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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聚散为常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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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的云栖县中心,刚开业的“缘来”咖啡馆成了网红打卡地。
童潆推开玻璃门,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熏得她困意全无。
店内人声鼎沸,墨绿色的丝绒沙发座无虚席,白桦木墙上挂满泛黄的老照片,每张桌上都堆着造型精致的甜品。
她是第一次进这家咖啡店,要不是赴老同学的约,她绝对想不到现在的小县城也有这么氛围感十足的店。
“这儿!”陆近夏在靠窗的位置不停挥手,棕色蛋卷头随着动作晃来晃去。
几年未见,她还是记忆中清甜可爱的模样。
“夏夏,我想死你啦!”童潆挤过举着自拍杆打卡拍照的人群,抱住了迎面小跑过来的陆近夏,两姐妹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陆近夏一边蹦蹦跳跳地把她往餐桌旁拉,一边佯装埋怨她:“童大学霸,你可真狠心!三年都不见你的小可爱!”
“之前真的太忙了!”童潆忍不住叹息,“忙到过年都没空回老家。”
毕业成年,步入社会后,高中的同伴想要聚一聚简直难如登天,每次不是这个没空就是那个在忙。
陆近夏一哄就好,“行吧行吧,那你现在是准备一直留在云栖?”
“不好说,投了几份简历,但都没有回应。”童潆在家躺了一个多月,属实是睡麻了,觉得生活无聊透顶,就随手给几家公司投了简历。
陆近夏把服务员递来的冰美式推到童潆面前,“你啊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要回老家摆烂嘛?这就闲不下来了?”
“唉,快别说了,我倒是闲得安心,可我妈不允许啊!”童潆把包往靠背上一挂,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就这一个月,快被她念叨疯了!”
“伯母说你什么了?工作还是婚姻?”陆近夏仿佛深有同感,刚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就迫不及待地说:“他们那一辈人,就觉得人应该天天上班,当牛做马!歇一天都不行!”
童潆长叹一声,“倒也还好,主要是说我懒散不爱运动,另外,也时不时念叨着让我找工作……”
她抿了一口咖啡,顿觉精神抖擞,于是单手叉腰,压着嗓子模仿老妈说话的腔调:
“潆潆啊,人再怎么也要有个工作。闲在家里是会废掉的,要多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以后结婚了,更要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靠别人养活。有工作,自己挣钱,就有底气,就不用看别人脸色。”
陆近夏被她挤眉弄眼的模样逗得肩膀直抖,笑道:“难怪你高中就争强好胜,非要考第一,原来是伯母教导有方啊!”
“害,快别说了,”童潆拿起甜品勺,轻轻划拉着一块提拉米苏,“他们懂什么,就知道一味努力,以为光靠勤劳和努力就能创造一切财富。”
她越说越无力,她能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但现实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尤其是她现在面临的情况,很多事情,努力并不管用。
老一辈人的生存法则或许早已不适应这个时代了。
陆近夏环顾四周喧闹的人群,偷偷摸摸说:
“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外面闯荡,留在云栖这老破小的地方,简直屈才!”
童潆沉默半晌才叹道:“没什么屈不屈才的说法,人各有志,人各有命。”
陆近夏“啧啧”两声,她可不信童潆会心甘情愿留在云栖县。
她忍不住八卦起来,“所以说你真是被公司裁员才回来的?”
“主动离职,但跟被裁差不多。”童潆盯着咖啡杯杯壁上滚落的水珠,无奈苦笑,“毕业就去那家公司呆了三年,年年绩效第一,带头做的项目越来越大,职称奖金该拿的全都拿了,但还是被‘优化’掉了。”
“这都能被辞?”陆近夏气愤地拍了下长桌,“什么破公司,这么不长眼!早日倒闭!”
童潆耸耸肩,“天天加班996,在工位上流鼻血,同事送我去了几次医院后都不敢送了;再后来,感染了带状疱疹,去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还没好全就回了公司,可主管明里暗里说我‘需要休息’、‘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住院了都不告诉我!”陆近夏听得揪心,责怪童潆不爱惜身体,“你就是太拼了,职场和学习是不一样的!怎么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我就不明白了,争个第一有啥厉害的!”
童潆猛然想起高中的某些回忆,双手做“投降”状,直呼:“后悔了!后悔了!”
陆近夏坐到她身侧,满眼担忧地将她翻来看去,摇着她的手臂问:“老实交代,你到底好全乎了没?!”
童潆乐呵呵拍着胸脯保证:“真的好的不得了了,回家后我妈给我一顿狂补,唉,就我外婆鸡圈里那几只老母鸡,全进我肚子了!”
她说着说着,开始学老母鸡咕咕叫。
“你少来!”陆近夏拱了下她的肩膀,她知道这人就爱说笑,没个正形。
又互相闲聊了几句,询问对方近况后,陆近夏的目光落到了店内氛围感十足的装潢上。
她觉得这么漂亮的网红店,不打卡实在可惜,更何况她已经很久没和童潆见面了,必须要留点合影纪念。
“宝子,我们也去打卡!”陆近夏指着店内的玫瑰花布景,那里正有不少举着星星灯拍照的姑娘。
童潆瞥了下她指的那个方向,再一回头,陆近夏已经一溜烟跑过去排队占位置了。
她只好赶紧抓了张纸巾,边擦嘴边起身。
匆忙之际,挂在靠背上的链条包滑落在地。
一支口红、半盒布洛芬、一管阿昔洛韦软膏……包中物品散落一地。
她率先捡起了散落在脚边的药品,慢慢追上滚远的口红时,一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口红。
“姐姐,你的?”
童潆抬头,正对上一张陌生女孩的脸——小巧的鹅蛋脸,浅淡的眉,双唇红润饱满,眸中含着盈盈笑意,模样温婉大气。
而站在那女孩身后的,是丰谨时。
他一身极简的装扮,浅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休闲裤垂坠的面料衬得身形修长松弛,腕间戴着一块哑光的黑表盘腕表,整个人像一幅淡墨勾勒的素描。
童潆看到他时,他的唇角还挂着一抹浅笑,眉宇间温柔四溢,整个人显得青春昂扬,并不见重逢那日满脸冷漠的神情。
“谢谢。”童潆接过药盒,默默收回停驻在丰谨时身上的视线。
但女孩似乎捕捉到了她的异样,好奇地回头看向丰谨时,“你们认识?”
丰谨时的目光落在童潆怀中的药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唇瓣上下相碰,刚要回答,却被一道明亮的嗓音所截断。
“丰、丰谨时?!”
陆近夏发现童潆没跟过来,索性回头找她,猛然看见丰谨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凑上前去打量他,像在看什么稀罕物件似的,眼珠子都要贴到他身上,“天哪,真的假的?”
“……”丰谨时压低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他身前的女孩,伸手拦在他面前,警惕地盯着陆近夏:“你干嘛?”
陆近夏双手抱臂,不耐烦地问那个女孩,“你是谁?我们是老同学啊!”
“老同学?”女孩略显讶异,歪头向丰谨时求证。
丰谨时觉得陆近夏有些眼熟,好像是高中时经常和童潆玩在一起的人,但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只好说:“应该是的。”
陆近夏坦荡热情地同他寒暄,“大学霸啊,从你转学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出现在云栖县!”
童潆怕她说起来没完没了,拉着她的手,“夏夏,我们去打卡吧。”
“你们,一起聚餐?”丰谨时冷不防问了一句,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不让陆近夏的话落空。
可他那双晦涩的眼眸始终只倒映着童潆的身影。
陆近夏勾着童潆的肩膀,故意扬高声量,“当然不止我们了,还有我们俩的男朋友!”
丰谨时身形一移,横挡在童潆面前,沉声问道:“男朋友?”
忽然一道阴影沉沉地笼罩下来,丰谨时的嗓音从童潆头顶传来。
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童潆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却还是倔强地仰起脸,直视他的眼睛,“对呀。”
“那,玩得开心。”丰谨时冷笑一声,不再看她,带着那个女孩,从她身侧越过。
他们往门外走,童潆听见女孩问丰谨时:“待会电影几点开场?”
她看着丰谨时为女孩拉开玻璃门,女孩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笑起来,眼角泛起柔情,是那种她很久没见过的、放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