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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公道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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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狠?
等下,杀贪得最少的?我是不是听错了?刘兴弟转向王瑾之求证,正好对上王瑾之看过来的眼睛,也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那贪得最狠的呢?”刘兴弟一脸愤慨,“轻罪用重刑,重罪却不论罪,那天理何在?”
刘穆之看着眼前两人皆是一脸不认同,笑了,说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我带你二人前去庄园一探。”
两人自然答应。
第二天一早,几人乘坐马车来到最近的庄园。
这个庄园正是那没了庄头的,新庄头早早领着人候在入口。
见马车来了,新庄头远远地就满脸笑容迎上前。刘穆之命人递交证物,那庄头也是恭敬地双手接过细细查看。
众人落座,庄头立于下首回话。
说了些收成如何、家中可好等寻常闲话后,刘穆之突然问了句:“关于王庄头被罚之事,你怎么看啊?”
王瑾之与刘兴弟是带着学习任务来的,一到庄园就四下打量,但之前听着刘穆之东拉西扯地闲聊,而庄头则一直谦逊恭敬。两人听着无聊,正偷偷说小话,听了此言皆是一惊。
而作为直面压力的庄头,更是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紧张,只见他身体猛地一颤,扑通跪倒在地。
“我,我——”庄头的头紧紧抵着地面,声音还带着颤抖,“王庄头辜负主家信任,自是错了,大人罚得对。奴定小心谨慎,不敢疏忽半分。”
过了半晌,眼见着庄头身体开始明显晃动,刘穆之仿佛是才发现人跪下了,起身双手扶起庄头,又轻拍其肩膀,豪爽大笑,道:“不过是闲聊罢了,不必紧张。”
那庄头满头大汗,眼见得汗水划过下巴,却也不敢擦拭,只是连连点头,赔笑道:“是,是。”
已过午,庄园里安排了吃食,刘穆之请庄头也一同坐了。庄头自是谢了又谢,方才小心坐了。
吃罢,几人又在庄园内逛了一圈,问了庄头许多问题,又见了那王庄头的妻女,便启程回去。
身后的庄园渐渐远去,马车内,刘穆之闭目养神,刘兴弟与王瑾之见了,正要也学着闭目养神,却听刘穆之说话了:“说说,有什么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王瑾之道:“刘君,我不明白,今日究竟是做了什么,又看了什么?”
刘穆之轻笑一声,睁眼看向刘兴弟,见她也是同样的一脸疑惑。他摇了摇头,只道了声再想,便又闭上了眼。
王瑾之正要再问,刘兴弟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做了静音的手势。
回了府,刘穆之给二人放了假,只道等二人想明白了再来。
两人没再问,回去后又探讨了很久,但心中疑惑终究难解。
第二日午后,刘裕外出回府时见两人还在,便笑着调侃:“可是太过愚笨,被道和赶出来了?罢了罢了,只好砸我手里头喽!”
王瑾之羞愧得低头,刘兴弟却是不依,上前拉住刘裕衣袖,道:“阿父,你总这么笑话人,我们可聪明着呢,不过,”
刘兴弟的声音顿了一顿,待三人进了屋,她又挥退下人,接着低声道:“我二人有些事不明,还要求阿父解惑呢!”
“哦——”刘裕笑着点了点刘兴弟的鼻子,“难得阿囡有惑,阿父自是当仁不让。”
于是刘兴弟将事细细说了,又将刘穆之留的作业一道说了。
刘裕听后,大笑道:“此事颇为简单,只是你二人经历之事少了些,想不明白罢了。”
说到此处,他端起茶杯略一伸手,刘兴弟忙上前添茶,口中直道:“如何简单?是何道理?阿父快说。”
刘裕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吊足了二人的胃口,方才说道:“其实并无甚缘由、道理,道和不过是告知这些庄头,其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道和说该杀贪得最少的,只是扰乱你二人思绪的说辞罢了。”
“那天理何在?公平正义何在?”刘兴弟与王瑾之愤然。
刘裕略一惊,正要笑话二人,但抬头见了愤怒的二人,叹了口气,道:“世人分三六九等,世家子弟,即便愚笨无比,也是高官厚禄;出身寒门,便是心怀天下,亦难登大堂,世事何曾公平过?世间之人,多是生死不由己。这些庄头,便是没贪,若是需要,也能寻着其它错处杀了,更何况确实是贪了。”
刘兴弟与王瑾之默然,刘裕只说了世家与寒门,但他们皆通文,便是寒门也已为人上之人,这世间还有人数更多的文盲,籍籍无名、默默无声,就如同青草落叶,生无人知,死无人晓。
于上位者而言,下位者皆为棋子,无需考虑其想法,甚至无需考虑其生死,只要需要,可令其扶摇直上,也可令其血溅当场。
“但我不服!”寂静中,刘兴弟高呼,她看向面带疑惑的刘裕,道:“阿父,你曾深受不公之害,如今得了权势,为何不尽力行公道之事,反倒是助纣为虐,将同样的不公传递下去呢?”
“胡言乱语!”刘裕暴怒喝道,茶杯碎了一地。
刘兴弟仍是一脸不服,王瑾之忙上前劝和。
刘裕愤愤坐下,半晌忽而一笑,道:“阿囡好胆魄!”
正在刘兴弟愕然之际,刘裕又正色道:“言语不过是言语,改变不了什么。你既是不服,那便拿出手段来,让这世间不得不公道。”
这是刘兴弟长这么大第一次听父亲这般说话,刘兴弟看着刘裕的眼睛,里面是欣赏和期望,她知道,这其中不仅仅是世间公道,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刘兴弟傲然一笑,道:“自是如此!”
二人退出门来,王瑾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正要说话,刘兴弟却是一把拉住他,疾步往回走。
待进了房间,刘兴弟方才松了口气,垂头坐下。
王瑾之本是兴致高昂,见此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忧。他轻拍刘兴弟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刘兴弟叹了口气,抬头说道:“只是感伤,或许是从未想到原来普罗大众竟只是棋子。不,原来就算已有了些身份,在地位更高的人看来,也不过是枚棋子,生死不由己。”
王瑾之默然。是啊,于庄园内,那王庄头已是地位最高之人。但不过是上位者的一个想法,就断了他的生路,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欣然接受。就像那王庄头之妻女,面对前去的他们,眼中并无怨恨,唯有恐惧与麻木,口中更是对王庄头的批判和对主家的感恩。
她们在批判什么呢?又在感恩什么呢?
二人仿佛是遗忘了那王庄头的贪墨,心情从愤怒到悲伤再到不安。
人总是有同理心,王庄头的死亡,让二人心中异常惴惴。来自法治社会,上位者的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总是难以让人接受。
而在此之外,二人内心更有一层隐忧,就如同刘兴弟质问刘裕那样,当二人如愿爬上了高位,还能保有这份想法么?还会是这份初心么?是不是也会改变?是不是也会视民众为蝼蚁?是不是也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前路漫漫,又该向何处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