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机连未来》逐昉

10、chapter.10

　　虽说体育生长期在场外训练皮肤被晒得黝黑，但像向文彬这种黑得突出的简直独树一帜。

　　偏偏他还喜欢笑，一口锃亮的大白牙和黑皮形成鲜明对比。

　　向文彬露出一口大白牙向他们走来时，姜淮月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黑人牙膏代言人。

　　他身上的蓝色运动服已经被汗渍打湿，皮肤变得黏糊糊，远看像刷了一层油。

　　向文彬：“你们找我有事吗？”

　　姜淮月看了眼刺眼的日光，说道：“换个地吧，去那边凉棚里。”

　　四人坐下后姜淮月也开门见山：“那个小程序还会运营吗？”

　　“最近学校抓得严，暂时不会营业了。不过等风口过了，大家还可以在上面下单。”向文彬以为他们是来关注小程序的运营情况，便拍胸脯给下承诺。

　　姜淮月：“小程序别运营了。”

　　“什么？”向文彬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我知道到了。你是学生会的人来好心劝我对不对？”向文彬为自己的机智拍手，“你不用担心，只要同学们想吃，我一定会——”

　　“你有没有想过做这些的后果。”姜淮月打断他，“你配送的店家应该很多吧，这些外卖从你这里出手。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点外卖的人吃坏肚子了，食品安全责任算谁的？”

　　“学校现在严查这件事，被抓到谁又来承担这个责任？那些跟着你干配送的兄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你考虑过吗？还是说你选择一个人独揽责任，被学校开除毁掉应有的未来？”

　　向文彬哑声。

　　他不算细心的人，有时候干事凭着一脑子热劲就上了，风风火火的，很多事情的后果他根本就没去深思。他只知道这样做同学们能吃到想吃的饭菜，他和兄弟们能从里面赚一点点劳工费。

　　仅此而已。

　　他太莽了。

　　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向文彬不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夕阳西下，影子渐长。

　　“你是个粗人，不是坏人。”姜淮月站起来看着他，“我们想帮你。”

　　“那……那我要怎么做？”向文彬信了她，仔细想来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后果就真的无法承受了。

　　姜淮月：“小程序是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向文彬摇头，“我当时收到一封信，是那封信告诉我小程序和外卖配送计划的。”

　　信？

　　姜淮月和钟望同时警惕起来。

　　“信我放家里了，你们要看的话我明天带来。”看见他们感兴趣，向文彬补充道。

　　姜淮月点头致谢：“那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犹豫再三向文彬才继续开口：“如果没有外卖配送，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校外的饭菜送进来啊？”

　　“你怎么这么执着送外卖？”沈梨在一旁不解。

　　向文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你现在打消重新运营小程序的想法，也让那群配送员散伙。”

　　“至于后面的事……”姜淮月和另外两人交汇视线，“交给我们。”

　　谈话就此结束。看着向文彬走远，沈梨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淮月，你有什么计划啊？”

　　姜淮月做了个“嘘”的手势：“晚点再说，先跟着向文彬。”

　　三人一路尾随向文彬，歪七扭八穿过大街小巷，终于停在了一家小摊贩前。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头发已经开始银白。额前一缕发丝垂落，她伸出长期操劳而粗糙不堪的手拨到耳后，锅里冒出的热气遮挡住了她的脸，她弯腰用大汤勺搅拌。

　　沈梨脖子伸得老长：“卖的什么啊？”

　　“那儿不写了吗？”姜淮月眼神示意，“徐三姐馄饨。”

　　“好香啊，闻这味儿我都饿了。”沈梨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

　　姜淮月闪到她前面：“忍忍吧，我们今天有要事在身。”

　　看到向文彬来了，中年女人难掩脸上的喜色，连忙招呼道：“小彬来了，快坐。我锅里刚下馄饨呢。”

　　向文彬心里藏着事儿，面对热情邀请，他实在不敢坐下：“谢谢兰姨，我就不坐了。我找初夏。”

　　“找初夏啊。”徐兰放下大汤勺，局促地叉手，“她去药店了，一会儿才回来。”

　　“药店？初夏病了吗？”

　　徐兰连忙摆手：“没，没。初夏好着呢。是我，也没伤，最近天气干燥了，手上裂痕太多破开渗血了。这小丫头心疼我，非要给我买只药膏，劝不住。”

　　“人上了年纪不像以前细皮嫩肉的，泡会儿热水就好了，丫头非要花这钱。”说着徐兰不好意思。虽话里抱怨着女儿花冤枉钱，可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没过多久一道蓝色的身影跑过来，见状三人躲进拐角。

　　“妈！”女生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第一时间炫耀似地拿出那根新买的药膏，“药店的大夫推荐的，这个效果最好！你快洗个手，我给你摸上！摊子我来看。”

　　向文彬站在一边看着，心里更是五味杂粮。他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开口。

　　涂完药锅里的馄饨也差不多好了，徐初夏摆了三个碗，准备调味。

　　“我来帮忙吧。”向文彬抢过徐初夏手里的汤勺。

　　“你说向文彬和那个女生什么关系？”沈梨曲臂用胳膊肘戳了戳姜淮月。

　　“不知道。”姜淮月回。

　　但这个女孩儿大概就是当时替向文彬求情的女孩儿了。

　　向文彬帮忙调味的功夫，徐兰去上了个厕所。

　　趁这个空隙，他才开口把事情告诉徐初夏。

　　向文彬：“外卖以后……送不了了。”

　　徐初夏舀馄饨的手一抖。

　　“没事。”徐初夏知道这件事有风险，向文彬能做这么多她已经很感激了。

　　“彬哥，谢谢你。我和我妈都很感激你，要不是你帮我们送外卖宣传，我们这馄饨铺早就开不下去了。”

　　七中每个年级的校服都不一样。高一是橙色，高二红色，高三的则是向文彬身上的蓝色。

　　这样看来他们是一个年级的，至于同不同班不好说，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不像体育生。

　　“女生叫他彬哥，他们是兄妹吗？同父异母那种。”沈梨把头靠在姜淮月肩上，猜测着。

　　“脑洞挺好，下次不许猜了。”姜淮月弹了她个脑袋蹦。

　　徐初夏咬紧下唇，强忍着泪意：“以后你要想吃馄饨了，就来我们家，我妈最喜欢你了。”

　　徐兰是流动小摊贩，平时会去一些人多的街道卖馄饨。但小本生意没有正式的营业执照，城管那边查得严，她的铺子被扣了又扣，交了一张又一张红色钞票。

　　徐初夏父亲走得早，她们家就靠这个铺子养活，好几次入不敷出差点让徐兰崩溃。

　　好在向文彬在学校搞起了外卖，徐兰的馄饨算是有地卖了。

　　本来以为只会停运一小段时间，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好景不长。现在这个情况，徐初夏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徐兰开口。

　　她想过不念了出去打工挣钱，可徐兰拼了命也要供她。

　　她说：“我没本事了大半辈子，不希望你跟我一样。丫头，你要去看更大的世界，过更好的生活。这样，妈妈就觉得前半生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彬哥，我……”回忆起这些，徐初夏心里一阵绞痛。

　　好在徐兰上完厕所回来了。徐初夏慌慌张张收好情绪，这才没有让她察觉异常。

　　人总要接受事实。

　　徐初夏想开口：“妈……”

　　“老板，三碗馄饨。”姜淮月三人从拐角走过来。

　　向文彬看着他们，瞪大了眼睛。

　　“好嘞！”徐兰刚想上手，被徐初夏拉到凳子上坐下。

　　徐初夏伸手捻开她头发上的枯叶：“妈，你歇着。我来。”

　　“三碗馄饨，有什么忌口吗？”

　　“没。”

　　徐初夏干活利落，不到一分钟三碗馄饨就上桌。

　　“这也太香了吧！”沈梨迫不及待地夹起尝一口，不出意外地被烫了一嘴。

　　“诶，丫头。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等徐初夏上完馄饨，徐兰才想起刚才她未说完的话。

　　姜淮月直接替她回答了：“阿姨好！我们也是七中的学生，您家的馄饨太好吃了！可惜这几天教育部领导督查学校工作，外卖暂时进不来。我们实在馋这口，学姐就邀请我们来这里吃啦！”

　　向文彬惊讶地扭头看着他们，眼神中的感激不言而喻。

　　徐初夏也震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接上了姜淮月的话：“对，学妹们念叨着呢。我刚才就想说他们要来这事儿，结果刚好到了。”

　　“阿姨！您家的馄饨超级无极非常好吃！”论情绪价值这块，沈梨很有话语权。

　　徐兰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吃多来啊。阿姨家就在这栋楼！”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阿姨昨天刚刚阉了泡笋，上楼拿点给你们尝尝。”

　　徐兰一走，只剩下他们五人。

　　“这是有办法的意思吗？”他连姜淮月他们跟踪他的事都顾不上了，一心想要答案。

　　“我们不敢保证，只能尽力。”姜淮月只能这样说。

　　向文彬紧绷的神经此刻放松下来，冥冥之中他感觉这群人有办法：“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谢你们。”

　　徐初夏还在一头雾水，突然出现几个学弟学妹……

　　向文彬表示一会儿跟她解释。

　　徐兰阉了满满一大罐的泡笋，要不是姜淮月他们拦着，这一罐泡笋今天就得被掏空。

　　“有空常来啊！阿姨还会做其他好吃的，免费来家里吃！”临走之际徐兰热情嘱托。

　　三人走出这条巷道，向文彬追了上来。

　　他对着三人深深鞠一躬：“我和初夏兰姨她们是邻居。她们家特别不容易，父亲肺炎走了，兰姨一把屎一把尿把初夏养大，一碗馄饨一碗馄饨的卖。我搞外卖配送不是为了那点钱，我希望有更多像兰姨那样的良心摊贩能够有稳定的市场，多赚一点，生活就多有盼头一点。”

　　他一口气说完一长段话，所有的过往和真相也在此刻浮出水面。过去他赌上了整个前途，但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向文彬把头压得更低：“我这个人比较笨，想不出好办法。看问题也浅显，不计后果。很感谢你们告诉我，愿意帮我。”

　　墙上白色的墙皮脱落，红迹斑斑，倒映出少年弯曲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