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吟》三枝鱼尾

61、昙花现

　　以我的生命，灵魂，一切为代价，启阵陨杀，救天下，解万难，昙花一现,九州尽明
　　——唐檀
　　唐檀闭眸，并未感到想象中的疼痛，睁开眼时，只见追虚笑容平和，眉目微皱。
　　都说父爱如山，此时此刻，追虚变成那座山，替她承受致命一击，她才由心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爹”，唐檀唤了一声，来不及说其他，便被追虚一把甩开，父亲身影渐渐远去。
　　追虚撑着一口气，回头挡住阴琊。
　　阴琊手落在追虚心口处，看着他双眸，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唐聚，初相见时，你替我挡了一掌，如今受我一掌，天意当真弄人，你说，人生若如初见，那时的你，还会选择接下那一掌吗？”
　　追虚推开他，退后踉跄几步，耐心回答：“不会了，阴琊，若知结果如此，我宁愿我们从未相识，如此，我也不会妻离子散，孤守一阙”
　　阴琊失笑，笑意中掩藏不住的失落，他应声点头，缓缓靠近，最后一刻，终不忍痛下杀手，只是压低声音说：“唐聚，希望你人如其名，能有与亲爱之人相聚之日”
　　话终，他催动乱魄，废了追虚一身功力，转眼间，昔日里仙风道骨之人，成了白发苍苍，年迈难立之人。
　　阴琊衣袖挥过，一阵香味飘出，追虚已无力反抗，晕了过去。
　　阴琊面向唐檀兄妹等人，示威大喊：“追虚已败，给本尊拿下天阙”
　　众人没有时间伤怀，只能继续战斗。
　　十三刹已死七人，唐泺正要除掉其他几人，却被阴琊阻止，陨杀阵轻而易举被破，其他几人，迅速退到身后。
　　阴琊手握乱魄，乱魄之力霸道蛮横，寻常之力根本无法抵挡。
　　唐檀急中生智，拿出上次保留下的万象石，心存一丝侥幸。
　　本来约定好，下次有时间，他们三人再赏这万象奇景，谁能料到，此景再现，已物是人非。
　　离桉呀离桉
　　你曾生而为人
　　你可还会记得那些人间温情
　　可会记得
　　姹紫峰上
　　我们斗嘴嬉笑的日常
　　唐檀抛出万象石，这毫无威胁之物，阴琊仅仅挥手便挡住。
　　唐檀抓住时机，晶片飞去，融入万象石，紧接着，与离桉曾有关的一切，开始显现。
　　阴琊瞬间知晓她目的，轻蔑言之：“愚蠢幼稚，一个冷冰冰的玩意儿，竟想通过这种雕虫小技来影响它吗”
　　“离桉，若有一日，你不得不回到阴琊手中，届时，你与我及天阙众人，真真便是死敌了”
　　两人游步于姹紫楼阁之中，唐檀声音传入耳中。
　　片刻静默之后，离桉认真的回答她：“就算到了那日，我也会保护你和沈姐姐的”
　　“说到做到哦，男子汉大丈夫，可是万万不能食言的”
　　唐檀向前蹦跶几步，转身退行，伸出手俯身与他拉钩。
　　随着声音源源不断传来，阴琊手中的乱魄，竟真的有了反应，开始剧烈震动，不受控制。
　　“保护殿主”，顼戎见机，着急大喊。
　　趁着这机会，天阙众弟子联手，一同攻击。
　　顼戎和五刹冲在前方阻挡，区区几人，抵抗桑箩几位长老，还有唐泺萧澍他们，无非以卵击石。
　　仅仅一刻钟，阴琊殿损失惨重，顼戎重伤，十三刹全部阵亡，局势暂时有了回转，令天阙众弟子，终于看到一丝希望。
　　阴琊灭了离桉仅存的那点儿意识，动怒出手，破了唐泺等人阵法，死伤无数，无奈之下，掌门拿出另一半乱魄，与其抗衡。
　　阴琊激动非常，盯着那一半儿乱魄，如痴如醉，宏愿即现。
　　阴琊创造出乱魄，最是清楚如何利用控制，尽管掌门拼尽一生功力，亦不敌阴琊心法挟制，很快，乱魄受到感应，开始与另一半融合。
　　骤然间，乾坤失色，犹如混沌重启，飞禽鸟兽惊鸣，大地开裂枯竭，炽阳被黑雾吞噬，四方邪刹，蠢蠢欲动，受乱魄气息指引，皆向天阙齐聚，灭世浩劫，迫临人世。
　　“灭世之劫，灭世之劫啊”
　　“快跑，大家快跑”
　　“难道......束手无策了吗”
　　......
　　人心惶惶，皆弃器逃窜，逃到何处，何处都是死路。
　　唐檀隐隐叹息，下定决心，义无反顾的向前。
　　“妹妹”
　　“唐檀”
　　“阿檀”
　　“坏丫头”
　　......
　　声声呼唤，于身后响起，唐檀并未有一步停留。
　　她止步于阴琊脚下，双手施法启阵。
　　神佛在天，明星高照
　　混沌浩劫，天地难鸣
　　吾身作引，献祭陨杀
　　炼魂化骨，诛邪灭魄
　　清风拂阳，浴和九州
　　轮回不转，孤魂游世
　　永生无渡，死亦无悔
　　唐檀声落，似与万物同鸣，玉笛飞旋，卷起漫天雪，雪花作阵，片片相融，晶红色阵盘无限延伸，替众人撑起新一片天。
　　乱魄之力被阻隔在半空，唐檀身影上升，与阴琊相峙而立。
　　“陨杀咒，唐檀，你可真是个疯子，我甚至有些敬佩你了”，阴琊异常惊讶。
　　这天下万民，有哪一人，能做到她这种地步。
　　唐檀只认为，终于能摆脱枷锁。
　　沈璧棠死后，她懂得守护的意义。
　　她因沈璧棠守护，有过快乐时光。
　　有父亲和哥哥守护，也感到过幸福。
　　更因小狐狸的守护，才有机会看到一切，感知万物。
　　他人予我善意，我当滴水之恩涌泉报。
　　人世情暖，代代相传，这么美好的人间，不应葬送在一人邪念之下。
　　很快，阴琊便被陨杀阵困住，身在阵中，他与乱魄之力皆会受到压制，设法突破，竟无丝毫作用。
　　唐檀所启之阵，与他人陨杀阵全然不同，更为霸道，杀念更重。
　　唐檀收回玉笛，笛音响起，她周身红色烟雾蔓延，扰人视线，稍不留神，被忽而出现的细刃，划伤脸颊。
　　紧接着，细刃如风拂雨落，向阴琊进攻。
　　阴琊出手反击，黑色烟雾向前袭去，然而还未碰到唐檀，便被这陨杀阵迅速溶解，反而成了阵法一部分，来压制他的灵力。
　　不行，必须得破了陨杀阵，否则被她压着打。
　　只是令他更为震惊，这阵法一旦启动，直至唐檀彻底的灰飞烟灭，否则阵永不可破。
　　唐檀已然存了必死的决心。
　　下面浮情一人，挡住受伤的萧澍等人，众人斗的不可开交时，顼戎悄悄来到身后，拿出阴琊交给他的一柄长戟，对准唐檀。
　　这是阴琊出发前交予他，并叮嘱过，若有突发状况，便用这长戟，解决对他有威胁之人。
　　顼戎蓄尽一生功力，注入长戟之中，长戟魔性被唤醒，剧烈摇晃。
　　顼戎一个转身，将长戟踢了出去。
　　远在一处的纳荑瞧见，放声大喊提醒：“唐檀小心你身后”
　　唐檀闻声回眸，只见那锋利无比的银戟，飞速朝她而来。
　　萧澍听到，一眼锁定，一跃而起，握住长戟。
　　奈何他力量不及，被这魔戟带着向前飞去。
　　唐泺抛出手中剑，亦被瞬间击飞。
　　阴琊不断出手，唐檀无法顾及后背。
　　“哈哈哈哈......唐檀，你去死吧，死吧，哈哈哈......”
　　当初，若非唐檀从中作梗，沈璧棠一定会爱上他，都是唐檀，毁了他苦心隐瞒的一切，甚至最后，沈璧棠都是为护她而死。
　　她是灾星，是碎天谷的灾星，是师尊的灾星，是所有人的灾星。
　　顼戎疯魔狂妄的声音响起，又戛然而止，一把剑刺穿他胸膛，待他倒地，灼墨的面容于他身后浮现。
　　灼墨冷眼俯视，回应他的话：“该死的人是你们，你们该下地狱，去向沈师妹，还有千千万万因你们而死的亡魂，谢罪”
　　顼戎释怀而笑，这一生终于结束了，他终于能去找他心心念念之人了。
　　阿棠
　　我若成野鬼
　　必为你承挡一切灾厄
　　愿你余生再无波澜
　　下辈子
　　下下辈子
　　我会干干净净的去见你
　　那时
　　你会爱上
　　只身为普通人的霍权吗
　　......
　　眼见长戟即将杀了唐檀，最后关头，浮情视死如归，冲去挡在唐檀身后。
　　有他身为盾，萧澍和唐泺等人拼命拉扯，长戟刺透浮情心脏，戟尖只碰到唐檀衣衫，未伤她分毫。
　　所有人瞠目结舌，包括阴琊。
　　有生之年，竟能眼见这一幕，唏嘘也滑稽。
　　浮情双手握着长戟，微微转眸，余光瞥见唐檀，声音愈发微弱：“唐檀，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便没想过害你，如果你我立场相同，你会回应我一腔热情吗”
　　“不会”，唐檀决绝镇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浮情心成死灰，早已料到答案，现在亲耳听到，亦能死而瞑目了。
　　随后，浮情身体化作尘埃，入了陨杀阵。
　　陨杀阵受到冲击，影响到唐檀，她心口隐隐作痛，有些许力不从心。
　　纳荑看出不对劲，询问身旁父亲。
　　掌门更是担忧，想帮忙却不能够：“陨杀阵威力太强，对唐檀身体损耗极大，凭她之力，撑不住这么强大的陨杀阵”
　　“那怎么办”
　　纳荑声起，无人再应答。
　　战至此时，所有人全凭意念强撑。
　　萧澍剑指阴琊，劝他回头：“阴琊，停手吧，你局势以败”
　　阴琊冷哼，丝毫未荒，俯视脚下蝼蚁，句句笃定：“败，于我而言，没有败，只有死，你们现在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唐檀身上，那便亲眼看着，我怎么杀了她，然后再杀你们”
　　言尽，阴琊化作黑雾，消失于阵中。
　　唐檀专心吹奏玉笛，与黑雾缠斗。
　　萧澍他们显然已经看出，局势对唐檀不利，思虑过后，他们想到办法。
　　萧澍率先上前，将自己灵力，渡于陨杀阵。
　　“拯救天下，怎么能少了我们”
　　阚竹言出，和璨眠晏枝一起，向阵中输送灵力。
　　紧接着，灼墨，拓跋青鸿，寂影，越来越多的弟子，一同出手。
　　倥泽桑箩等人点头示意，也站在了他们背后。
　　远处的纳荑走到唐泺身边，与大家一起努力。
　　随着阵法力量增强，对阴琊压制更甚，操控乱魄已不能随心所欲。
　　唐檀停止吹奏，双手甩起，袖中青凰晶不断飞出，整个陨杀阵中，青凰晶密布，笼聚成数不清的人形，集体围攻阴琊。
　　雾霾被冲散，阴琊被逼显形，唐檀看见他手中乱魄，身影闪烁上前，从他手中夺走。
　　然而片刻间，手中乱魄衍生的黑雾，侵入她五脏六腑，绞痛感瞬间袭遍全身。
　　“唐檀，你中计了”
　　阴琊冲散人影，召回那魔戟，出其不意，挥戟而下时，她面容破伤，青丝乱飞，阵法随身体摇摇欲坠。
　　阴琊乘胜追击，魔戟不断挥下，很快，唐檀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他抢回乱魄，舒了口气：“啊，唐檀，我赢了，与这个世界……道别吧”
　　“哼，你......赢了吗？”
　　唐檀艰难开口。
　　阴琊笑容定住，还未反应过来，身体竟开始结冰。
　　他看向手中乱魄，已被血迹染红，谁知那血迹，居然缓缓化成血晶，开始吸人血气。
　　唐檀得逞大笑，与此同时，她将玉笛抛出，彻底炼化，融于陨杀阵。
　　阵法已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玉笛融入的瞬间，阵盘突然碎裂，漫天晶片，从天而落，将阵中二人，万晶穿心。
　　“唐檀不要”
　　“怎么会这样”
　　脚下众人，有陨杀阵护着，没有受到陨杀阵伤害，大家被这壮烈一幕，吓得傻眼，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萧澍扔下挽殇，跑上前去接住唐檀，手足无措的为她疗伤。
　　两人坐在地上，唐檀靠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温暖。
　　有弟子注意到她颈间变化，指着言道：“她的昙花印，盛开了”
　　所有人目光齐聚一处，只见那昙花盛开，后凋零败落，最后消失。
　　异化
　　解除了
　　萧澍一手抬起，挽殇剑感知到他意念，朝碎天谷方向飞去。
　　他抱紧唐檀，着急的像个突逢巨变的小孩子：“坏丫头，你撑住，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你那么坏，异化解除了，所以你也会没事的，你别怕，别怕……”
　　唐檀气息渐弱，挤出一抹微笑，温柔的看着他，缓缓开口：“曾经......我最恨最厌的那个大坏蛋，今日过后，莫再流泪，千万别伤心...我，我只是......只是以我本该可能存在的方式，而结束，从前现在甚至以后，我从未真正存在过”
　　幼时天真无虑的唐檀，被抛弃后，继而便现在的唐檀替代，现在的唐檀，将命运交还给属于原本的唐檀！
　　萧澍侧耳靠近，生怕错过她任何一句：“但很...幸运，我遇到一人，在他心中生了根，从此以后，我与尘世万物，无二，无别”
　　言尽，唐檀用尽最后力气，闭上双眸，唇吻在萧澍耳边，萧澍再没听到她一句话。
　　他慢慢放开，垂眸看去，唐檀已闭上眼，没有了反应：“唐檀，你醒醒，醒醒，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唐檀，我求你，不要走”
　　挽殇落在碎天谷，解了冰封，碎天谷族人，彻底恢复自由。
　　只有琥湘，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朝天阙赶来。
　　只是为时已晚，她赶到时，只见唐檀身影消失在萧澍怀中，化作红烟，与未消散的陨杀阵，彻底的合二为一。
　　阴琊已死，乱魄终于被毁，陨杀阵力量四散，抚平大地伤痕。
　　一切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