩了，妞妞姐姐说同孚里那边新出了个买糖画的摊子。远儿一直都想去，城姐姐你就陪远儿一起去吧。”怀里的远儿摇晃着我的手臂，拖长了软软糯糯的声音，仰起的小脸满是期待。
看着他嘟起的小嘴，再想起这几日里，小家伙为了不让我孤单一个人，天天都跑到隔壁来陪我。虽然远儿还不明白我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是他对我的关心，绝不比其他人少。
让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来为我担忧，我这个姐姐真是白当了。感觉有些愧疚，我握了握远儿的手，很想点头答应他，只不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紧得说不出半个字。
又是一阵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的静默，远儿的小身子在我怀里扭动了几下，我只觉面颊忽的覆上一片温暖，映入眼中的是远儿认真的小脸蛋，“城姐姐，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了？远儿都好久没看到姐姐笑了，是不是远儿不听话，所以姐姐不喜欢远儿啦？远儿保证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会只吃糖不好好吃饭了。”
微微扬起嘴角，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浅笑布满了苦涩和牵强。不能再让远儿替我担心了，我怎么忍心远儿也生活在这样的低气压下呢？
“不是远儿的错，远儿很乖，远儿最乖了。这两天姐姐……等过几天姐姐就带你去买糖画好吗？还有柿饼、枣泥糕、冰糖葫芦，我们买好多好多远儿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再一起去看木偶戏，好不好？”拉大唇畔的弧度，我试图用最轻快的语气说话。然而在我听来，音调似乎刻意而僵硬。
“好了好了，远儿我们先回去吧。跟好婆到菜场去买点好小菜，晚上叫哥哥姐姐一起来吃饭。”高大娘过来抱走了远儿。我腿上顿时一轻，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许是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阿文他们几个在房里站了一会，就都脸色凝重的出去了。苏盼和陆月笙看着我慢慢的吃完了饭菜，两人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消化不良，我放下碗筷后立即抓起一本书，站在窗边装出看书的样子。身后久久无声，我很想回头去看他们两人走了没有，但唯恐视线相撞，再生出不必要的尴尬。
“江城，我有话对你说。”温厚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怔了怔，不知该作何回答。他很少叫我的名字，但每次连名带姓的唤来，都显得郑重其事。
“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迟疑了一下，苏盼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很想转身去挽留他，却不敢面对陆月笙此时可能的表情。
门被关上，我捏紧了手里的书，纸张被我攥得略微发皱，软蔫蔫的，似是浸了点汗水。我小心翼翼着每一次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整个局面就会破碎得不可收拾。
听得出陆月笙朝我走进了几步，我顿时觉得有些窒息，心跳扑通扑通的，慌乱的失了节奏。他驻足的地方离我不远，或许只是隔了一两步。背后仿佛有股温暖的气息将我包围，我缩瑟了下身子，试图往墙边靠近。
“丫头，对不起。”
短短的五个字让我犹如横遭电击，却又在同时生出了迷惘不解。让我险遇灾祸的人又不是他，他何必来向我道歉呢？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才会让你要去经历这些。”陆月笙依旧说得温柔，若是换做从前，我大约早就飘飘然面红耳赤了。“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影响很深，我也明白让你全然置之脑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你不要这么封闭自己好吗？不要一个人去面对，不要把我……我们关在门外。”
“你胡说什么，我哪有把你们关在外面。”我强自笑道，紧盯着窗框不愿回头，“你们不是都进屋来了嘛，怎么又说我把你们关在门外。”
“你的心已经关起来了，不是吗？”
“哈，你是在拍戏说台词么？”我努力调动着脸部的肌肉，使得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随后又发现自己太过刻意，毕竟陆月笙根本就是看不到的。“什么心关不关起来的，我都听不懂月笙哥你在说什么。”
“江城，你答应我，不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好吗？让我陪着你一起。”
“你陪着我？”就好像被触动了某个雷点，我忽的转身看向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的话，“你陪着我？你说你来陪着我？”声音越来越响，我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愈发激动，“连我都讨厌现在的自己，我甚至都不想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我又凭什么让你来陪我？就算我真的让你一直陪着我，你甘愿吗？你心甘情愿吗？”
“我当然愿意！”他跨前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因着他的靠近，我必须要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脸庞，“江城，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碰上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够不介怀的。可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呀，什么都没变，你依然是你。”
“那如果我不清白了呢？是不是我就有资格自暴自弃了。陆月笙你根本就不懂，我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印子，我觉得自己脏，我觉得自己脏！你知道吗？”一把拉开衣领，我全然不顾自己的肩膀裸露在了他面前，嘴角的笑弧带上了点绝望的味道，“范毓仁说的没错，他的这一口不是咬在我肩上，而是咬进了心里！你让我怎么忘记他对我做过的一切？你让我怎么能够装作若无其事的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你又为什么要处处回避我？”
“我……”陆月笙语塞，深若古井的眼眸终是泛起了层层波澜。
他忽的抱住我，双臂圈得紧紧的，让我几乎透不过气。对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有些难以置信，我呆呆的愣在原地，任由他箍着我。能够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暖暖的体温不断传来，我终于醒悟于他此时的动作，后知后觉的开始用力推搡挣扎着要脱出他的臂弯。
“江城，不要推开我，我求你不要推开我。”陆月笙加大双臂的力道，我看不到他的脸，却也能体味到他那种让我心颤的深情。“我不是在回避你，真的不是，我只是觉得无法面对。我想要好好保护你，让你远离所有的伤害，可是我从来都做不到。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你受伤，我甚至让你去面对了这样的痛苦……”
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来，随即又将脸埋在了我的发间。他温热的气息吹着我的耳朵，湿湿暖暖的，引得我脖颈里有些麻痒。想要狠下心将他推开，但是我又偏偏依恋着这个怀抱，依恋着他的温度。
“给我一个机会保护你好不好？以后都让我保护你。”
耳畔的低喃宛若最蛊惑的咒语，我情不自禁的点着头，一个“好”字也险险的将要脱口而出。脑海中蓦然浮现范毓仁压在我身上的情景，早已愈合结痂的伤口宛若初时，疼痛得让我颤抖。
“谢谢你，月笙哥。”我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语调，希望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失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用不着这样勉强你自己。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家人、你的妹妹，你有你的幸福，何必为了我来牺牲你将来的幸福呢？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需要你来保护。”
他整个人猛的一僵，环住我的手臂也渐渐松了开来。我稍稍往后退让一小步，抑制不住的绽开笑容。就算他此刻是低垂着头，我依然笑得灿烂，“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如果只是因为担心我会这样自闭下去，月笙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从前那个开朗快乐的江城找回来。我会去老爹的药铺帮忙看诊，我会去巡捕房找秦朗帮他破案子，我会带远儿出去玩，会去恒顺找秦天逛街。你看我已经把以后的生活安排得如此之好，你又何必让我背负着愧疚，来找个借口霸占你一辈子呢？”
“我没有……”他抬头看着我，灿若明月的眼眸似是失去了光彩，暗暗淡淡的，使我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鼻腔泛起一股难忍的酸意，我赶紧别过头，努力着不让迷蒙视线的眼泪落下。很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不无轻快的大叹道：“哎，刚才的菜好少哦，我都没怎么吃饱。厨房里应该还有吃的东西吧，月笙哥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找点好吃的？”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忙不迭的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猛的拉开房门，苏盼赫然立在那里，漂亮俊俏得不像话的脸上神情复杂。我忡怔了几秒，随即回他一个绚烂微笑。
“城儿你……”
“有什么事等我吃饱再说啦。”我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小跑离开。
心好痛，真的好痛好痛。那种感觉，就像活生生的把心撕成了碎片。对着喜欢的人说谎就是这种滋味吗？骗他说其实我不需要他，原来是会如此难过的。
还是说不出口，说不出我不喜欢你的话。我绕着弯的拒绝了你的怀抱，到最后却还是说不出最彻底的那四个字。心已经被自己伤成这样了，我果然还是不忍将之完全粉碎。
你的心是不是也被我伤到了呢？本来那样紧圈的双臂，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松开了；那样灿烂的明眸，就那么一丝一丝的暗淡了；那样温柔的言语，就如此一分一毫的沉默了。
或许是我太狠心了，明明很喜欢很喜欢你，到头来竟然还能如此干脆的推开。我不是不渴望你的臂弯，只是我明白，当范毓仁在我肩膀上留下那排疤痕的时候，我就没有资格去依靠你了。
真的，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那些比我优秀的，甚至完美的女孩。其实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你说想要保护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满足了。不管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我都已然满足了。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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