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困难你找警察啊》羽迹流风

22、玉石俱焚（已修）

　　人一旦发起疯来究竟能难缠到什么地步？

　　当沉重的脚步声又一次由远及近地回荡在耳边的那刻，藏在小巷阴影里的青栀终是忍不住无声地进行了好一阵的口吐芬芳。

　　那个杀千刀的天师要比它想象的还要未雨绸缪得多。
　　以那间小院为中心，他在三条街以内的区域里事先布下了阵法。如今阵法启动，原本对鬼来说可以轻易来去的地方就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青栀原本其实倒是可以跑的，但耐不住刚才为了一时的痛快，骂得错过了开溜的最佳时机。
　　于是此刻，它便只能苦哈哈地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东躲西藏地和方同玩躲猫猫。
　　很狼狈，然而不幸的是，按照规矩它还真就拿对方完全没有办法。

　　因为无论如何，方同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被天师协会登记在册的正经小鬼，在紧急情况下青栀甚至被允许直接搞死那个邪修，却唯独不能对普通人出手。
　　它没有任何处置对方的资格，穷凶恶极也好，罪无可赦也罢，在这人世间，唯有法律才有制裁他们的权利。
　　所以即便火气再大，青栀最多也就只能捏个幻境出来捉弄捉弄人，旁的便再也做不了。

　　那个鬼精鬼精的天师估计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自己猫着不动，反而煽动方同来对它围追堵截。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它的手机和那个人偶外壳一起，被方同砸了个稀巴烂，青栀现在多半真的已经报警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报警都还是其次的，现在最关键的是，经过这么一遭后，那天师再不跑是决计不可能了。
　　它必须得想法子尽快通知卓卿九。

　　青栀正烦心着，余光却又一次瞥见了那不知何时再次追上来的方同。
　　这人此刻就跟一条嗅到了血腥气的鬣狗似的，而那已然猩红的眼底，还闪着股近乎疯魔的贪婪。

　　【你还想救你儿子么？】
　　当然想。

　　【刚才的那个，是只被人长年累月悉心供养着的小鬼，它一身的功德和修为，可是救你儿子的最好补品。】
　　最好的……

　　【我能帮你困住它，但能不能抓住它，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抓住它！

　　耳边似乎响起了自家儿子精神活泼的笑语。
　　方同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举起手中的符纸便冲着青栀的面门当头砸下。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了，但青栀又不是什么木头桩子。
　　身型灵活地避开了以后，被方同笑得浑身刺挠的小鬼，便头也不回地准备再次跑路。不想视野里，却忽然亮起了一抹不祥的幽光——
　　是那张因为打空而落在地上符纸。

　　看清上面内容的那刻，青栀的瞳孔猛得放大，周身的阴气瞬间暴涨，铺天盖地地吞没了整条街巷。
　　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疯了一路的方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险。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阴冷的气息化作实质紧紧地缠上了方同的脖颈，他连一句求救都没能喊出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掐着，狠狠地掼上了身后的石墙。
　　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出了一声闷响。而等黑雾散去再度回神的时候，方同望见的，便是青栀一双充斥了怒火的眼。

　　“你、找、死。”
　　那团已经在心底憋了许久的火，这下终于是彻底地烧旺了。

　　方才的那张，是一道散魂符。
　　很简单粗暴的名字，而符如其名，它的效果也和这个名字一样的直观可靠，并且敌我不分。
　　方才青栀但凡只要慢上一步，又或者它的修为再弱上几分，这个傻叉神经病就能自己把自己轰个魂飞魄散，而一旦方同死了……

　　青栀不由气极反笑。

　　它心里其实压根就没有多在乎那些个规矩。
　　若是换了以前，就凭青栀那脾气，方同早特么被它弄死八百回了。之所以一直忍到现在，也仅仅只是因为怕给卓卿九添麻烦。
　　然而，自己难得的大发慈悲，最后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玉石俱焚？呵。
　　你丫问过玉的意见了么你就敢焚！

　　有一瞬间，青栀真的很想就这么干脆地继续用力掐下去算了。
　　但理智到底还是占据了上风，深吸了数口气后，青栀还是松了力道。

　　双腿瘫软的方同滑落到了墙角，青栀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张嘴就欲继续嘲讽，却见对方原本已经失神的眼眸，忽然像是望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亮了起来：
　　“小辉！！！”

　　青栀：谁？
　　心下瞬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青栀猛得一回头，然后精准地逮住了那个正缩在拐角处，探头探头的少年。

　　对上了青栀的视线，自知理亏的严辉尴尬地从墙角磨磨唧唧地挪了出来，憋出来了一句：“……嗨？”

　　青栀：我特么嗨你个头！这个憨批什么时候来的？！
　　一连串优美的中国话只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然而比青栀更快的，却是方同的一句：
　　“小辉！当心！别过来！”

　　嗯？这种关心外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隐隐嗅出了一些门道的小鬼微眯了眯眼，干脆直接后退了一步，看戏般的等待着这对已然“名存实亡”的舅甥俩接下来的操作。
　　而方同也没有让它失望，张嘴就是一出情真意切的哭嚎：
　　“别管我，小辉！这是只害人无数的厉鬼！被它抓住就完了！你快跑，别让它抓住你！”

　　话音刚落，青栀当即就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瞎说！它害个屁的人！你个糟老头子就演吧，真当严辉不知道你干得那些……等等！

　　青栀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它的壳子没了，而严辉也不认识现在的它。

　　青栀当然是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的。
　　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死亡是一件痛苦的事。因此哪怕是寿终正寝的喜丧，化鬼之后也会变得面目可憎，而像它这种横死的厉鬼，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严辉会怎么做呢？
　　一边是面目狰狞的厉鬼，一边是不怀好意的舅舅。有了卓卿九的事先提醒，严辉应该是不会相信方同，那它呢？
　　严辉会怎么看它？

　　哦，别误会，这并不意味着青栀有多在意这些愚蠢人类的看法，它就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好奇的小鬼咽回了解释的话语，阴笑着咧了咧嘴就装模作样地冲着严辉扑了过去。

　　会不会直接被我吓哭啊？
　　小鬼正暗搓搓地想着，耳畔便响起了一声略带着些许不确定的：
　　“青栀？”

　　哈？
　　青栀：……

　　恶作剧失败的小鬼若无其事地收了手，“你怎么知道是我？”

　　严辉挠挠头：“其实也没有很确定，就直觉是你。你……呃，你原来长这样啊~”
　　“才不是。”青栀想也不想就是一句反驳。

　　作为一个精致的小鬼，它其实也不太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老子原来好看得要死！”
　　“但你现在也很好看啊。”少年想也不想地道。

　　青栀被这一记直球打得一愣，于是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忽略掉方同的话，那这会儿的气氛简直已经和谐到了近乎诡异的地步。

　　而这当然不是方同想看到的，“关心外甥”的语气里顿时多了份异样的恐惧：
　　“小辉，你，你怎么会和这个鬼东西认识？！”

　　这才重新注意到方同的严辉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了方同一会儿，然后问出了那句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最想问的话。
　　“舅舅，”他道，“你为什么要害巧巧？”

　　“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方同一怔。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惊慌，但很快又被掩了下去，露出一副了对此十分震惊的模样，“巧巧怎么了？！”

　　“小辉，你为什么这么问？”
　　话落，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直指青栀。
　　“是不是这个东西和你说了什么！天啊，小辉，你怎么可以信这种东西的话，我们可是一家人啊，我怎么可能会害巧巧。一定是它，一定是这个玩意在自导自演，害了巧巧又迷惑了你，你清醒一点，不能信它啊！”

　　自导自演......
　　严辉下意识望了眼青栀，见小鬼满不在乎地冲他挑了挑眉，他便又默默望了回去。
　　而那头的方同还再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小辉，你难道宁愿相信一个怪物也不愿相信我么，我可是你舅舅，疼你还来不及啊！”

　　这一通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仿佛方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而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的青栀也终是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活，哦不，死了好几百年，它也是好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

　　“我去你奶奶个腿，你特么上辈子属钉耙的吧，这么会倒打一耙。”
　　“还敢给我泼脏水，我呸！老子是正经鬼，你丫刚才的小命都还是我救的。”

　　“胡说八道的小怪物！小辉，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别怕，舅舅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师，一会儿就过来直接收了它！”

　　青栀：“切。”
　　虚张声势的玩意，要能收那厮早收了，还能等到现在？

　　再没心思看这出闹剧，青栀冲着严辉伸出了手，“你讲完了么？把你手机给我，我要给九九打电话。”

　　严辉嗯了一声，从兜里摸出手机递了过去，然后再一次对上了方同“痛心疾首”的目光。
　　“小辉，你……”

　　“已经够了，舅舅。”严辉直接打断了他。
　　“我，”他顿了顿，平静地继续道，“这两天，我其实一直都很混乱。忽然知道了很多东西，也有很多东西无论怎么样也想不明白，但是舅舅，就算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是傻子。”
　　“就像我知道，您刚才如果是真的想让我跑的话，您是不会叫住我。”

　　说罢，他便在方同惊恐的视线中干脆利落地一手刀直接劈晕了他。
　　青栀举着手机在一边看得赞不绝口，本想难得的夸上严辉几句，然而那头的卓卿九已经接通了电话。

　　“严辉？”
　　“是我。”青栀言简意赅，“九九，我被发现了，这边这个估计已经跑了，我被姓方的绊住了，没能拦。”

　　“知道了。”卓卿九道，“你现在在哪儿？没事吧？严辉呢？”
　　青栀：“我没事，那小子自己跑出来了，不过也没事，现在和我在一块呢。九九，我带着他过来找你？”

　　不能跟在自家主人身边，青栀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但卓卿没有同意。

　　“不用，你直接带着严辉回去。”青年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淡定，“护好人就行，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可是……”
　　“青栀，乖，听话？”

　　依旧异常温和的声音，但青栀知道，卓卿九并不是在和它商量。
　　于是，它终是应了好。

　　手机里头很快传来了一阵忙音，卓卿九摁下了结束通话，抬眸望向了一旁藏在阴影里的小鬼。
　　“抱歉，虽然说过会给你时间，但现在我可能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

　　“所以，你想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