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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3 牌位 权宜之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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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丹霞峰笼罩在湿冷的薄雾里。
连猩送黎昭妍到了廊下,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被晨风吹乱的发丝,指尖似有若无擦过她的耳廓。
这动作体贴得过了界限,黎昭妍并不领情,冷脸避开。
“殿下,”对上她不友善的视线,他微微一笑,手指顺着她的肩线滑下,指尖勾起她衣领边缘,向下轻轻一拉。
露出一小截刺眼、未消的淡红齿痕。
“谁让你不痛快,”他抬眼,绿眸里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意,“你就让他加倍地不痛快,好吗?”
黎昭妍拍开他的手,漠然看了他一眼。
她抬手,慢条斯理将领口拉回原处,转身踏入雾气之中。
……
踏入明镜台。
几乎在迈入大殿的一瞬,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气氛变了。
不再是前几日一潭死水般的冷寂,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暴雪将至的低冷气压。
太渊真人依旧端坐高台,死板僵硬,但他的眉头却肉眼可见地皱起,透着一股极少见的焦躁情绪。
而顾衡……
他的视线几乎在看到她的瞬间,就黏了上来,带着近乎于毛骨悚然的专注。
她微垂下眸子,不动声色地走进去。
几乎就在她跨入殿内的刹那,那道视线便如影随形般黏上来。
她恍若未察,站在他身侧。
顾衡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随即不受控制地滑向她的颈侧,领口边缘若隐若现,藏着一小片淡红的痕迹。
他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痕迹太模糊,半掩在衣领和散落的发丝下,像叮咬,又像意外擦伤,更像……被人舔舐过的余迹。
他无法确定,理智告诉他应该移开眼,但视线却如同被钉住般,一次又一次地瞟过去,试图看清楚。
一个肮脏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黎昭妍盘膝坐下,感觉到那目光越发有如实质。
莫千钧冷冷扫过二人,语气冷峻:“时间不多了,你们要加紧练习,入夜后,无念石亦不可离身。”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审视他们的状态,便略显急躁地抬手开启幻境。
训练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幻境突然被打断。
黎昭妍喘息着睁开眼,见一名弟子匆匆入内,躬身道:“真人,赤土来的贵使要见您。”
莫千钧皱眉,站起身:“我即刻去。”
“贵使说……”那弟子顿了顿,犹豫道:“请黎山小殿下也一同前往。”
殿内空气一凝。
莫千钧目光倏地扫向黎昭妍,顾衡也抬起头。
“罢了。”莫千钧拂袖起身,面色不虞,“一起去。”
众人来到琼云顶。
此处为九霄剑宗的主峰,主殿巍峨耸立。与别处的仙气缭绕不同,这座大殿通体由黑沉檀木筑成,色调极暗。
殿内垂幔厚重,风吹不动。置身其中,像是进入了森严的审判场。
殿中央站着一人。
那人戴着兜帽,身姿单薄挺拔,一袭雪白披风与周遭黑沉的色调格格不入。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身,抬手摘下兜帽。
满殿光亮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女子雪发白眉,连睫毛都是霜染般的白,肤色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眸子是淡淡的琉璃色,看人时仿佛没有焦距。
因为这冰雪一般的颜色,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非人的洁净感。
她的目光掠过莫千钧,触及黎昭妍的瞬间,周身疏离的气息骤然一变。她向前一步,朝着黎昭妍行了一个极其标准、近乎仪式的一礼。
“好久不见,小殿下。”
这毫无理由的特殊待遇,让在场众长老眉头微蹙,怀疑的目光在黎昭妍身上打转。
这样熟稔,莫非黎山私下早已和赤土暗通款曲?
黎昭妍面色平静:“使者怕是认错了人,我不记得见过你。”
白玉蕊却似并不在意,直起身道:“奉大人之命,特为您送来一份薄礼。”
她身后随从应声上前,捧上一只漆黑木盒,递到黎昭妍面前。
黎昭妍心中疑窦丛生,却只平静接过。
指尖触及盒盖,打开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深黑丝绒正中,静静躺着一枝花。花瓣呈现诡异而浓烈的猩红色,姿态恣意张扬,与素净冰冷的殿宇格格不入。
使者盯着黎昭妍,一字一句道:“此物,是通往赤土钥匙,殿下可要保管好。”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谈了两天没结果,赤土竟然把“钥匙”直接送到了黎昭妍手上?
这简直是当众打九霄剑宗的脸。
尤其是莫千钧,他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铁黑一片。
“荒唐!赤土这是何意?!”
白玉蕊这才慢悠悠地侧过身,看向暴怒的莫千钧。
“真人莫急,”她语气平淡无波,“这钥匙是送给殿下的。下面这一样,才是给您的。”
她微微一挥手,身后的随从上前,将一个被黑布包裹的长匣重重放在桌案上。
“赤土对赦天印没兴趣。我此行,只为替我先主,送还一件旧物。”
莫千钧眼皮一跳,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白玉蕊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掀开了黑布!
咔哒!
两块黑沉沉的木制牌位,暴露在众人眼前。
木头是赤土特有的黑烨木,虽然刀工粗糙,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两块牌位,被雕刻在一个底座之上,根部相连,密不可分。
“百年前,先主朔峰从赤土出发前,留下了这两块牌位。”
莫千钧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剧变,呼吸骤急:“闭嘴!”
白玉蕊不理会他的制止,径自说了下去,“他说,此去九死一生。若回不来,就让我把这两块牌位埋在一起。”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盯住莫千钧的眼睛。
“生不同衾,死同穴。”
“真人,这上面的剑意,您不会认不出吧?”
殿内彻底炸开!
抽气声、不可置信的目光相互交织确认。
当年就有此传闻,但都以为是朔峰一厢情愿。可眼前这对牌位彻底颠覆了所有认知!若莫千钧无意,怎会亲手刻字?怎会允许自己的名字和对方并列?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莫千钧额角青筋暴起,“朔峰当年神志不清!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安抚军心!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白玉蕊没有反驳,只是发出一声轻笑,幽幽道:
“那当年的顾夕瑶……是不是也是权宜之计?”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顾衡猛地抬起头。
他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地看向高台上的莫千钧。
而在听到“顾夕瑶”三个字的瞬间,莫千钧猛地挥袖一掌拍出!
“砰!”
那对黑烨木牌位在他掌风下应声而碎,木屑纷飞!
“那是两码事!妖女休要混淆视听!”他厉声道。
黎昭妍静静地盯着那堆碎木,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一直传言说顾夕瑶痴恋莫千钧,即便被退婚受辱,也甘愿陪他隐居山林,这段过往一直被修真界传为一段“痴情佳话”。
可如今再加上一个玄虎族的朔峰……同样的“深情”,同样不得善终。这三人的关系,瞬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黎昭妍终于明白,连猩所说的“好戏”是什么了。
甚至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把这些烂账翻出来,就足以让莫千钧这尊金身泥塑自己裂开。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所有长老弟子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秘辛,却又不敢出声。
打破沉默的,是白玉蕊淡漠的声音。
“东西已经送到了。怎么,看来各位不想要?”
白玉蕊看着地上的木屑,似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意有所指地看向黎昭妍手中的盒子:
“能毁了这牌位,自然也能毁了这钥匙。”
“且慢!”
一直作壁上观的宗主终于坐不住了。这个时候若再不打圆场,这盟约还没结就要崩了。他立刻起身,强笑着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既然是误会,便不要再提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大计。”
白玉蕊闻言,方才微微一笑,收敛了那一身逼人的锋芒。
她重新转向黎昭妍:“我家大人说,世间正道,大抵不过如此。如果殿下觉得现在的路太窄……”
“不妨换条道走。”
最后,她上前一步,用轻得只有黎昭妍能听见的耳语道:
“这是大人给您的‘礼物’,您懂的。”
莫千钧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顾衡的呼吸几不可闻地一滞,目光死死锁在那朵猩红的花上,随即又猛地转向黎昭妍的侧脸。
黎昭妍心底豁然雪亮。
连猩。
这个疯子。
他不仅当众撕了莫千钧的脸皮,还大张旗鼓地给她递了一把刀。
原来他说的“好戏”,都应在了这里。
在众人各异的视线里,她伸出手,轻轻拾起了那朵猩红的花。
她抬眼,看向那位冰雪般的使者,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贵使厚意,代我谢过你家大人。”她声音不疾不徐,“这份心意,我会……好好考虑。”
那朵红花在她苍白的指间,红得妖异,像一个鲜血淋漓的选择,被轻放在了权衡的天平之上。
角落里,顾衡死死盯着这一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混乱。
那朵鲜红的花,刺眼无比,不对,与其说是花,更像是红色的剧毒。
挑衅,他当然知道这是低劣的挑衅。
可他没料到,她会接得如此坦然,甚至,毫无负担。
她答应过成为他的道侣。说过心系于他。
他为此暗自欣喜,产生了一种隐秘的优越感。
他知道她或许并非全然甘愿,知道她和那人曾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往,可她终究是选了自己的,不是吗?
他甚至沾沾自喜。
可是,未婚妻怎么会随便接别的男人的东西?还是当着他的面?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瞬间冲上头顶。
屈辱。
他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此刻,他却真实地看到了自己那副丑恶、嫉妒、扭曲的嘴脸。
像是一个疯子,无法停止地在心内尖啸!想要冲上去将那朵花撕碎!
顾衡低头,看向胸口那块纯白的无念石。
他对自己突然上涌的情绪感到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