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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以一换多 ...

  •   堕修将她提到了后山林地。

      她摔落在地,摔落在柔软到异常的草地上,丹田处的伤口崩开,血液流失的感觉让她头晕。

      血腥味刺了上来。

      堕修拿刀背拍她的脸:“吓傻了?”

      她留意到草丛间软倒的身体,剐他一眼,蹭挪到同门身旁,抱起他喘息沉重的头,榨出一段灵力支撑他。

      堕修合掌,笑:“真是同门情深,衬得好像我是个坏得不成的魔头了。”

      他走上前,“我记得我留了七个,哦,来晚了,只五个了,”他踢一脚死去的躯体,“你看看,明明差一点就等到活路了,真没用。”

      雨水淋湿她,她感到冷。

      血色的堕修走近她,扯着她的头发拔起她的脸:“这个、这个、这个是一堆,剩下两个是另一堆,杀一边,放一边,想好杀哪一堆了?”

      “……我如何信你?”

      “和我谈条件?”堕修将刀杵到地上,插入她抱着的师叔腰腹。

      她攥住他的刀刃,猝然间发出声自己都不敢认的哀叫。

      堕修颇为兴味地看她渗血的手:“你以为你有得选?还和我谈条件?”

      她牢牢握住他的兵刃,眼中是痛不欲生,泪水混着雨水滑落面庞,她大抵以为自己藏得不错。

      堕修认为那眼睛十分漂亮,也多了分折磨的耐性:“选,现在就选。”

      她僵在原地,像是木了,只是空茫地望他。

      眼中空荡荡的。

      甚至忘了恨他。

      “可别疯了,疯子可不好玩。”堕修拽着她的头发,撕开她后颈的伤口。

      血液顺着她的后颈淌下来。

      经由雨水稀释,滴进怀中师叔缓缓睁开的眼睛。

      师叔眼中一片血红,辨不明身处何地,只是陡然色变,张开嘴发出个短促的模糊音节:“啊。”

      他嘴中空荡,满是鲜血。

      他被拔了舌。

      她认出师叔说的什么,泪水滚落下来,摔碎在师叔面庞:“跑?师叔……我要跑到哪里?”

      师叔认出她的气息,揪住她的裙摆,一遍一遍地重复道:“啊……啊……”

      满腔的愤怒和悲伤都凝住了。

      所有情绪都结了冰。

      她在冻结的情绪中抬起头,看向堕修:“你要我杀了谁?”

      “我没有要你杀谁,”堕修见她有了反应,喜不自胜起来,“我问你要救谁,你要救哪一边。”

      “救哪一边,就要杀另一边,不是一样。”她放下师叔,师叔握住她的手,他掌心是回光返照的滚烫。

      堕修无甚反应,耸了肩:“你真要摆出这副心如死灰的败兴模样?若我觉得没有意思,我会将他们都杀了的。”

      一根弦铮地断开了。

      她近乎惨叫:“你还要我怎样?你杀我同门,屠我亲朋,还要我笑脸相对讨你欢心?”

      声音凄惨,面色惨白,神色悲恸。

      但她几乎没有眼泪了,暴雨冲刷她的面容,仿若打翻了她。

      堕修仰头,抽出那把刀。

      师叔模糊地呻.吟着,像腹中婴孩般蜷缩,他不尝试喊“跑”了,他在喊“妈”。

      “亲朋?”堕修指着自己,“我几时杀过你血亲?可没人叫阵‘放过我的女儿’,有的话,”他展露一个阴恻的笑,“现在就是杀了父母,换其他人平安了。”

      “……”她已经不哭了,或许是血流得太多了,或许是事态太荒唐了,“他们不会叫阵的,你走的是正门么?”

      堕修没有回应,只看着她。

      血涌上喉咙,温热的,像母亲的拥抱,她不由微笑起来:“那你应该见过他们的,他们多半会说,近日山中不待客。”

      堕修面露恍然。

      她拿灵力下死力压,才没有将血呕出来。

      “如此说来,”堕修从地上提起一颗还算干净的脑袋,“这是你的什么人?他戴的东西和你是一对。”

      她在失血造成的视线模糊里看清他:“……赵晚?”

      堕修挑眉,“你的那个未婚夫?”他立即大发慈悲,“那这样,你杀了这个,我放过剩下的,或者你杀了那几个,我放过你这姘头。”

      他掴赵晚两巴掌,见他清醒,畅快地笑出声来:“听到没,你可是获救了。”

      她一言不发。

      地上同门皆重伤,雨水正带着他们的生命流失。

      赵晚的伤势也不轻。

      无论如何,她要早些做决定。

      杀他,还是他们?

      能杀堕修吗?

      脑中一团尖锐的混沌,眼前的每一滴雨都生出轨迹,同门微弱的呼吸声宛若雷鸣,赵晚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鼓励着什么。

      她听见笑声。

      堕修的笑声。

      堕修笑着看她,唇角高高扬起,牙齿森白,眼神像要撕裂什么:“你真会讨我欢心。”

      簪子抵在他的脖子,不得寸进。

      “你总让我很高兴。”他掰过她的手腕,骨折紧随其后,她的手腕松垮下来。

      赵晚睁大眼睛,他眼底雾蒙蒙的,张开嘴,也是鲜血和唾液。

      泪水堵住了她的胸口。

      堕修笑得发抖,他的胸腔震动着,将赵晚扔在地上。

      又摸着她的手腕推回原位,手指挤进她的指缝,迫她张开手,塞给她一把匕首。

      他笑着做完这一串动作,将她放到赵晚身上,像玩弄一个摆件:“来,杀了他,我放过剩下的人。”

      “这么疼?”堕修用灵力捏起赵晚的上半身,“杀人也忘记了?”

      便从身后把住她的手,让她瞄准赵晚的心脏。

      “你不是叫郝壬吗?不是从来做个好人,”堕修贴着她的耳朵,搬弄着全不认的道理,劝起她来犹为滑稽,“同门在地上躺着呢,快没救了,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动手啊。”

      她喘了一口气,后知后觉面上一片温凉。

      她竟然还有眼泪?

      她听见发出近乎啜泣的气声。

      混在雨声里,软弱到可憎。

      最恨的关头,她看见赵晚竭力张开嘴,向她比出口形。

      他没有舌头,嘴角在拔舌时被扯裂开,怎么动作都是嗫嚅,难以分辨。

      她全神贯注地辨认,认不清:“你说什么?”

      堕修扯住她的头发,懒洋洋地:“他叫你动手。”

      赵晚点了头,他狠狠点头,像小狗摇尾巴。

      “……”

      焚身的剧痛击中她。

      她弯下身子,眼泪掉出身体,痛得世界都远去了。

      内脏混着眼泪流出来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

      “真没意思,”堕修一点一点扯她头发,推着她的手,匕首尖戳得赵晚胸前凹下一个小坑,“我以为他要哭着求你不要杀他,跪在地上朝你磕头,然后你狠下心杀他,这样才好看,这样才精彩。”

      他将她脸侧的湿发掠去耳后,灵力割伤她的脸:“你觉得呢?”

      她沉默。

      堕修抓住她的小臂,手指在她身上带出深深抓痕:“做点什么罢,我劝你做点什么,我开始觉得无聊了。”

      “……”

      雨声溺死了她的呼吸。

      雨水灌进了她的肺里。

      她看到自己高高悬浮起来,俯瞰着这场闹剧,她看见发白的、肿胀如浮尸的自己,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掉下蛆虫,看见泡发到透明的自己身上爬满了苍蝇。

      赵晚在笑。

      他为什么要笑呢。

      她拥抱他。

      堕修挑起眉,嗤笑一声。

      他凭什么笑呢。

      赵晚回抱她。

      她的耳边都是他断断续续、掺了忍痛嘶声的笑。

      不会痛了。

      再也不会痛了。

      她把匕首送进了他的后心,旋转,她的手腕将将断过,一用力又错了位。

      没关系,他们一起痛。

      这样最好。

      再是后脑,最后丹田。

      赵晚想和她说话一样,大着舌头说了许多东西,不,是没有舌头地试图发声。

      她一句都没听懂。

      她只看见身上的苍蝇飞跑,嗡嗡撞着,落到赵晚身上。

      而后她吐出一口血。

      内脏剥落下来,混在血里。

      她因这口血回到躯壳,怔怔感受怀中人飞速流逝的生命。

      她抱紧他。

      紧到暴雨无法插.入他们中间。

      堕修低低发笑:“想知道他说的什么吗?”

      她用力收紧手臂,用力到身上伤口都重新渗出血,她无动于衷,只道:“放了我的同门。”

      堕修摸她头发:“好,我放过他们,本来要看你背他们下山的,啧,惨成这样,我都不忍心了。”

      他勾了勾手指,地上重伤濒死的身体们站起来,排着队走下山。

      堕修看着她后颈敞开的血口,颈骨骨节支出,白生生的,心中一动,将手探进了那道口子。

      她的身体颤了下。

      堕修笑:“想知道你姘头死前说的什么吗?”

      她:“你会这么好心?”

      倒是少闻她这样冷硬的声音。

      早这样不就得了,非要滥好心,救人,救人,救到天降横祸。

      不早这样也行,他总是缺乐子。

      堕修摸着她的骨头,被雨打得凉生生的,太凉了,他于是更深地探入手指,寻更暖和的位置,他是不大管她死活的:“我是不大好心,但你这姘头说的话,不管我好心坏心,我都想说与你听。”

      “……”

      “他问你,你独独杀他,是因与他更亲近么?”

      堕修的手在她皮下伸展开了,她仿若没了痛觉,一动不动。

      堕修:“不答他吗?”

      她:“不是……”

      堕修:“他说,他知道不是,但他很高兴。怪见鬼的,你们正道修士一个两个都是疯子?他高兴个什么劲?”

      “……”她不声不响地弯下身子,深深地、深深地,揽住了怀中没有气息的身体,像要借他的怀抱勒死自己。

      堕修讲最后一句,讲得很随心,很看戏,很残忍,像随脚踢下一具哀嚎的身体:“他最后一句是夸你呢,他说,做得好。”

      她想说什么,但巨大的痛苦烧毁了她的舌头。

      她以为自己惨叫出声。

      耳边却只有雨声响亮,她听了许久,才听见自己如纸脆薄的呼吸。

      她在失声痛哭吗?亦或呆若木鸡?

      她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

      这样的我也是“做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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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甲流,倒下(我很难解释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药瓶 ——2025.12.16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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