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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恨 ...

  •   二一三将赵晚领回了他的房间,赵府处处都有仆从走动,赵晚所住的院子却空荡。

      二一三将赵晚放上软几,望过一圈,提起轻得晃荡的茶壶,揭开茶壶看一眼,空落落的,茶叶没有,水也没有。

      “我还有个小齐帮忙,”二一三垂眸看他,“你院中怎么一个人也没留?”

      “我这个样子,留不住人的。”赵晚歪在软几上,他甫一碰上软垫,就吃力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或许他不是不想见她,只是怕她再看他。

      二一三四处不见水,下意识摸向颈前,像是想从某个本应在那吊坠中摸出什么,她自是摸了个空。

      她一愣,放下手,继续试探:“我以为你是为了闭关。”

      赵晚背对她蜷在几上,道:“闭关之前,我就遣散了院里所有人。”

      二一三坐在小几的另一侧,支着颌:“为何独留下小齐?”

      赵晚声音闷而滞涩:“小齐最合适。”

      赵晚说话间,二一三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她凝着赵晚的背影,清瘦的脊背,骨头因佝偻的姿势透出形状,她亲手触碰过,了解他每一节脊骨的形状。

      就算在此刻,她起了兴要碰他也是容易的事。

      无论她对他做什么,赵晚都是乐意之至。

      她按着体内要杀要爱的冲动,“可小齐最近不好,他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她抛出个绝无可能的猜测,“他可是想家了?”

      赵晚发出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想家?”

      “不是?”二一三嗅闻空气中越重的血味,疑心赵晚又要崩盘一次,只面上不显,老老实实为小齐趟赵晚这滩水,“我见他睡得甚好,想他许是家在他乡不得回,才醒也不醒,甘愿在梦中返乡。”

      赵晚发出个极怪的动静,仿佛是笑:“你想家时,便会多睡?”

      “不,”二一三看向侧面窗格,屋外天光乍亮,屋内只顾自昏沉,夜色在蒙昧中流泻,将两人身影埋作紫灰色,“我想家便回家。”

      赵晚沉默许久,轻声:“你想回穷奇山?”

      二一三数着窗格,没有应他的问句,只反问他:“小齐此前可有睡不醒过?我担心有人暗算。小齐为何不醒,你可有猜测?”

      赵晚:“……”

      二一三偏头,她的眼神回到赵晚身上,仿佛河流归入海洋,赵晚的血味越发重,二一三看着他,错觉他的血正朝她粘腻地围拢而来,剩她一个被困在原地,四面楚歌。

      她盘算着跳出窗外要多久,问:“怎么了?何处不方便么。”

      赵晚伸手把住自己的喉咙,如同要借此固定什么,“他从前没有这样过,至于他怎么就睡不醒了,我想,”他声音低哑,“只是有人找来了。”

      二一三看他动作,莫名觉得熟悉,脑中撕扯般疼痛,闪过一个黑漆漆的人形,不是赵晚。

      是另一个影子,黑漆漆地蹲在窗扇外,仰头看她。

      她无声忍过这阵疼,记下那个一闪而逝的人影,追问赵晚:“谁?”

      “要拆散我们的人,”赵晚麻木地答道,又笑起来,像全然发疯,“也是我们打不过的人,我们会被拆散吗?”

      二一三瞧着赵晚的背影,轻声叹气。

      赵晚便当她认了,更厉害地发起疯来,双臂环过躯干,搂住自己的身体,似在阻止体内的一切流溢而出:“你也觉得我们会分开?哈,我们是要被分开的,你总是要离开的,你不许离开,你不能……”

      二一三唤他两声,赵晚本欲发狂,生生忍了,抱着自己不再出声,只是抖。

      二一三回想一番,认为自己约三个时辰前确是说过不会抛下赵晚,还重复过两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完全不信。

      或者说,他嘴上信了,应得顺从,动作上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二一三觉头疼,又不好放着他不管,索性爬过软几上的小桌,挨着赵晚坐下。

      她掰过赵晚的脸,他果然又开始化了,体内的什么东西都散开,让他摸上去像一个软趴的面口袋。

      好在还没散。

      二一三摸摸他的脑袋:“你继续这样,那些拆散我们的人来了的话,你是一点没办法拦的。”

      赵晚被翻过来,甫见着她,眼神便钉在她脸上,再没了躲避的志气。

      二一三有些犯愁,为着维护赵晚突然发作的尊严,她看着赵晚发顶,并不直接看他。

      她短暂地犹豫了一个瞬息。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真将赵晚当一个物件使用。

      她确实有意无意地利用着赵晚对她的百依百顺,将赵晚往她希望的方向带。

      因为他如她爱他一样爱她,又对这份爱没有抵抗之力,所以不管怎样,他的要害在她手中。

      他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只要她不离开他。

      二一三本以为语言可以安抚他,现下看来,语言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早该想到的,想到此处,二一三轻笑出声。

      笑时能感觉到赵晚的目光落在她唇齿,糜烂到近乎腐烂的目光。

      毕竟她也是这样。

      相比于她的暧昧不明,赵晚对她的爱可称一目了然绝不偏移,她体内的情感不也从未餍足过?

      远远不够。

      它总也在叫。

      怎么做都是远远不够。

      它总也在重复。

      就算拴着他、要他不看见任何人也不够,就算吃下他、带着他一起死去也远远不够,勉强愿意这么做是暂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二一三压□□内汹涌的、也许应称为爱的冲动:“反正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就听我的话好了。”

      赵晚盯着她。

      他一直盯着她。

      明处、暗处,讨她喜欢地、惹她讨厌地。

      她听见他的声音,发现她尾音落得很轻,仿佛不很笃定。

      她忍耐什么时会放轻呼吸,忍不下去时喜欢笑。

      与她有关的任何细枝末节都重要过他的全部。

      爱她和恨她占据他的全部,他没办法不恨她,然后眼看着恨被爱高歌猛进地碾碎,于是他又在爱她了。

      真是好手段。

      如若不是他卡在正中首尾受气,他也会为这秘境的安排鼓起掌来的。

      二一三得不到他的回音,稍敛下眸光,终于对上她的眼睛。

      赵晚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讨好的眼神。

      只知道她对上他的眼睛,又笑了,那笑容像流着血。

      二一三夸他,无意识地:“好乖啊。”

      她的指尖虚划过他的脖颈,像在预演什么,或许是预演一场血腥而彻底的占有。

      赵晚转念间跟上她的心思,兴奋得心跳一滞,随即迎来心脏隆隆地泵动。

      位于胸腔左侧的器官过于卖力了,他的耳侧都是噪杂的响动,震得他浑身发麻。

      他试着开口,只感到牙齿在战栗中碰到一起,撞出格格细响,他的唇或许动了,或许没有。

      他连细如蚊蚋的声息也没能发出,头脑如烧,一片空白。

      “抱歉。”

      她的声音。

      如一瓢冰水浇下,他难能拽回一点神智。

      “你不用,”他听见自己颤颤的声音,细而哑,像扯到即将绷断的棉线,“我不介意,我很愿意……”

      “我知道,”二一三眼中竟有难过,赵晚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在这焚身的爱火中保持人性的,但他只能听,“但我还是要说,抱歉。”

      赵晚:“……为什么?”

      “再说又要花很久了,花多久也无所谓,主要是你,你根本听不进,”二一三望着他,似是埋怨,话音低低落下,忽而颇有兴致地一抬,“不如这样,等你做得更好些了,我就和你说我是怎么想的。”

      赵晚望着她,听她说话是他本能。

      二一三深知他这份后天的本能,回看他,眼睫敛下潋滟眸光:“好不好?”

      赵晚即刻道:“好。”

      他感受她总是很认真。

      于是之后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异常清楚。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笑。

      咬字轻而准确,音色满润,好比一首合奏正中、留白供人遐想的独奏。

      “想来你是恨我的。”

      赵晚要辩驳。

      她掩住他的嘴,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要说是,但如果你要说不是,你要让这件事变成是,我需要你恨我。”

      “遇到我之前,你离家游历,根骨天赋都好,得人点拨引气入体。”

      “你想医好赵夫人的厌食之症。”

      “医好之后,你要拜入宗门,学一身本领,会一会寻仙问道的登天径。”

      “你本都打算好了,怎么一场灯会过去,就变成这样了?”

      “日日想着儿女情长、与我厮混就算了,怎么还会把自己败落到形体都失落?”

      赵晚忽然挣扎,像是有话要说。

      二一三不想他出声表忠心,只是捂得更紧。

      她眼中晃动着细碎的光,那光是冰凉的。

      她的声音也透凉。

      “你要做到恨我,恨我大过爱我,然后想起过去的自己。”

      “我们拖得太久,早该醒了。”

      赵晚没得其他动作做,咬住了她的手。

      二一三眉眼不动,任他往深里、往死里咬,牙齿嵌入血肉,抵住掌骨。

      待到他尝够她的血,卸了力。

      她晃一晃手:“松开。”

      赵晚抬眼看她,眼中血丝绽出。

      二一三轻笑:“听会了吗?会还是不会?做得到还是做不到?”

      赵晚:“会。我会尽力。”

      二一三于是站起身:“你还未炼气成功,继续炼,炼气再来寻我。”

      赵晚目视她的背影坐起身。

      他忽而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散落的一团了。

      什么时候?

      二一三回头看他:“就算我说不走你也不会放心,那,再不到炼气出房乱晃,我就一定走。”

      “对了,别哭了。”

      她阖上门,留下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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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甲流,倒下(我很难解释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药瓶 ——2025.12.16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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