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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7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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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旅馆离开的时候,白茫茫的天空仍在飘着雪花,细小冰冷的冰晶融化在皮肤,江暄扯起脖子上的围巾,直到盖住鼻尖。
“路上会走得慢些。”
将除雪铲归还店家的裴槐青从他身后走出。
“没关系。”
等他们确确实实返回巴黎,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
“哥!”
裹着毛绒帽子的江觅站在别墅大门口向他挥手,在他身旁,是裹着耳罩的林绪川。
“我特地从国内带来的帽子。”
江暄才刚打开车门,头顶便落下一团毛绒绒。
因为一直被江觅抱在怀里,帽子上没有雪,还留着几分余温。
抬眼看到江觅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江暄微愣几秒,才系紧垂在脸颊旁的绑带。
他将帽子戴好,揉了揉江觅的脑袋,“这么冷,怎么还出来了。”
“才不冷,”江觅端详着确定江暄此刻精神状态较好,低头一把钻进江暄怀里。
“我想你了,哥。”
弟弟裹着他身体的肩膀力道和从前没什么区别,毛茸茸的帽子蹭过他的鼻尖。
仿佛棉杯一般将他围住,落在两人之间的雪花飞速融化。
“先让你哥进屋。”
盯着就这么抱起来的哥俩,林绪川抱着手臂提醒一句。
外面天冷,到底是不适合病人。
“啪”的一下收回手臂,江觅脸上的愧疚和懊恼一闪而过。
都怪他,还让哥在外面站这么久。
停车场的地面一直到别墅门口,薄薄的雪层已经被撒过盐粒,湿漉漉染湿地面,以此证明雪曾经来过。
视线越过两人中间的江觅,江暄的眼神落到了林绪川脸上。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从见面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话的人转过头,压着眉尾看向江暄。
“我哥的行李——”
两人中间的江觅突然出声,又讷讷收回声音。
手里提着行李箱的裴槐青跟在几人身后,任劳任怨地搬着车里的行李。
行李并没有很多,江暄走的时候就是精简行李走的,裴槐青去得匆忙,也没有准备太多行李。
一手一个,轮子悬浮于地面,走路也没什么声音的裴槐青埋头干着该干的活。
江觅眨眨眼,摸了下耳垂,喜悦中多出了几分尴尬。
他还没和裴槐青打招呼,按理来说他应该和裴槐青打招呼的。
江觅扯着嘴角,有几分不自在地和裴槐青打了个即快的招呼。
还不如在网上当网友呢。
在收到裴槐青的示意后,他悄悄地叹了口气。
走在他另一侧的林绪川则像完全没有看见后面还跟着个人似的,目不斜视往前走着。
应该不只是他,他们所有人对裴槐青的存在都有点心思复杂。
大概是因为明明所有人都待在这里,唯有裴槐青拥有靠近江暄的权利,这件事情,让在场所有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概类似于——“和江暄最亲近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出于这种念头,让他们对于得到殊遇的裴槐青有几分排斥。
又因为当时所有人都想让他哥接受治疗时,裴槐青做了不一样的决定。但因为大家觉得接受治疗对江暄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更对裴槐青看不惯。
对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江暄踏进房门,迎面扑来的暖气裹挟着饭香,暖黄色的灯光将室内照得亮堂堂的,微微发黄的灯色宛如阳光般使暖意更盛。
正打着电话的江清懿冲着他举了下手臂,没一会儿挂断电话。
走过来的时候,江暄正取掉身上裹得严实的零碎部件。
“瘦了。”
江清懿上下打量着从衣服里剥出来的江暄,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微沉。
想也知道在外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她微微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快半个月不见的弟弟。
手腕处突出的骨头如此突兀,不说几位身强体壮的Omega,对比同为姐姐的Alpha,江暄的手腕要细约莫三分之一。
摩挲着那截突出的骨头,江清懿微微摇了摇头。
“早知道会瘦这么多,就不该让你在外面待这么久。”
身为从不到二十就开始接触公司事务的人,江清懿对人的好从来都果决不容拒绝。
连对待江觅,她都是说一不二的态度。仅有的几次退让,都用在江暄身上了。
“既然说了要治病,往后要任凭我安排。”
即便她在得知江暄决定继续治疗时如释重负,在一个人的深夜流下几滴泪水,再次见到弟弟,她仍旧不愿意放软自己的态度半分。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治疗,如果她当初早把人带进医院,就不用拖到现在。
江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江清懿身后,站着江家夫妇。
几步之外,和一群小辈隔开来。
江暄微微点头,再没有多余动作和言语。
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循着过去和两位长辈的相处模式,站在玄关和两位打招呼。
江颂芝却不可抑制地背过身去,她埋在季景中的怀里,胸口仿佛被攥紧。
她不明白,过去她究竟是为什么,能够如此狠得下心忽略她最乖的儿子。
分明,在一切还没有发生时,她最爱称道的,就是礼物一般不吵不闹安静乖巧的暄宝。
想要靠过去的动作被锢在过去,她还有什么资格呢,要求一个不被爱的孩子如从前般钻进她怀里为她抹泪。
借着季景中的掩护,她抬手揩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今天是暄宝回家的日子。
她断不能让自己破坏家里暂时缓和的氛围。
晚餐是季景中做的,端上桌子的食物从餐桌北摆到餐桌南。
晚餐吃得很安静。
偶尔坐在身边的江觅说几句话,江清懿时不时给他夹一筷子菜。
裴槐青坐得远了点,目光也时不时看过来。
唯有林绪川,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没有抬头往他这边看。
林绪川还没在自己面前冷过脸,盯着严肃到有几分陌生的林绪川看了好一会儿,江暄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才刚吃完饭,今天难得状态好点,腺体只是略微有些痛意,江暄目标明确走到林绪川身边。
“聊聊?”
因为身体缘故,他们从家里寻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你最好不是和裴槐青和好了。”才刚一进门,努力绷脸的人连多一秒都忍不了,装了几个小时的冷漠随着幽怨的声音远去。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又开始叫他裴槐青了?”自己确实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不耽误江暄后发制人,“不是叫死人脸来着吗?”
林绪川猛地瞪大眼睛,开口吐出一个“我!”又很快止住。
从这次回程来看,小蜜桃明显和裴槐青关系缓和了,他要是说出来原因,就会让裴槐青离他的目的更近一步。
万万不可以。
但不说,确实又解释不了自己突然改口。
让他再喊回去,林绪川身为有良知的人,当时灯管掉下来裴槐青把他推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也不是善恶不分的人。
于是乎,仅仅一个简单的问题,一肚子打断质问的话就被堵在喉咙。
他自己都没做到对江暄坦诚,又何来立场要求小蜜桃一定对他坦诚。
林绪川愣神几秒,发觉自己此刻能讲的话并非如他脑内模拟时的有力。
没怎么多思考,林绪川果断放低姿态,“小蜜桃,别和裴槐青复合。”
他只能试着求江暄不要和前夫复合。
“你们结婚的时候,你受过这么多委屈,不能因为他陪你几天,你就全忘了。”
林绪川攥紧拳头,“他甚至都没有公开你们结婚的事实,也从来没戴过结婚戒指,他这么不把你放心上,他平时也不会……”照顾人。
林绪川说着说着,从自己的话里听出来几分茫然。
先于他的思考,潜意识里他反驳了自己的话。
裴槐青虽然话不多,但在他们面前,其实没少干活。
他虽然有很多地方没有处理好,但身为一个丈夫,他是尽责的。
冬天会帮江暄带着御寒的衣服,夏天会准备花露水和小风扇,几人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总能掏出各种妥贴的物什处理突发的意外。
林绪川抿嘴,承认自己没法从人性上否定裴槐青。
但他仍不肯退让半分,“就算他不是个坏人,也不见得你们适合在一起。”
这话倒是没错,江暄轻轻点了点头。
“你值得更好的。”
林绪川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狠得下心伤害江暄。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他再也没有见过如江暄一般的人,仿佛所有的痛苦在这里都能找到归处,所有的迷惘都能在此找到方向。
会悄悄记住他的生日,在毕业典礼送上祝福,又考虑着他的自尊心点醒他混乱的家庭关系。
这样的江暄,好到连林绪川提出想要同对方在一起时,心里经历的挣扎已经长达数月。
他能够照顾好江暄吗?
能够成为江暄放心依赖的对象吗?
他是作为照顾者还是被照顾者出现在江暄的人生里的呢?
林绪川忽然就想到几个月前的那次外出。在江暄和裴槐青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他、裴槐青、江暄还有江觅的那次外出。
是不常拍照的江暄替他们准备了拍摄的道具。
在那段不算愉快的路途里,江暄还操心着话不多的裴槐青有没有拍上照片。
林绪川恍然抬起头,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对裴槐青的怨愤从何而来。
是对他自己在内的所有靠近江暄的人的愤怒。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江暄依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