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吟》三枝鱼尾

43、海中怪

　　共经生死义重天，同处囚笼破雾渊，一朝途生一朝灭，物是人非情不休
　　——沈璧棠
　　误天阙
　　沈璧棠一身红衣，坐在镜前，身后有人为她梳妆挽发。
　　这几日她见过许多女子，每次进屋来的都不是同一个，有的低声哭泣，有人闻声发抖，有的满身伤痕......
　　这些命苦女子，都被拐来这里，条件差些的被留下，若是漂亮的，身段好的，会些才艺的，又被陈雄等人辗转变卖于他处，以此获利。
　　灼墨不知被关何处，她不能贸然动手，否则会害了他。
　　“夫人，好了”
　　沈璧棠心急如焚，内心思索被这声打乱。
　　抬头望去，镜中人浓眉艳妆，青丝束起，额间花纹绽开，只可惜看着伤愁，毫无喜庆模样。
　　她偷偷四望，除了身后忙碌的两名女子，再无他人。
　　挟持了灼墨，陈雄料定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拉住为她梳髻的那女子的手，轻声细语的问：“姐姐，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女子惶恐，手忙忙抽离，俯身低头，小声回答：“我叫秦蓿”
　　她不知哪个字，有些疑惑，这女子便在自个儿手心写下。
　　她拂开秦蓿脸上碎发，耳边眼角，青痕满是，惹人心疼。
　　秦蓿猜到她想说什么，生怕听到不该听的，便端着东西跑了出去。
　　又一女子见状，亦想逃离，沈璧棠心一横，定住那女子身，又害怕她出声，手落在唇边示意:“嘘”
　　随后她上前抱住那女子，小心安抚:“姐姐别怕，我不会害你”
　　这女子名唤崔浅，扶陵崔家庶出小姐，在府中不受待见，又遭家中妹妹设计，被拐至此。
　　途中挣扎吵闹，被人教训，不慎伤了脸，破了相，如今被困这匪窝，尽做些脏累活儿。
　　若不听话，只会挨打，甚至被人欺辱，寻死亦不能，否则那帮畜生就将此等丑事道出，让她崔家在扶陵丢尽脸面。
　　沈璧棠为她拭泪，句句抚慰，只望她还心存希望，莫将余生葬在这种腌臜地。
　　她将一枚青凰晶放在崔浅手心，又交给她一件灵器，拜托她去寻人:“崔姐姐，你帮我找到师兄，将这晶片交给他，只要他无事，我便不会受贼匪威胁，相信我，我会救你们”
　　她说时解了穴，万般真诚。
　　崔浅犹豫再三，抹掉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及时到，新人来，携手过江百年合，众目睽睽见真情，红纱挑落，郎情妾意，恭敬天地赐良缘。
　　有人在一旁吆喝，沈璧棠被扶着出门，前方陈雄身着婚服，等着迎她。
　　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落得个身不由己的下场。
　　陈雄牵起她手，向正堂走去，棠上二位，除了前几日见到的那女子华瑾，还有一位男子，乃陈雄兄长:陈猷。
　　“一拜天地”，有人喊出，陈雄高高兴兴弯腰拜见，沈璧棠却直着腰身，不肯拜他二人。
　　草莽贼寇，恬不知耻，哪里配她鞠躬拜见。
　　陈雄按着她弯身，沉言相劝：“夫人，大喜之日，可不要扫兴”
　　沈璧棠心不甘情不愿，咬牙切齿道：“你明知我不愿”
　　陈雄根本听不进去，只想赶完这些虚礼，与兄弟们大醉一场。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面向陈雄，他得意嚣张的嘴脸，当真可恨。
　　看他弯下身去，沈璧棠视死如归般，闭眼俯身。
　　“师妹”
　　沈璧棠闻声猛地回头，青凰晶飞过，一枚金钗落了地，灼墨手提着剑，怒不可遏。
　　她喜出望外，扯掉红纱，激动叫人：“师兄”
　　她说着向前跑去，却被陈雄拉住手臂：“别忘了，我们已拜天地，夫妇一体”
　　沈璧棠一掌将其击开，取下金钗，青丝垂腰，随即转身，手中幻化出剑，击开眼前挡路之人，行至灼墨身旁，指着眼前几人怒斥：“简直滑稽可笑，你用此等卑鄙手段祸害无辜之人，禽兽不如，若非顾及师兄，我早已取尔等性命，告慰死在你们手中的亡魂”
　　“我倒要看看，一个臭丫头，有何能耐敢这么大言不惭”
　　端坐高堂的陈猷，终于开口，他丝毫不慌，完全不将二人放在手里。
　　随后，他身后华瑾起身，虚情假意：“二弟呀，早与你说过，这种货色不适合你”
　　陈雄气得发抖，他今日还就非这臭娘们不可了。
　　他抄起家伙，命令众人：“兄弟们，把那臭小子给我碎尸万段，为大伙儿助兴”
　　“是......”
　　所有人一拥而上，沈璧棠将灼墨护在身后，击开几十余人，连忙启动陨杀阵，不过一刻钟，满山寨贼匪，皆被阵中剑所伤。
　　沈璧棠步步逼近，陈雄匍匐后退，吞吞吐吐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见过他杀人行凶，欺辱弱小，沈璧棠心中愤恨，手中剑不稳，终不忍痛下杀手，只是出言警告：“日后你再作恶，我定杀你”
　　陈雄怒目相视，眼睁睁看他二人将那些被拐女子带着离开。
　　除了崔浅和秦蓿，还有其他二三十人，跟着沈璧棠他们，向山下走去，行至山腰处，与唐檀他们碰上。
　　唐檀看她打扮，再看她身后那些陌生面孔，不禁打趣：“嗳沈璧棠，你怎么穿成这样啊，怎么，要嫁给二师兄啊”
　　沈璧棠感到难堪，更觉得委屈：“阿檀，你胡说什么”
　　唐檀看她情绪不对，又看了看灼墨，立马正经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些人又怎么回事啊？”
　　沈璧棠与她讲了来龙去脉，唐檀了解过后，耐不住性子，喊打喊杀起来：“可恶，就在这山上是吧，我去杀了这帮畜生”
　　唐檀说着便要上山，沈璧棠和萧澍赶忙将人拉住。
　　按她这性子，见了那帮山匪，定会将人活活折磨死。
　　拓跋青鸿嘁了声，抱着双臂靠在树上，学着她的语气：“是谁说多待一刻，汶襄多一个人危险呢，现在又喊打喊杀啊”
　　“就是就是”，阚竹附和一句。
　　唐檀瞪着二人，想抽两人几巴掌。
　　唐泺眼观天色，忧心忡忡。
　　天色渐晚，离开这里需得渡海，再耽误一时半刻，途中遇到海怪，恐难对付。
　　他检查行囊，对众人言道：“大家先离开这里吧，此地不宜久留”
　　唐泺转身走了几步，萧澍将人叫住，指着那些落难女子，很是为难：“唐兄啊，此行危险，带着这些姑娘，恐怕会让她们身陷危机”
　　航海途中，遭遇鱼怪，所有人分身乏术，根本无法保护这些弱不禁风的姑娘。
　　随后，萧澍又建议：“还是先将她们安顿在此，待我们解决鱼怪，将这事告知化狱司与合欢堂，到时自有人会来接她们离开”
　　几人听后都同意，唐泺没有反对，只是犯难，这荒山野岭的，将她们安顿何处呢？
　　唐檀胸有成竹，带着人要上山：“最合适的地方，当然是那误天阙了”
　　萧澍点头同意，一众上了山。
　　“就是这儿”
　　到了山寨外，沈璧棠指着误天阙几个大字说道。
　　唐檀抬头望着，口中念道，哼了声道：“还挺会起名儿”
　　说着，她撞开山门，吓得门内山匪一激灵，一见来人，跪地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唐檀踹倒一人，踩着那人胸脯，吼着问道：“说，谁拐的人”
　　一人指着前面，颤颤巍巍供出陈雄：“是是......是我们二哥”
　　那人说完，唐檀又把人踹到一边，大摇大摆的进了寨子，很快找到了陈雄，还有他大哥陈猷。
　　跟在陈猷身后的华瑾，见沈璧棠身影，还未意识到危险，开口唬人：“臭丫头，还敢回来”
　　几人站在楼上，俯瞰眼下，唐檀一挥手，便有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几人摔下楼。
　　唐檀到陈雄眼前，问清他身份，伸手甩他巴掌，替沈璧棠出气：“就你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每每停顿，便是一巴掌，一顿打下来，陈雄欲哭无泪，脸通红烂肿，惨不忍睹。
　　萧澍皱眉，摸着自己脸，似乎感同身受般。
　　唐檀甩甩手，又痛又麻。
　　陈猷二人看着，想起身反抗，拓跋青鸿眼疾手快，挡住二人，语气不善：“劝你们莫要自寻死路”
　　唐檀又看向华瑾，掐着她下巴，非常不解：“你也是女子，深知世道艰难，女子不易，何苦为难这些可怜姑娘”
　　这女子冷血无情，许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后，想明白了，便自轻自贱，字字句句令人心底生寒：“那是她们蠢，贱命一条，活该烂在泥里，与我有何干系”
　　“啪......”
　　秦蓿眼中擒泪，听她所言，忍不住上前打人，气愤至极：“同为女子，明知有些东西比性命还重，你怎能如此轻描淡写，语轻言辱”
　　华瑾像听到了笑话，笑眼前这些女子鼠目寸光，井底之蛙，口口声声说什么什么重要，其实还是不明白，这世上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重要。
　　她扫视那些今日之前还被她踩在脚底的女子，可悲可怜，又反问秦蓿：“比性命还重？名声......还是贞洁？这些虚名，你若在意，是枷锁，若是丢掉，便是武器，在批判起他人前，你们先将自己困在了囚笼，你们选择为世俗规矩而活，而我选择为自己而活，分什么是非黑白呢！”
　　“说得好”，唐檀意外的拍手叫好，下一秒，却对这些山匪下手，在他们身上种下眉间血之毒，以此来震慑，不可伤及这些女子。
　　一炷香后，他们换了装束，休息片刻，离开了山寨。
　　行至海边，远远望去，风平浪静，他们停步，商量如何对付鱼怪，此怪不除，那些姑娘难以得救，此后再有人踏足这片海域，亦会遭鱼怪毒手，所以这畜生，万万留不得。
　　看几人愁眉锁眼，阚竹施展筋骨，扭扭脖子，鼓励他们：“怕什么呀，上一次我们是被打的措手不及，所以落荒而逃，别忘了，我们可是天阙弟子，肩负救世之责，区区一个海怪都对付不了，怎么对抗阴琊殿啊”
　　唐檀默默欣赏，本事不大，信心不小。
　　萧澍擦拭挽伤剑，接言道：“是啊兄弟们，平常个个威风，恨不得冲去阴琊殿与那些恶徒厮杀，何时这么畏首畏尾了”
　　晏枝不甘落后，亮出灵器，自信满满：“何时畏惧过，不管多少鱼怪，且看今日，谁定乾坤”
　　“喂，唐姑娘，这里，我在这里”

　　说话间，骨绪声音远远传来，回眸看去，他蹦跳挥手，嘶声呼喊。
　　唐檀挥起双臂，向他跑去，身后一群人跟着。
　　与他们走散后，骨绪修好了船，就一直待在此处等人。
　　几人寒暄几句，登上船，直向前方行去。
　　一个时辰后，呼啸翻涌的海面，浪渐渐急湍，几人守在船四周，伺机而动。
　　“唰......”
　　两头鱼怪跃出海面，怒吼袭击，唐檀等人翻身躲避，出手攻击。
　　这鱼怪尾巴如同藤蔓，伸缩自由，一条蜿蜒而来，萧澍与唐泺合力，剑光斩去，断它一尾，不曾想，鱼尾竟瞬间重生，持续攻击。
　　阚竹扔了手中剑，拿出自己称手的灵器:幻天丝。
　　璨眠灵鞭甩去，拴住一只鱼怪，晏枝跃上高空，又向下俯冲，刺向鱼怪双目，这鱼怪狡诈，察觉她目的，用力一甩，将璨眠拽到眼前。
　　阚竹见机，施法相助，手臂上彩色手环，化成万缕细丝，缠在璨眠腰间，将她拉开。
　　晏枝一见劈下，伤了那鱼怪一眼。
　　阚竹与璨眠身影交错，眼看鱼怪就要挣脱灵便束缚，阚竹手环脱离手臂，飞至高空，衍生成天罗地网，包裹住一只鱼怪。
　　唐檀身影忽隐忽现，定身时出现在鱼怪头顶，笛声随即响起，笛中红色烟雾，四处飘散，漫天彼岸随之而开，涌向鱼怪，那散落的花瓣，比锋刃还要利上几分，一时间，耳边尽是鱼怪痛苦的叫喊声。
　　雪潋，沈璧棠，还有晏枝三人，分隔五方，同时开启陨杀阵，唐檀助力，一脚将鱼怪踢入阵中。
　　“抓住机会”
　　晏枝大喊动手，其他四人同时施法，鱼怪四处逃窜，行至何处，便遭利剑刺伤，上方万千剑雨汇聚，一把巨型剑影，向下压去，刺穿鱼怪身体，将其碎尸万段。
　　“耶，杀了一只”，唐檀心中暗喜。
　　萧澍几人正费力对付另外一只，本以为胜券在握，然而，松懈的瞬间，海中居然还有一只，冲出海时，翻起滔天巨浪，袭卷整片海域。
　　唐檀受惊转身，身后上方，鱼怪张口向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