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城主娶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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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城主的态度总做不得假。
陈西又诧异过一个照面，便飞快地试探起这份态度。
在她没注意的位置，浓妆挑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城主哼唧着，将赵婶的残骸递过来。
土色的、鼓囊而轻的一团肉块，分不出像人的地儿。
陈西又抱上赵婶，手陷进这块糊涂的软肉，退一步离城主远些，低了头问：“赵婶？”
赵婶发出含混的痛呼，她现下很轻，一个少了四肢头颅、半副肚肠的成年人就该这样轻，即便她是个成年人化出的怪物也不能免俗。
破壳不到一天的赵婶蠕动着，将身体搭上了陈西又胳膊。
聪明的举动。
陈西又身经百战，却很有一副早该剁去喂狗的柔肠。
赵婶这么一示弱，陈西又便将眼睛眨了眨，愈发柔软地看住她，敢用发着颤的指尖碰一碰赵婶的面目全非：“怎么了？”
城主作出怪声，忽然就站不大住，蹲了下来，自下而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嗯——
情况有些不对。
陈西又如此想着，望向地上的城主，浓妆听命于他，城主先时拿她当后备粮，却在她两番反杀后改了主意，派遣浓妆向她示好。
浓妆对此的评价是“皮痒了想当狗”。
至于城主是不是想当狗，能当狗到什么程度，她可以试一试，多试试，试炼既然不认为她走进的是死胡同，她就可以东南西北墙尽去撞一撞。
陈西又抱紧赵婶，轻轻笑了下：“我想知道赵城出了什么事。”
城主只拿呆瓜的眼睛看她。
“我想出府。”
城主垂了眼帘。
“我要我的修为回来。”
城主将脑袋低了下去，裸.露一个任打任骂但一毛不拔的发顶。
浓妆轻咳一声，要为吝啬的主人解围。
陈西又扯了嘴角，那双碎玉流金的漂亮眼睛颇冷：“那么，我缺侍奉的人，活人，颇有修为的、能与我说体己话、自愿来陪我的、不会忽然死掉的贴心人。”
城主蹲在地上，两只脚交替着往后蹭，像条夹了尾巴的狗。
城主释出的友好里几乎全是水分，陈西又笑过：“先前说什么来着，别打你——”
她上前一步，一脚踩上城主的肩，将人龟壳般踹翻在地。
踩了城主头发，像是踩了满地的墨，她就这么站着，衣袍狼狈，抱了个赵婶，遗憾又抱歉似的。
城主眯起一只眼，模样吃痛，眼神却湿而眷恋。
“不打你也没好处，我为什么不打？”陈西又如此说着，平静地碾过城主的脸，踢踏踢踏地走开了。
浓妆连忙跟上她，点头哈腰路过城主，笑眯缝一双眼睛，说：“大人哎，夫人这么对你，可怎么好啊。”
而后“夫人”“夫人”地叫着，追上了陈西又。
“城主夫人？哪冒出来的？”
问是这么问，城主府近日进的生人，据点的修士大多有数，便是没数，孙得福一张罗遴选城主府侍从一事，修士们略听一耳朵传言，也就各自有数了。
除掉那个小有来头的倒霉修士不作他想。
“多半就是那位陈道友了，陈道友似乎在府内打通了关系，但这关系，还算不上硬。”
毕竟，城主府虽放出城主已娶妻的消息，却没有要补办婚礼的意思，虽然破天荒地要新选侍从，却只招一个。
“但陈道友可以算受宠，你们瞧，这条件，就差把招个逗她开怀的同伴写明了。”
“那么，要去吗？”
各宗的年轻修士互相看看，在同伴眼里看见同样的凝重神色。
自然是去的。
这青试秘境丧命同割草似的，线索又是胡来一气，各宗弟子集思广益，不说踩遍赵城，大半个赵城是有的。
试探到后头，是什么真饵假饵、香饵臭饵都咬，拿人命堆起应付邪祟的一二技巧，手头的最大线索竟还是易心宿的最初降落点，一条堆满邪祟的地道。
一条攻克不下的地道。
能到剑宗参与青试的修士，哪个都担得起“少年英才”四个字，少年英才怎么会没有傲气？但凡是对自身本事有点把握的，哪个不想试一试呢？
于是分头送命，一起送命。
杀！杀他个有去无回，血染洞窟。
杀！杀他个肝脑涂地，血雨腥风。
杀！杀他个无功而反，白白丧命！
排着队整齐地送过死后，英才们便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孙宅，老实地盘手头线索，将每个疑点盘得油光水滑。
城主府的新线索白送上门，去是当然去，只是——谁去？
城主府也是块难啃骨头，邪祟手牵手在里头杀人取乐，凭他修为如何，想全身而退是不行的。
是份苦差，但富贵险中求。
众英才左右看看，异口同声：“不若我去。”
修士们的眼光碰一碰，忙碌地为自己找起理由，每条舌头都不歇着，是了，是了，这盘腿打个座都能从蒲团里拎出个怨童的日子，大家实在是忍够了，也过够了。
便是一时不能出去，换到城主府坐一坐，也许蒲团里拎出来的就是美少年而非哭个不休的婴孩了！
修士们唇枪舌剑起来。
勤勤恳恳的孙得福也正与牙人谈得火热，这位城主走狗挽起袖子，与牙人反复拉扯，不依不饶地掰开货物的牙齿、剥开货物的衣服，戳指出不美之处，终于用物美价廉的价钱，提回一串面容甚美的低阶修士。
不想那群占了他屋子的修士，鼻子灵敏地戳到他跟前，指着他斥道：“你竟买卖人口？”
孙得福心底骂街，面上只笑：“文书俱全，这些奴隶是愿意的。”
责问他的修士只冷冷看他，拿目光巡过他身后奴隶。
正当孙得福不安地缩肩抱手，在想送哪个奴隶到眼前修士床上时，一名奴隶包着眼泪，情深意切地喊：“师姐救我！”
孙得福膝盖一软，顺溜地跪下了。
完了，完了，他想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
眼前修士便笑了，招手将自家没用师弟招过来。
剩下的几个奴隶畏缩地缩脖子，又胆小，又想活命，竟也憋出几句蚊蚋般的“师姐救命”。
孙得福狗腿惯了，提气便想骂，转念想起这群能人修士的怪诞之处，将话硬憋了回去。
他是很恭顺，骨头也很软的。
架不住这群修士并不吃他这套，捉了他这把软骨头就去了后院，孙得福瘫在地上，涕泪沾襟了：“实在是城主有名不敢不从哪，谁曾想里面会有仙人的师弟呢。”
孙得福将脑门往地上磕，往这寸土寸金的后院地上磕：“小的若是知道，便是再给十副胆子，也不敢这么着啊！”
修士交换过眼神，跳出来一个，笑容松散：“那些牙人在哪买人和卖人？”
孙得福全招了。
修士们便分出一拨，跑去找牙人的麻烦。
余下的修士笑嘻嘻的，问孙得福若他们要进城主府当侍从，孙得福能否引荐，能引荐几个。
孙得福要将脸拓泥里：“城主有令，只要一个，小人再怎么胆大，也只敢带一个。”
修士们要孙得福抬头看他们，从里头挑出不会被城主踢出府的。
孙得福苦着脸，那表情滑稽可笑，却很合适。
在大人物手下谋生的小智慧，适当扮丑逗乐主人，主人乐了，大耳刮子与窝心脚就少，再将事情办好，便能脱胎换骨，从一个随时能死的下人到一个死了可惜的下人，有了老死的尊严。
这就是下人，或者侍从要做到的事。
从这点看，眼前这群修士，即便面容姣好，也是连城主府侍从的门槛都摸不到的。
便是那个在牙人处被他看好的男修，没了畏怯添妆，解了禁锢站师姐身后，抬起下巴神气十足，也是不像样了。
孙得福只得跪在地上请罪：“仙人们自然龙章凤姿，非凡俗之人可比，可城主要的是侍从，是伺候的下人，对下人，城主只要软骨头。仙人们仙风道骨，气质脱俗，恐怕——”
修士们陷入沉默，仿佛用孙得福听不见的语言激烈交谈过，而后微微笑起来。
冷汗湿透孙得福里衣。
“城主夫人与我们有旧，忽然说要侍从，肯定是要想我们这些故人，你要是送个不相干的外人进去……城主没意见，夫人会高兴吗？孙得福，”其中一个这么说道，语气宽容，“你好好想想。”
孙得福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天老爷！为何这偌大赵城，这群杀才只盯着他一个人戏弄！
买来的几位修士自然是被抄没了，那些闯进他家的修士给他扔个天大难题，各自轻快地跳上墙头，即刻要走。
为着自己的小命，孙得福不得不僭越地失声叫道：“不知诸位仙人，对贴身侍从的工作知晓多少？”
仙风道骨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将头拧过来了。
孙得福讪笑，汗水积在皮肤的褶里，发痒久了，开始泛疼，热辣辣地：“仙人们若要应侍从的职，需学会做侍从的事，才能过浓妆主管那关。”
“至于旁的，”孙得福深深弓身，想笑，但嘴角直往下掉，于是模样怎么看也苦，“小的另想办法。”
